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1 天女下凡來洗碗
極玄之地,諸北之天,隨著一層又一層的光幕落下,一道倩影自凌霄天落了下來,來到位於第一重的冥胎天中,蒼茫寂寥的北天風雪之中,白帝薇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
自遠處緩緩飛來兩名身著白袍的男女道人,對著白帝薇行禮道:「白小姐此次出山,可是師尊有什麼安排?」
白帝薇眨了眨靈動的眼睛,紅唇開合,輕吐語句:「沒有,師尊只是說我可以回到凡間了,未曾指示過要做些什麼。」
接應的兩位道人也不疑惑,只是問道:「既然如此,白小姐可是要回家探望一趟,令堂這些年沒少傳音來問候你的情況。」
白帝薇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時間做這些瑣碎的事情,我且一問,東三十八,北一十七,三天輻照之地謂何?」
男道人雙眼綻放藍色靈光,射出兩道高速運轉的數理算場,彷彿腦海中包含了整個三千世界的天文地理一般,不久后,男道人收回眼光,說道。
「是一個叫東海州的地方,再具體一點是在碧珊國境內。」
「其中可有什麼詭異古怪之事?」
「除了古妖遺蛻形成的秘境之外,別無蹊蹺。」
「……我知道了。」
「對了,這是令堂囑託我們給你的,說是戴上後會少一些麻煩。」
女道人將一張面具交給白帝薇,白帝薇將其帶上后,原本驚艷絕世的容顏變得稍微普通了些,即便如此,也是大多數人眼中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美貌。
「我走了。」
白帝薇於是手中放出劍丸,飛上靈虛天,踩在道劍上御劍飛行而去,漸漸離開了蒼冥州,朝東海州碧珊國的方向遁去,一路上心無旁騖,耗費了半年的時間,才終於是趕到了這裡。
九重天自下而上越發變小,對踏入其中的修士要求也越高,在越高的天空中飛行,可以達到一步千里的效果,靈虛天一日行程,下來后便是冥胎天數州的距離,而且極其隱蔽,難以察覺。
但即便如此,白帝薇也飛了足足半年的時間才來到了碧珊國,因為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
此時正值下午時分,乃是人間最為熱鬧的時刻,白帝薇御劍飛到一座城鎮中,引來無數凡人們的駐足驚嘆,待到她落在城鎮中后,頓時有一道流光趕來,是一名築基期的修士。
修士一副碧珊國皇室修士的派頭,極為熱情地對白帝薇說道:「在下乃是此城的看守趙梁,不知才俊是哪家的子弟,小小年紀修為便如此深厚,來我寒地有有何貴幹?」
白帝薇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招人」,然後便調轉身子,想要離開這裡。
趙梁見此有些臉黑和慌張,對方敢如此不待見自己,固然讓趙梁心中很是不爽,但一想到這驚為天人的美人兒可能是哪家的子弟,正是自己攀高枝的好機會,趙梁便將心中的煩躁按在心底,連忙跟上去笑道。
「不知仙子要找的人是誰?在下乃是此城看守,只要人在此城中,就沒有在下找不到的人。」
白帝薇倒也沒有拒絕,只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開口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趙梁傻眼了:「那……怎麼找到他?」
白帝薇沒有解釋,只是眨了眨眼,淡淡說道:「我能找到。」
隨後,便再也不管趙梁極為尷尬的臉色,徑直走去。
看著眼前的倩影漸行漸遠,趙梁許久才緩過神來,面色陰翳:「聽到我的名字敢這麼對待我,也不知是哪家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真是不把南煌學宮趙家放在眼裡了!」
「不過她的姿色確是我平生難得所見,方才差點看痴了,鳳玲那丫頭跟她比起來簡直是市井裡的小丫頭……不行,得找個辦法看看能不能下手!」
