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這姑娘是個榆木腦袋。
凌若淵的臉,在銀色的月光下,美得動人心魄,但此時卻兇狠非常。
我被她數落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我怎麼坑你了?」
凌若淵一副腸子都悔青了的表情道:「我還琢磨著要帶你去品嘗安樂山的美食。哼!我真是,瞎了眼了!」
我看到她鬥雞似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便安撫道:「若淵,我可是,做了什麼事情惹你生氣了?」
「生氣?」凌若淵的聲音,震耳欲聾:「你說,你為啥要佔我便宜?」
「占你便宜?」我望著她,忍不住地露出笑意。
「就是,你,你為啥來提親?」凌若淵有些扭捏。
我見到凌若淵扭捏的樣子,覺得有些恍惚。我向她走過去,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暢,心跳得飛快。我輕聲道:「若淵,因為,我,我喜歡你。」
凌若淵一愣,突然大叫起來:「月牙兒!這麼卑鄙無恥下流的話,你都說得出來!還說你沒有占我的便宜?」
我被她的大嗓門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我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我如同魔怔一般喃喃道:「若淵,自上次在太乙論道見過你,我便不能相忘……」
凌若淵像個兔子一樣,向後一蹦。她的臉一紅,結結巴巴道:「月,月牙兒。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你,你怎的,有這樣齷齪的想法?」
我有點哭笑不得:「若淵,這,這怎麼會齷齪呢?這些,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凌若淵打斷了我:「月牙兒,你就不要想了。反正,反正,反正我不會與你成親。」
我如同被雷劈中,怔在原地。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因為我壓根感覺不到任何事情了。
我早有預感,我的執念,會有波折。
我也知道,往往越是看重,越是不容易如願。
雖然有這些心理準備,但我真的聽到凌若淵所言,還是感到深深的挫敗感。
這種挫敗感,是我順風順水的人生中,不曾經歷過的。是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既往,沒有遇到過的。
被人喜歡,被人仰望,被人注視,已經成了我與人的相處模式。
當我第一次去仰望,注視另一個人,卻被當頭一棒。
這當頭一棒,讓我有些麻木。
我自言自語地道:「為什麼?」
凌若淵沒有發現我的失常,而是一本正經地道:「月牙兒,我當你是兄弟,怎麼成親呢?」
我彷彿聽見了,又彷彿沒有聽懂。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如同灌了漿糊。我只能麻木地繼續問:「你是說,你不喜歡我?」
「喜歡呀。」沒想到凌若淵回答得施施然。
「你喜歡我?」我彷彿還是沒有聽懂:「那,那為何拒絕我?」
「我喜歡你,也喜歡秦松,還喜歡鐘懿,我還喜歡你娘呢。都要成親啊?我豈不累死了?」凌若淵如是分析。
我的心,突然被刺得生疼。我覺得我終於不得不面對,那個我曾經想到過的波折了。於是,我澀聲道:「若淵,你不與我成親,是不是,因為秦松?」
「當然不是啦!」凌若淵毫不猶豫地答道:「秦松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與你成親,與他何干?」
我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安慰。
好吧。
我沒有輸給任何人。
這至少是我挫折中的,一點點底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凌若淵。
她的臉,像是朦朧在一層霧氣之中。
我轉過頭去,我怕凌若淵看到我流淚的狼狽一幕。
誰曾想,凌若淵走到我身側,伸手將我的肩膀狠狠一拍,朗聲道:「月哥哥,別灰心啊。我可喜歡你了呢。除了成親,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轉過身一把抱住凌若淵。凌若淵原來那麼瘦弱,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杜鵑花香味。我的熱淚,突然抑制不住地滾落下來,灑在她的身上。我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凌若淵,除了成親,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凌若淵沒有推開我。她拍著我的背,彷彿在安慰我:「好的,一言為定啊……」 ……
