第六十六章 雲夢之側,碧波之旁。
岳州[35],湘山[36]。
端木華和戴天,坐在一個稍顯冷清的酒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端木華覺得有點鬱悶。
她覺得自己一直,潮乎乎的。
彷彿是從一灘水中,到了另一灘水中。
她氣鼓鼓地抱怨道:「我的衣服,就沒有晒乾過。」
戴天覺得有點好笑:「都說水氣滋養美人。我都覺得你白了不少呢。」
端木華翻了個白眼:「你自然是笑得出來,你自然是心情愉快。如今兩本真言宗到手,這可是多少人挖空心思,費盡心血都得不到的。」
戴天將笑容收了收,一本正經地向端木華一揖:「如果不是端木掌門深明大義,在下也斷不會如此順利地拿到凌霄閣和寧遠派的兩本真言宗。」
但是戴天轉眼露出了愁容:「陸哲兄是你的好友,自然願意將真言宗相贈。但其他六個門派,沒有一個善茬。我想拿回所有真言宗,只怕是機會渺茫……」
端木華輕嘆了一聲,拍拍戴天的肩膀,柔聲道:「世上哪一件事情是容易的?且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
戴天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理是沒錯。但我們來這長貞島已經十餘日了,連肖坤的面都沒有見著。讓我如何沉得住氣?」
端木華皺皺眉頭:「肖坤此人,在江湖中頗為低調。既無善舉,也無惡行。這倒是極為少見的。」
「低調?」戴天沉吟道:「肖成當年的鳳翅鏜威震四方,招式是極霸道的。怎麼肖成的傳人,竟是如此的性格?」
端木華擺出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道:「聽說這肖坤不但低調,還頗為神秘。他平日里,深入簡出,江湖之中大小事務,他從不參與。連拜訪長貞島之人,也很少見到他本人呢。」
戴天奇道:「莫非,肖坤有什麼隱疾?」
端木華嗔怪道:「怎能如此猜疑別人?」
戴天訕訕道:「也是。上次在劍閣山莊見到肖坤,連若淵前輩都誇他順眼呢。倒不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
端木華惆悵地端著下巴,嘟囔起來:「我們上門求見,長貞島的門人總是推脫說,肖坤外出未回。如今我們見不到他,倒真是難辦了。」
「肖坤連你凌霄閣閣主面子都不給,我就更加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戴天也學著樣子,端著下巴嘆了口氣。他眼睛一轉,又道:「你剛才說,肖坤平時深入簡出,如今怎麼會頻頻外出呢?」
端木華也有些迷惑:「是呀。他外出,會去哪裡呢?」
戴天想了想:「難道是去找他老婆了?」
端木華翻了個白眼:「聽說肖坤尚未娶妻。」
「情人?」
「情人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說不定是見不得光的情人?」
「…..」
正當端木華滿臉慍色的時候,竟還有一個人,要來攪攪渾水。
只聽一個聲音湊過來:「真的是情人哦。」
戴天一聽顯得饒有興趣:「果然。」
端木華臉上的慍色更加濃重:「還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的醜事。」
只聽這個聲音繼續樂此不倦:「只是這個情人,並不是肖坤的情人。」
端木華和戴天忍不住細細打量起這個喋喋不休的聲音。
只見一個小二打扮的年輕人,正眨巴著一雙小眼睛,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小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八卦?」端木華問道。
這個喋喋不休的小二,得意洋洋地道:「說到見多識廣,長貞島上,我若是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這是自然的。」戴天露出個浮誇的表情道:「只是不知為何小哥會說肖坤去見的,不是他的情人呢?」
小二諱莫如深地道:「因為肖坤肖掌門,經常探望的,是肖成的情人。」
「肖成的情人?」戴天和端木華驚訝地叫出聲來。
小二以為這二人不相信,便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們這個酒樓,喚作聽風樓。真真是樓如其名。方圓百里,就屬這聽風樓最冷清。平日里,在這樓上,聽得最多的,便是風聲了。但是這裡的冷清,倒是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來此聚會。偏偏我的興趣愛好,不是聽風聲,而是偷聽這些文人茶餘飯後的閑談。不要看這些人自稱雅士,其實胡謅和八卦起來,比市井之徒有過之而無不及。久而久之,我自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
端木華沒有耐心再聽小二的輝煌過往,打斷了他:「肖坤為何要去探望,肖成的情人?」
小二眨著眼睛,壓低聲音道:「因為肖成的情人,就是肖坤的生母啊。」
