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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你是誰?

  我與他,相識於微時。

  第一次見面,我是在最好的年華。

  我雖不出色,但也是花一樣的年紀。

  他並不是風流倜儻的俊美公子。雖然不出挑,但卻很是穩重老實。

  那時,我對於俊朗美男,毫無興趣。

  倜儻公子,無一不風流。

  但凡稍有美貌,便極有可能是花心大蘿蔔。

  這種老實穩重的人,哪怕長得平凡些,只要專一重情,便值得我傾心以待。

  於是,我很是傾心愛重他。

  我自然希望,他是真心愛重我。

  而不是因為父親的權勢和地位。

  於是,我騙他說,我只是山中佃戶的女兒。

  他並不計較,我的出身低微。

  我自然欣喜若狂,如獲至寶。

  我們長醉於花間,徜徉於月下。

  那確實,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唯一美中不足,我常常問他,到底,愛我什麼呢?

  他總是如墜雲霧,支支吾吾。最後,他說,他愛我的眼睛,水靈靈的眼睛。

  那時,我自然把這樣的理由,當成是讚美,作為了呢喃情話。

  殊不知,這,竟是他的肺腑之言。

  時間一久,我便發現,他的熱情,越來越冷淡。

  他和我住得頗遠,不能時時見面。剛開始,我們即使走上十餘里山路,也會天天見面。後來,是一周見一面。再後來,是一個月見一面。

  好不容易,捱到與他見面的日子,他還經常,因為其他原因而爽約。

  與兄弟飲酒,探訪長輩,為逝者送行,都是他爽約的原因。

  他的冷淡和涼薄,已經懶於遮掩了。

  與他外出,我們只能一前一後而行,不能挽手或者玩笑。他說,他怕被別人看見了,影響我未出閣姑娘的清譽。

  與他吃飯,他總是左顧右盼,我說的話,對他來說,彷彿只是耳旁風一般。

  我有些不明白,是不是男人只要得到了女人的全部,便不再珍惜,不再感興趣,棄之敝履了?

  當然,時間久了,激情不再,我也能夠理解,可以容忍。

  但是,讓我忍無可忍的事情,發生了。

  他竟然移情別戀。

  不是說長得平凡的男人,忠厚老實嗎?

  花心不是風流倜儻公子的毛病嗎?

  我那時才恍然大悟。

  花不花心,專不專情,與男人長得美醜,毫無關係。

  與女人長得美醜,也無關係。

  再美的妻子,也沒有那平平無奇的隔壁家翠花有吸引力。

  男人只會對兩種女人,產生感情。

  第一種,好看的女人。第二種,得不到的女人。

  男人對好看女人的感情,會因為好奇心和激情的消退而逐漸消失。男人對於得不到的女人的感情,則是一種挫敗感。

  他曾說喜歡我的眼睛,並不是情話,而是實話。

  他為之付出感情的,不過是美色而已。

  而當他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後,他的感情,也自然付之東流。

  我問他,你不再愛我了嗎?

  他說,也不是不愛。

  我問,既然還有愛,為何不珍惜?

  他說,哪裡不珍惜,你莫要猜忌和小心眼。

  我又問,那你為何找了別的女人?

  他說,哪有別的女人,你休要亂想和胡說。

  直到我讓人將這個女人,帶到他的面前,他才啞口無言。

  我問,為什麼?

  他說,這個女人,是夜晴宮中,管事的女兒。家中家產良田頗豐,頗有地位名望。

  我頹然一笑。

  不計較出身,不計較地位,不過是男人為了得到女人的一種借口。

  我問那個女人,可認得我?

  那個女人,見了我之後,撲通跪下來,磕著頭道:「少宮主。」

  我又將他,帶到夜晴宮中,讓他第一次,見到夜晴宮的恢弘宮殿,成堆的家產,萬畝的良田。

  我問他,可後悔了?

  他拉著我的裙角,痛哭流涕,說他是真心愛我。

  我相信他的真心。

  他那真真切切,愛慕美色、財富、地位、權勢的真心。

  我趕走了他和那個女人。

  我也將自己的真心,趕走了。

  男人的真心,就像流星,閃爍並且易逝。

  男人的真心,有幾個不是膚淺虛偽的?

  我得來何用?