幾天後,我便隨母親,離開了安樂山。
母親倒沒有氣惱,反而心滿意足地道:「沒想到聶輕寒是個可結交之輩。凌若淵也是個招人喜歡的姑娘。」
看到我垂頭喪氣的模樣。母親彷彿意識到應該安慰我一二,便頗做作地道:「月兒,男人受點挫折,是應該的事情。哈哈哈。」
我幽怨地望著母親,無言以對。
母親努力忍著笑,一本正經地道:「反正那些聘禮,我都當禮物送給曾瀾了。以後你便長長久久地,來安樂山看一看。我知道你喜歡凌若淵,但這姑娘是個榆木腦袋。有些念想,不一定要在眼前,放在心裡,也是極好的。」
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母親,你都認凌若淵為義女了。你還讓我,怎麼念想啊?」
母親又忍著笑道:「她不願意與你成親,我們總不能白跑一趟吧。總要有點收穫。哈哈哈。」
我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母親說得對。
這個念想,真的,長長久久,在我的心中,永不會相忘了。
……」 ……
月牙兒講完,戴天和端木華,都似乎有些神傷。
端木華關心的是,月牙兒這樣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倜儻公子,是不是孤獨終老。
月牙兒溫和一笑:「凌若淵,成了我心中的那抹月光。但人不能總是流連在情懷之中。所以如今,我已兒孫滿堂,安享天倫。」
戴天不相信:「月前輩,如果你真的沒有流連情懷,為何來找詹淇?」
月牙兒嘆了口氣:「既是情懷,自然會長長久久的,牽絆。」
「您在牽絆什麼?」戴天追問道。
月牙兒凝神望了戴天一眼,才答道:「我聽說凌若淵從醉月崖冰洞出來,又闖了劍閣山莊。因此,我,心中疑惑。」
戴天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疾聲問道:「什麼疑惑?」
月牙兒突然沉默了。他的眉頭緊鎖,似乎有些痛苦。
戴天見月牙兒沉默,著急起來。他掙扎著下了床,走到月牙兒面前,恭恭敬敬地深深一躬道:「月前輩。我的師父秦松,要我捨命護著若淵前輩。但之前詹淇說,若淵前輩曾經,曾經殺師滅祖。我是萬萬不信的。我不想任何人,抹黑若淵前輩。月前輩,求您為弟子解惑。」
月牙兒凝視戴天良久,長吁一口氣道:「你心中的疑惑,也是我心中的疑惑。」
月牙兒緩緩道:「當年我知道凌若淵出事,趕到安樂山,正遇到她去了醉月崖冰洞。」
「若淵前輩,為何會去冰洞?」戴天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真相了。
「聽說,是受罰。」月牙兒回答得淡淡的。
「受罰?」戴天不明白。
月牙兒面無表情,卻一字一頓道:「據說,凌若淵當年修習真言宗,以至迷失本性,癲狂成魔,錯殺了九劍門掌門曾瀾。」
「不!」戴天突然高聲叫起來:「不可能!」
戴天連連後退,竟捂著自己的臉,痛哭起來。
端木華好生心痛。她上前一步,扶住戴天。
戴天的身體微微顫動,連右腿傷口滲出血來,也沒有察覺。
端木華想扶戴天坐下,戴天卻抬起頭來,將端木華擋了回去。
他紅著眼睛,費力地走到月牙兒跟前,澀聲道:「月前輩,我知道,你對若淵前輩,情意深重。你說你心中疑惑。你一定也是不信的,對嗎?」
月牙兒表情複雜地望了望戴天,沉聲道:「以若淵剛強的性子,如果不是她自願受罰,誰也不能強迫她去醉月崖。所以,當年,我並無懷疑。」
「但若淵從醉月崖出來之後,遍尋當年八大門派之人,我便心生疑惑。」月牙兒沉吟道:「當年之事,恐有內情。」
「您也認為,若淵前輩,是被人陷害的是嗎?」戴天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緊緊拉住月牙兒的長袍,熱切地道。
月牙兒盯著戴天良久,才點了點頭:「自從若淵離開醉月崖,我尋了她許久。但她竟像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蹤。我別無他法,才來尋詹淇,想要知當年真相。」
戴天突然瘋魔了一般,他沖著端木華大笑起來:「我就知道。若淵前輩是被人冤枉的。是那些人設計了若淵前輩。你看!是有人相信我的!」
端木華伸手去扶戴天,安撫道:「相信,相信,我們自然是相信你的。」
戴天冷靜下來,彷彿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拉住月牙兒,作勢就要往屋外走。他大聲道:「月前輩,切不能讓詹淇那廝跑了。走,我們去尋他。」
月牙兒嘆了口氣,扶住戴天道:「我門下之人,已去尋過詹淇。他知我要追問當年之事,已經遠遁。此事,恐要從長計議。」
戴天如同卸力一般。他呆坐下來,喃喃道:「跑了?」
端木華也有些沮喪:「月前輩,要不是為了救我們倆,您怕是早已捉到詹淇了。這廝油滑無比,一旦逃脫,便天高地闊,怕是再難尋蹤跡了。」
誰知月牙兒輕笑起來:「我自幼便喜歡捉泥鰍。再油滑的東西,我也能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