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
「世外桃源？老漢我可不記得有過這樣的傳言，或許以前的牛角村人知道吧……」
「以前的牛角村人？」
燭光之下，孫喜樂被照亮的臉龐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這一脈的人不是牛角村土生土長的啦，記得是四五十年前吧，那時候皇帝要打仗，把牛角村的壯丁都抽走了，沒幾個活著回來的。」
「再後來又有逃兵變成土匪，盤踞在這一帶附近的黃山堡，一開始他們人少，不敢去大城鎮找麻煩，就挑中了牛角村這些個老弱病殘多的村子，一來二去，牛角村死的死跑的跑，不久就荒廢了。」
「老漢我們是當時的一股流民，跟著爺爺老爹他們來到這裡的，當時是遇到了個仙人，他大恩大德幫我們趕走了土匪，才讓我們能在這裡耕地立家。」
「最初的日子雖然貧苦，但大家有了地，也就有了活計，彼此幫扶著也能慢慢過得好一些，老漢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娶了我這老婆，跟著我受了不少苦，可憐她了。」
孫喜樂握著婦人的手，傻傻笑著，老婦人則像個待字閨中的小姑娘一般羞紅著臉，聽著丈夫的甜言蜜語，可見兩人的感情其實是十分濃厚的。
孫喜樂繼續開口道：「當時因為是我爺爺帶著大夥來到這裡的嘛，所以都推舉我爺爺當村長，本來打算再讓我爹當，但是我爹上山被老虎咬死了，爺爺悲痛之下也不行了，握著我的手讓我當，大夥也覺得老漢我算個漢子，也都同意了……」
「只是本來都好好的，結果皇帝又開始打仗，是跟西邊的國家開戰，又從我們這些土村子里挑壯丁，做兵做勞逸，因為我是村長所以沒去，那些男人們就叫老漢我照顧他們家的老人妻子，還有耕牛耕田啥的。」
「可結果，唉……仗到現在還沒有打完，村子里一個男人也沒回來，結果又有逃兵當了土匪，重新佔了黃山堡，時不時地來騷擾我們這些村子，結果又是死的死走的走。」
「那些老人固執，不願意走，而且腿腳也不利索了，不想成為媳婦兒孫的負擔，有許多就絕食，就上吊，省下份口糧給年輕人。」
「那些日子啊，老漢我是一場又一場葬禮地去啊，心想我們是造了什麼孽，讓老天爺這麼對付我們？」
「我們牛角村娶的媳婦也都是剛烈的，家裡沒有男人，她們這些年就自己耕田帶娃，維持活計，走的人很少，但是那些土匪都是些混賬啊，要是她們留在這裡……說句不好聽的，被糟踐了，老漢我對得起那些託付我的兄弟們？」
「所以老漢我只能雇了趟鏢局，幫著忙把這些婦人孩子送走，不願意也不行，總歸能留這條命，老漢我本來還想給她們些盤纏，結果走了后才發現被偷偷塞回了我家裡，唉，都是些好人家，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
老婦人在一旁聽著，也是觸景生情，悄悄抹了抹眼淚：「之後就剩下我們這一家，還有幾家老人，土匪也懶得來搶了，本來以為能過得好些，結果流民又來了，我家丈夫心善，總覺得他是村長，不能見死不救，但又能救多少，又有多少是好人？」
「公子你看我家啥也沒有，以前可不是，他給我打了一套好木頭的桌椅，都被那些難民搶走了！連我的嫁妝都被搶走了，大兒子也在那次被踩折了腿，媳婦嫌棄他，跟著算命地跑了，現在他每天瘸著腿去河裡網網魚，說對不起父母的生養恩情，我這個當娘的看著是多心疼啊……」
老婦人嗚咽地哭著，被孫喜樂滿是愁容地攬在懷裡，葉千明聽完老人講述的故事，心裡也是頗為沉重，如此令人悲戚的地方，恐怕紅三娘也不會安息吧？
孫喜樂安慰完妻子，又對葉千明勉強笑道：「讓公子見笑了，說這些讓人傷心的話……公子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葉千明說道：「不知村長可有安排流民的想法？」
孫喜樂點了點頭：「有倒是有，可一來我們糧食不夠，每天接濟這些人都做不到，怎麼幫他們熬過冬天？而且還有那土匪，要是我們成了規模，恐怕又要來……」
葉千明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一二想法，然後笑道：「既然如此，這些銀兩就還請收下吧，總能解決些燃眉之急。」
葉千明送過錢袋，老人慌忙接下，有些愣愣地看著裡面的錢兩，然後連忙吩咐妻子小心藏好。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沒有了，我們三人這就去就寢，村長也早些歇息吧。」