端木華和戴天有些吃驚:「肖坤的母親,不應該是肖成的妻子嗎?為何是情人?」
小二露出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自然不是妻子。肖坤只能算是肖成的私生子罷了。」
端木華恍然大悟道:「這就對了。肖坤是私生子。難怪性情如此孤僻。」
戴天卻很是不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肖坤就算是庶出,也不至於受什麼委屈。為何會變得如此這般?」
端木華瞪了戴天一眼,惡狠狠地道:「男人三妻四妾,薄情寡義,朝三暮四的,怎麼就正常呢?」
戴天一滯,下意識地辯解道:「我自然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小二打斷了二人的對話,自顧自地道:「肖成的這個情人,連妾都算不上。所以肖坤只是私生子。據說肖坤長年與他的母親流落在外,最近幾年才被肖成接回長貞島,因此性格極其孤僻。」
戴天有些唏噓:「原來肖坤貴為掌門,母親的地位卻卑微如斯。」
「非也非也。」小二卻搖頭如同撥浪鼓:「肖坤之母,非但不是地位卑微,反而是個聲名顯赫的人呢。」
戴天奇道:「聲名顯赫?那,那如何沒有名分?」
小二越發得意,搖頭晃腦地道:「肖坤之母杜近蘭,當年可是名動江湖的美人。聽說,她還是遠書樓樓主之女。」
「遠書樓?」端木華叫出聲來:「可是當年號稱『盡知天下事』的遠書樓?」
「不錯。」小二眯著眼睛,一副文縐縐的樣子:「這個遠書樓,密探遍布天下。任何消息,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只要有錢,便可以在遠書樓打聽到你想要的任何事情。」
「可我聽說遠書樓早在二十年前,便突然銷聲匿跡了。」端木華有些不解。
小二湊過來,一副搬弄是非的陶醉表情道:「正是的。這遠書樓的覆滅,便和杜近蘭的突然遠走有關。」
「突然遠走?」端木華沉吟道:「莫非此事,與肖成有關?」
小二乾笑幾聲:「具體緣由無人知曉。不過杜近蘭當年是有夫之婦,而肖成是有婦之夫,卻是人盡皆知。」
「有婦之夫?有夫之婦?」戴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難怪肖坤之母沒有名分。原來是不倫之戀。」
端木華皺皺眉頭:「這些糾葛,是別人的家務事,我們無謂打聽。既然肖坤在他母親處,我們總算有個目標。」
「正是的。」戴天點點頭:「我們這就啟程去尋他。」
說罷,二人拍拍衣袖,起身便走出了聽風樓。
留下小二,咂著嘴,晃著頭,一副意猶未盡之態。 ……
杜近蘭所住之處,是個極雅緻的地方。
雲夢[37]之側,碧波之旁。
每日晨霧晚風,朝花夕拾,閑看漁舟唱晚,潮起潮落。
杜近蘭的庭院,飛閣曲廊,綠樹掩映,水草依依,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樣。
端木華和戴天此時,正坐在庭院中,左顧右盼,露出無比羨慕的樣子。
「你說,我們以後也建個如此的院子,遠離紅塵,不問紛爭。可好?」端木華望著戴天,試探道。
戴天點點頭,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甚好,甚好。」
端木華有點不高興,卻繼續耐著性子,追問道:「那,以後你……和我,住在這個院子里,可好?」
戴天環顧了一下四周,彷彿自言自語般道:「如果日後真有個如此這般,超然世外的庭院,我倒是希望,若淵前輩能住在此處。她,一定能忘卻,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端木華大怒,噌地站起來,高聲道:「凌若淵,凌若淵!你的心裡,就只有她一個人!」
戴天見端木華生氣,有些驚慌,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我沒有呀。我只是,只是……」
吞吐了半天,戴天卻滿臉通紅,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端木華好生失望,卻又不忍,就如此轉身離開。
正在僵持之時,突然聽到一聲輕笑傳來。
這聲輕笑,如同三月春風化雪,讓人心神滌盪。
端木華和戴天轉身看去,竟看到個很特別的女子。
這個女子,和這超然外物的庭院,倒是極為相配。
首先給人的印象,就是簡單。
她穿著一身深紫素衣,長發輕綰,沒有一絲雕飾。
雖簡單,卻奪目。
她氣質嫻靜,甚至有些冷清。
她的眉目清秀,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她已是古稀之年,卻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世故和沉悶。
不論是裝束,還是舉止,都透著一種隨心所欲的不羈。 ……
[35]岳州:今岳陽。
[36]湘山:今洞庭湖君山。
[37]雲夢:今洞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