  因此,我找來成百上千的俊美男子。

  我曾經獨守空房的煎熬和痛苦,也該換成男人來體會了。

  ……」 ……

  祁如月講完自己的故事,臉上陰晴不定。

  戴天卻心中五味雜陳。

  江湖之中,都說祁如月是個聲色犬馬之人。

  對她的樣貌,人品,所作所為,大多是不屑和挖苦。

  但今日,祁如月竟對著一個並不熟悉的人,敞開心扉。

  戴天聽完祁如月的過往,對這個女人,反而生出許多同情和理解。

  他面色一正,對著祁如月道:「祁宮主,你也不必傷懷。我相信,人世間,還是有真情的。你也不必如此偏激。」

  祁如月冷笑一聲:「偏激?戴天,你處事未深,才會有這麼些單純的想法。將來你見識了世間險惡,怕是要傷心呢。」

  祁如月彷彿有些傷感:「只有男人,會拋棄和傷害女人。女人不會拋棄男人。你且在我夜晴宮住下吧。我自然會庇護你。永不相棄。」

  若是平日,戴天聽了這樣的話,定要破口大罵祁如月無恥。但此時此刻,戴天卻覺得,祁如月說的話,竟是真心實意的。

  戴天搖搖頭,真誠地對祁如月道:「祁宮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有我放不下的人。我要為她,做一件事情。」

  「做一件事情?」祁如月有些不明白。

  只聽見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從祁如月身後傳出來:「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搶了你的真言宗去。」

  戴天心裡一沉,詹淇!

  果然,詹淇,從祁如月的身後,賊頭賊腦地走了出來。

  戴天故作輕鬆地道:「詹淇,你真是狡兔三窟。幾日不見,怎麼就挪窩了?」

  詹淇笑得陰惻惻地:「戴天,你的傷也好得很快啊。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你竟然又送上門來了。」

  戴天眨眨眼睛:「我能去而復返,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十足的把握?」詹淇果然一驚。他抬頭往戴天背後使勁地張望了半天道:「你有什麼十足的把握?難不成月牙兒也來了?」

  戴天煞有介事地道:「詹淇,既然是十足的把握,怎能輕易讓你看破?」

  詹淇臉色變了變,彷彿回想起了月牙兒削了土豆皮的威脅。他的聲音也沒那麼有底氣了:「戴天,你又來著夜晴宮做什麼?」

  戴天見詹淇一副頗有忌憚的樣子,便輕笑一聲:「詹淇,那日我忘了問你一件事,所以今日專程來尋你。」

  「何事?」詹淇的臉上陰晴不定。

  戴天定了定心神,緩緩道:「四十年前,真言宗是怎麼到了你們的手中?」

  詹淇一愣,沒料到戴天會問得如此直白。他沉吟數息,又擠出了個迷人的笑容:「戴天小友,我不是早已經跟你說過了嗎?當年凌若淵因為修習真言宗,入魔癲狂,犯下大罪。她的師叔聶輕寒便將真言宗交給我們八大門派處置了。」

  戴天冷笑道:「既然真言宗是引人成魔之物,為何聶輕寒不將真言宗毀掉,反而交給你們八大門派?據我所知,你們八大門派,與聶輕寒並無交情。」

  詹淇一滯,支吾道:「我們與聶輕寒一向頗親厚。只是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罷了。」

  戴天又道:「既然真言宗是如此邪祟之物,詹谷主和祁宮主,豈不是應該將手中真言宗儘早毀去,也好以絕後患。」

  詹淇面色一變:「戴天,你幾次三番,與我作對,真真是自不量力。」

  詹淇又環顧了一下周圍,試探道:「戴天,我實在看不出,你有什麼十足的把握。這夜晴宮,只有模樣周正的年輕男子可以進出。你的護身符端木華和月牙兒,是絕不可能進來的。」

  但詹淇話音未落,就發出了凄厲的慘叫。

  只見他的衣領,被人從背後提溜起來。詹淇便像個土豆一般,懸在半空中。

  只聽一個聲音抱怨道:「詹淇小土豆,你是幾個意思?難道我就不模樣周正了嗎?」

  戴天都驚訝地抬頭望去,只見一個模樣周正的高大男人,正將詹淇提溜到半空中。

  這個男人,面目英武,分明正是月牙兒。

  但又不像月牙兒。

  好像比月牙兒年輕了不少。

  他的長須沒有了,頭髮變黑了,臉上連皺紋也不見了。他身材挺拔,一身銀白長衫,腰間還別了把雅緻的扇子,活脫脫一個倜儻公子。

  「你?」戴天好生驚訝:「你是誰?」

  這人尷尬一笑:「我不就是月牙兒羅。你的端木華氣呼呼地找到我,說夜晴宮不讓她進去。於是便非要拉著我來救你。」

  「那,那月前輩,您怎麼會變成這樣?」戴天有些不相信。

  月牙兒的臉一紅:「端木華那個鬼靈精,剃掉了老夫的鬍鬚。哎呀!老夫辛辛苦苦蓄了五年的鬍鬚啊!真是可惜了!她還將我的頭髮染黑,最後又在我的臉上鋪了厚厚一層粉。」

  月牙兒一邊抱怨,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臉,喜滋滋地道:「不過,嘿,端木華這麼一捯飭,老夫真是年輕不少呢。至少有我年輕時的五成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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