孫喜樂笑道：「不著急，不著急，還要等等我的大兒，他每天打漁到半夜，都餓壞了呢。」
「既然如此，晚輩就不叨擾了。」
「公子好好休息。」
於是葉千明起身行禮，帶著楊偉和葉尋過去歇息，孫喜樂和妻子聊著家長里短，莫名其妙覺得睏乏，照顧好孩子們后留了碗麵糊給大兒子，也就早早睡去了。
待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兩位老人只覺得神清氣爽，生活了幾十年都不曾有過如此充實豐盈的精神，雖然不知道緣由，卻覺得心情大好，孩子們也一個個精神十足的樣子，早早起了床幫忙幹活。
孫喜樂看到那個女孩已經慢慢融入了孩子們當中，也是欣慰，然後兩位老人便聽到外面大兒子歡喜的喊叫聲。
「爹，娘，我好了，我好了！」
「什麼好了？！」
孫喜樂和妻子走出房門，便看到大兒子健步如飛地朝兩人趕來，而他原本已經折掉的右腿竟然健全無比地佇立著！
「哎呀！」
老婦人彷彿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連忙上去抱住自己的大兒子，又是歡喜又是哭泣道，而孫喜樂被這意外而震驚的歡樂給衝擊到，一時高興地說不出話來，好久才憋出一句。
「你……這……怎麼就……」
「我也不知道！」
大兒子高興地說道：「我就是像往常那樣，在河邊打漁，結果那天就覺得格外地困，然後睡在了河邊，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就好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遇上了神仙不成？」
孫喜樂和老婦人又是歡喜又是疑惑地看著兒子不斷展示自己健全的右腿，心中嘀咕著，隨後又聽到外面傳來了動靜，三人看去，竟然是一群流民堵在了在院子門口！
「不好……老大，你快去叫老二老三，讓他們拿著鐵鍬鏟子，看護好那些孩子還有公子小姐……」
老婦人緊張地對兒子低聲說道，大兒子點頭要去，卻被孫喜樂攔住：「別慌張，老漢我去問問。」
「小心點！」
「知道了。」孫喜樂安撫好妻子，來到門口對一名流民問道：「各位有什麼事情啊？要是想吃麵糊，老漢家裡還有些，但是財物實在是沒有了，要不然也不會待在這個地方。」
這時，流民中一個憨厚漢子滿臉灰塵地走了上來，似乎是這些里的話事人，大聲說道。
「老哥哥莫要害怕，我們不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昨天晚上有個年輕公子找到我們，給了我們每人兩個饅頭，說要是知恩圖報，就吃一個饅頭，把另一個給老哥哥你。」
一名婦女身形瘦弱，眼神卻明澈無比，說道：「我們有些人就拿著饅頭走了，但我們不是那種人，我們以前也是本分的農民，老哥哥給了我們口飯吃，又讓我們住在這村子里，哪能忘恩負義？」
「青年？饅頭？」孫喜樂看著面前的流民們，果然每個人手裡都攥著個饅頭，只i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則被啃了好幾口，啃了幾口饅頭的人不好意思笑道：「實在是太餓了……」
孫喜樂心中微動，無論如何，他們是把饅頭帶了過來，想要報恩的，只是這卻讓他為了難：「各位的好心意老漢我心領了，這饅頭留給你們自己吧，吃了多少有點力氣，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機遇，我們這裡沒有多少糧食，怕是不能幫你們熬到春天啊……」
老漢話剛說完，就聽到葉千明住著的房間里傳來二兒子的喊叫聲：「爹，娘，你們快來看，好多的糧食！」
孫喜樂和老婦人一聽，連忙來到房間中，然後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堆積如山的糧食，竟然整整塞滿了一間屋子，不僅如此，其中還有許多的種子作物，足夠這些流民開口之用。
孫喜樂連忙上前拿起一節藤蔓，激動地說道：「這是土瓜蔓，現在種下去臨冬下大雪之前還能收一茬，再加上這些糧食，足夠撐到開春了！」
老婦人也在一旁欣喜道：「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迎來了文曲星，今天老天爺就開眼了？」
婦人說到這裡，孫喜樂突然愣住，然後向兒子問道：「公子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