趙梁心中不斷盤算著陰謀走了會去,而白帝薇並不知道這些,或者說,她不在乎知不知道這些事情,只是玉步搖搖,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走在城中,吸引無數男女老少的關注。
終於,當白帝薇來到一處尋常而熱鬧的飯館裡面時,終於是停下了腳步,向其中看去,一位位腳夫漢子正聚集在一桌又一桌上,放開了肚皮吃這飯,彼此之間談笑風生,喝酒划拳,在黝黑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放開了吃,好好地吃啊,葉公子給咱們請客吃飯,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了!」
「敬葉公子一杯!」
「敬葉公子一杯!」
「好酒!就是葉公子人呢?怎麼不見著他來呀?」
「嗨,公子人家錢多事兒多,吃的都是白面饅頭山珍海味,你還指望他跟咱們一起吃飯啊?」
「胡說,我之前就看到葉公子帶著他閨女在吃燒餅呢!」
「別管葉公子怎麼樣了,你們看那個小姐,長得可叫一個水嫩啊!」
「哎呀,長得好生的俏,這要是娶回家……」
「還娶回家?你不怕你成武大郎了?」
「哈哈哈哈……」
不顧他們對自己的偷偷觀察和眼光,白帝薇來到櫃檯前,一名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從后廚里探出頭來,手裡拿著一盆板材,與白帝薇打了個照面,看了看這位長得水靈靈的小姑娘,有些沒好氣地說道。
「你是今天的幫工,長得倒是好看了,怎麼來的這麼晚?」
「我是來……」白帝薇如往常一樣淡淡地說道。
「趕緊幹活去!」婦女端著一盆菜送到一桌子上,又拿著幾個空盆回來:「現在我們這裡忙得很!葉公子給的生意倒是火熱,就是人手不夠太勞費,你要是再晚一刻鐘,我就要扣你的工錢了!」
婦女也不管白帝薇有什麼話說還是沒說,將一手的鍋碗瓢盆交到白帝薇的手中,吩咐道:「快去后廚把這些碗洗了,裡面都堆成山了!」
白帝薇波瀾不驚,在婦女的催促下來到后廚,走過嗆鼻的油煙、油膩的汗水和一排大火炒菜的師傅後來到了洗碗池前,便見到了真的堆積的如同小山一般鍋碗瓢盆,白帝薇看著這些餐具發獃,被正忙著的婦女看見,過來就是敲了敲腦袋。
「發什麼呆呢?」
白帝薇沒有惱火,漂亮的眼睛看向婦女平靜說道:「我不會洗。」
「不會洗?不會洗你來當什麼幫工?」
婦女頗為惱火,但又很快剋制了下來,嘆氣道:「現在的姑娘家家啥都不會,將來誰娶你呢……算了,我叫個小姑娘來,你看著她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於是白帝薇看著婦人匆匆走上二樓的客房,帶下來一個小姑娘。
這個女孩身高很矮,只有白帝薇十三四歲時的身高,一身絲綢衣服,身形嬌小,面容白皙,臉蛋特別的可愛,再配著白色的髮髻,讓每個人都覺得十分可愛。
婦女帶著小女孩一路走來,路過的漢子們都紛紛向小女孩打招呼,而小女孩則很開心地一一回應,極為有禮貌,可見很受大家的歡迎。
婦女將小女孩帶進后廚,來到洗碗池前指著白帝薇對小女孩說道:「葉尋小姐,就是這位姐姐要你幫忙教她洗碗。」
葉尋來到白帝薇面前,笑著鞠躬:「姐姐好!」
「傀儡……」
白帝薇心中說道,而婦女則對白帝薇說道:「這是葉公子家的姑娘,雖然身份尊貴,但這麼小就什麼都會幹,你就跟著她學,學好了就讓人家回去休息,可不能讓小姐累著!」
「她是傀儡,累不著……」
白帝薇話剛說出口,婦女已經火急火燎地給外面端菜去了,而葉尋則是開心地洗起了碗,只不過經常捅皂角洗出來的泡泡玩,似乎對她而言洗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於是白帝薇也有樣學祥,跟著葉尋洗起了碗,同時說道:「你是傀儡。」
葉尋轉過頭來,搖了搖可愛的臉蛋:「不是。」
「可你應該是傀儡,你身上有傀儡的法陣。」
「我只是住在這裡面,這是我爹給我做的身體!」
「你爹……是很厲害的修士嗎?」
「是!我爹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修士!」
「最厲害……我很想見見他,他在哪裡?」
「他和楊叔叔去幫別人修路了,我爹最喜歡幫助別人了,這些腳夫叔叔的飯菜都是我爹請的呢!」
