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我哪裡見識短淺了?
恨不恨他,我說不清楚。
但我很明白,自己在那一刻,是恨我自己的。
有多少悲劇,是因為女人不自愛。
有多少傷害,只是緣由女人不自保。
我心中厭惡著自己的不堪,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坤兒抱得緊了緊,尷尬得想要立即逃走。
幸虧,我的尷尬,很快被凌若淵的怒吼化解了。
只聽見凌若淵不服氣的高聲反駁傳來:「我哪裡見識短淺了?我哪裡口無遮攔了?」
秦松顯得比我更加尷尬。
他無力地安撫著凌若淵:「這只是一種客套和自謙。」
「客套?」凌若淵顯然難以體會秦松的禮節,她思索了一陣,還是顯得怒氣沖沖:「你那不是自謙,你那是自黑。」
肖成也懶得與幾人計較,只向前一步,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幾位同道出現在此地,可否也是為了河婆而來?」
凌若淵終於忘記了與秦松的鬥嘴,她沖著肖成點點頭道:「正是的。那河婆昨夜被我們嚇破了膽,大怕是躲進了山洞,不肯出來了。」
「躲在山洞裡?」肖成沉吟道:「既然知道這怪物在何處,那便好辦了。」
凌若淵冷笑一聲:「好辦?你們是沒有見識過那河婆的本事。她在水裡,任你的武功再高,也是施展不出來的。」
肖成沒有理會凌若淵的威脅,只是朗聲道:「這個怪物害人性命,多造殺孽,我們武林正派,自然要將其除之而後快。即使龍潭虎穴,也要一闖。」
肖成說得義正辭嚴。
我卻聽得疑竇叢生。
長貞島確實是名門正派。而肖成也的確行事端正,頗有俠義。
但據我對他的了解,他並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
尤其沽名釣譽的庸俗之事,他一向不怎麼熱心。
河婆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不假,但也不至於吸引肖成,千里迢迢,從岳州到南豐,追殺至此。
再說,南豐出了傷人的怪物,自有官府過問。肖成這些江湖中人,如此熱心,所為者何?
我越發覺得,這河婆蹊蹺,肖成古怪。
但一時間,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反而被嘈雜之聲打斷了思路。
只見肖成的背後,陸陸續續出現了好多人。
這些人裝束不一,顯然來自不同門派。
有些人我們在半山潭邊見過,而大部分人竟是生面孔。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為肖成的一番豪言壯語,感慨不已。
「肖掌門果然是正道領袖!」
「肖掌門年輕有為,是我正道之福!」
「兩年前要不是肖掌門抱憾錯過太乙論道,我看如今的武林盟主,定非肖掌門莫屬!」
「.…..」
一時間,褒揚之聲四起,群情激動。
我皺皺眉頭,越發覺得看不明白,這一出拙劣大戲。
肖成冷靜地向眾人擺擺手,朗聲道:「諸位抬愛了。肖某不過是略盡綿力。」
說完,他便走到凌若淵等人跟前,問道:「幾位同道,可願隨肖某進洞一探?」
凌若淵雖知名度頗高,但彷彿是不合群的人。她說話行事,總是一副無所顧忌的模樣,即使得罪人也不自知,無所謂。只見她翻了個白眼,一副懨懨的表情道:「有些麻煩,真是左避右避也避不開。」
旁邊的秦松大概是習慣了,為凌若淵惹出的麻煩做些補救的工作。他忙不迭地向肖成一抱拳道:「肖掌門,河婆之事,我們九劍門也想知道真相。我等願意助肖掌門一臂之力。」
肖成微微一點頭,抬腳便向不遠處的山洞走去。
他的身後,跟著數十名武林中人,顯得浩浩蕩蕩。
凌若淵嘟著個嘴,氣呼呼地道:「各抓各的不行嗎?非要扎堆,非要湊熱鬧。聽這些人說些互相吹捧的假話,有意思嗎?」
鍾懿低聲道:「如今我們也沒有辦法將那河婆引出來。姑且觀望一下。」
凌若淵極不情願地哼了一聲,沒有再答話。
秦松轉過頭望向我和小羊倌,說道:「待會人多紛雜,怕是顧不得你們。你們且不要進去了吧。」
經過昨夜,我已知河婆厲害。此時我雖隱隱有些不安,但對肖成,我心中充滿了疑惑。我不能就這樣離開。於是我又幾乎作死般地斷然拒絕了秦松:「這河婆作惡多端,我也很想看到她伏法。待會我和小羊倌就遠遠地望著便是,不會以身涉險。你們且放心,不用再看顧我們。」
秦松點點頭,囑咐我們了幾句,便同凌若淵她們進洞去了。
見他們走遠,我便低頭對小羊倌說:「此地不宜久留。你快些回家去吧。」
小羊倌拉住我的衣裙,有些疑惑:「姐姐,你剛才不是說要同我在洞外遠遠看著嗎?」
我對他擠擠眼睛:「大人的話,是不可輕易相信的。」
說罷,我便不再搭理小羊倌,而是抱著坤兒,偷偷跟在人群後面,混進了山洞。 ……
這個山洞,在外面看來,毫不起眼。
但一走進去,才發現,山洞之中,竟內有乾坤。
這山洞的洞口只有兩人來高,但越往裡走,就越寬大。
本來只是一縷清泉流出洞口,但越往洞里走,這縷清泉的水流竟越來越大。
很顯然,洞中的泉水,應該形成了地下河流出。
昨夜凌若淵說洞外深潭之中,有地下河道與洞中相通,果然是有道理的。
這洞中的水流,大有奔流洶湧之勢,在空曠的洞中,形成震耳的轟鳴聲,甚是可怖。
洞中幽黑高深,本來沒有一絲光亮。
如今在眾人火把的照映之下,頓時現出四壁的張牙舞爪的怪石,洞頂齜牙咧嘴的蝙蝠,令人膽寒。
如若在平時,進入這山洞,還真是要考量膽量。
眾人雖人多勢眾,卻也個個露出驚異之態,噤若寒蟬。
進洞不過兩三百米,就看見了一個深潭。
這個深潭,竟比洞外的水潭還要廣大。
而且深潭不知深淺,在黑黝黝的山洞之中,令人生畏。
深潭水面在水流的作用下,翻滾如同煮沸了一般。
眾人在潭邊站定,便開始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大體意思就是,大家都覺得,這個深潭,大概就是河婆的老巢。
肖成清清嗓子,高聲道:「諸位,這處深潭,位置隱秘,應當是河婆藏身之所。我們且齊心將她抓住,為民除害!」
肖成的一番慷慨陳詞,很快又引來一陣吹捧。
但吹捧之後,便陷入了謎之冷場。
眾人大眼瞪小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肖成有些尷尬,提高音量道:「河婆雖然水性好,但我們人多。只要在水下形成包圍之勢,河婆便可手到擒來。」
見眾人仍不為所動,肖成便點起將來:「千綏門掌門晉南,您是威震江湖之輩,可願前往?
晉南是個虎背熊腰,方頭方臉的中年人。他本就面色黝黑,一聽肖成所言,臉色就更黑了。他為難道:「千綏門地處矩州深山。在下的水性不佳,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這邊一個形如陀螺的圓胖小個子也嘟囔道:「月華谷遠在寧化[43],我詹淇也是個旱鴨子。」
肖成輕嘆一聲,轉向他身邊一個氣質頗儒雅的高個子男人,頗期許地道:「陸連山陸掌門,你們寧遠派就在彭澤邊。陸掌門定不會推辭。」
陸連山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拒絕。他向著肖成一抱拳,朗聲道:「既是為民之事,陸某義不容辭。」
肖成頗有些感動,也抱拳道:「陸掌門此去只需將那河婆趕上岸來。我等便在潭邊守株待兔。定讓那怪物插翅難飛。」
陸連山點點頭,也不多言語。他將長衫一脫,便招呼門下四五個弟子,一躍而入水中。
這幾人一入水,便沒了蹤影。
水面黑浪滾滾,轟鳴聲依舊。
岸邊的眾人伸長了脖子,都死死地盯著水面,凝神屏氣。
隱在眾人身後的我,卻看得暗暗心驚。
長貞島肖成,千綏門晉南,月華谷詹淇,寧遠派陸連山,個個都是當今武林中成名成家之輩。
這麼個小小縣城中不起眼的荒山,竟然吸引了這些高手來此。
這必定不是個小小的河婆能做到的。
他們到底有何目的?
他們想得到什麼?
我覺得越來越有趣了。
我正冥思苦想之時,忽然看到人群騷動起來。
只見黝黑水面翻滾得更加劇烈,彷彿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一般。
「河婆要上岸了!」不知誰高喊了一句。
眾人紛紛拔出武器,準備使出看家本領。
水面翻騰了許久之後,終於一個人影躥出了水面。
此人一上岸,立刻就被嚴陣以待地眾人捉住了。
但大家很快發現,還未等眾人使出看家本領,此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這人並無長發,而是滿身鮮血。
他並不是河婆!
大家定睛一看,才發現此人竟是陸連山。
陸連山渾身傷痕纍纍。細看傷痕,竟像是野獸利爪所傷。
肖成將陸連山一把扶住,疾聲問道:「陸兄,水下情況如何?」
陸連山氣若遊絲:「那怪物在水下好生厲害。我們在水下根本連她的身形招式都看不清楚。她不但力大無窮,一雙利爪還鋒利無比。我拚命掙扎才能勉強逃出,而其他,其他弟子都折在水裡了。」 ……
[43]寧化:今山西寧武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