「但是他這樣能幫助多少人呢?那些他幫不到的人不會讓他難受嗎?修士不應該深入凡塵俗世,否則難以解脫束縛。」
葉尋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後搖頭說道:「姐姐說的不對!我爹說他要赤誠守心,不忘為人的初心,永遠對他人保持最大的善良和熱……熱忱!」
白帝薇搖了搖頭:「可總有他幫不到的人,幫到了這些而救不了那些,這種情感會讓修士產生心魔的。」
「不會的!」
葉尋很自信地說道:「我爹說了,『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但他老是說這句話,還被楊叔叔寫在小本本上了,我只知道是能幫一個就要幫一個人的意思。」
白帝薇這次沉默了許久,然後說道:「你說你不是傀儡,只是住在裡面,那你到底是什麼?」
「我?」葉尋失落地低著頭,可愛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我爹也不知道……我也沒有和我長得一樣的同伴。」
「但是我爹對我很好,楊叔叔對我也很好,骷髏頭爺爺對我也很好,小白也是,還有其他朋友也是,大家都對我很好,葉尋一點也沒有孤單!」
「不孤單么……這樣啊。」
「嗯!」
葉尋很是可愛地笑著,然後說道:「姐姐你把碗弄碎了。」
白帝薇一愣,發現自己的力氣太大,不經意間把凡間的瓷碗給捏碎了,不僅如此,自己方才洗過的碗也都無一例外地碎掉了,一位廚師看的心驚肉跳,連忙把婦女招呼回后廚,看著白帝薇手中的碎完,河東獅吼響徹后廚。
「你在幹什麼!——————」
當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后,婦女站在後廚中看著身旁剛剛趕到了幫工,又看了看被自己罰站的白帝薇,連忙道歉道。
「真是對不住小姐,鬧出這麼大的誤會對您!」
白帝薇搖了搖頭,淡道:「無事,我也收益許多,就是代價有些大。」
她看一旁的洗碗池中,碎掉的瓷碗也堆成了一座小山,但白帝薇的心中卻少有地出現一分興奮,因為在付出了這些代價后,她終於是能完美地洗碗而不導致碗碎掉了。
白帝薇拿出一袋靈石交給婦女:「這是賠償,收下吧。」
「哪能讓您賠償,這都是……!」
婦女口中推測著,然後看了一眼袋中,隨後便一口氣昏了過去,被幫工連忙帶去找了郎中。
白帝薇走出后廚,被葉尋拉住衣角,探著腦袋問道:「我爹快回來了,姐姐你不想見見嗎?」
白帝薇玉首微搖:「我和他理念不同,我不知道他哪裡錯了,我也不知道我哪裡不對,在搞清楚這些之前,我不見他,不過能煉製出這樣的傀儡,他或許確實足以配上那份機緣。」
白帝薇看了看葉尋,思考了許久,才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冷淡說道:「我走了。」
「嗯,姐姐再見!」
葉尋很有禮貌地鞠躬,待到她抬起頭來時,白帝薇已經消失不見。
而在飯館外面,白帝薇一個人走在街道之上,看著世俗紅塵,人潮川流不息,有一對母女正走在路上,母親衣著樸素,面容已經開始因為勞累而蒼老,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背著自己的小女兒,後者靠在母親的背上,給她唱著今天剛學會的歌謠,母親和女兒的臉上都洋溢著微小而幸福的笑容。
白帝薇的腦海中閃過了自己母親的身影,那個強勢、嚴厲、卻又無比關心自己的母親,在外界,她是威嚴無比的白家家主,在家中,她也是個和尋常母親一樣的人。
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她了呢?身為修仙者的她會因為繁忙的事務而起了皺紋嗎?
「回家吧。」
白帝薇想著,於是御劍飛天,這一次,她沒有上到靈虛天,只是看著下方的人間百態,漸漸遠去。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番外四千字,今晚還有一章一千字的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