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

  錦瑟站在宮門口,望了一眼那緩緩關上的朱紅大門。他的眼神變冷了很多,剛剛情緒的起伏像壓根不存在。他收回自己的視線,拂了拂衣袖,當務之急,還是去看看南宮月他們,不然他也放心不下離開。

  他去了將軍府。

  「錦瑟公子。」侍衛還記得他,朝錦瑟行禮。

  「嗯,玉竹呢?」錦瑟問門口的兩個侍衛,有些漫不經心。

  「回公子,小少爺在後院玩耍。」

  「好,我知道了。」

  錦瑟快步走到後院,連路上開的嬌艷欲滴水仙花也沒看一眼。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玉竹。」

  他雋冷的聲音很有特點,所以南宮玉竹几乎立即反應過來是錦瑟在喚他。

  「哥哥,玉竹在這兒。」南宮玉竹放下手裡的東西朝錦瑟揮了揮手。

  錦瑟側眸,不想竟看見雙生在南宮玉竹身旁,對他行禮,道了一聲小師父。

  她怎麼可能會在這?這個人,這面前的人,絕對不是他的雙兒!雙兒現在該是還在那邊城!

  錦瑟對南宮玉竹輕聲說,「玉竹去前院玩吧,哥哥找姐姐有點事,乖。」

  南宮玉竹也是個懂事的,回了句「好。」就跑去前院玩了。

  錦瑟看向「雙生」,眸里第一次有了抑制不住的陰霾,「像個戲子似的偽裝成別人,不覺得可悲嗎?」

  「原來你都看出來了。」「雙生」不屑地冷哼一聲。

  錦瑟盯著她,手指握得泛白,卻像沒有知覺:「我希望你懂得些分寸。」

  「雙生」自然是不會回答他的,只是轉移話題,「你既然知道我是假的,為何方才不揭穿我?」

  「我為何要揭穿你?」錦瑟淡淡看她,反問道。

  「你…….……」「雙生」說不出話來,指著錦瑟,半天嘴裡沒蹦出一個字來。

  錦瑟斂眸,面前這個人,不僅僅是不對勁,更多的時候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最好保佑她,保佑這將軍府上下不會出什麼事兒,否則後果自負。」

  錦瑟只是看她,沒什麼表情。可「雙生」覺得彷彿周圍都被凍上了一樣,氣壓極低。她開口欲說些什麼,但卻沒敢。錦瑟頭也不回的往前院走去。

  「大哥哥,你要走了嗎?」南宮玉竹撞上他,有些疑惑,偏頭,問錦瑟道。

  「玉竹過來。」錦瑟朝南宮玉竹招了招手,喚他過來。

  南宮玉竹很聽話,立即跑了過來,對他很是信任。

  錦瑟聲音很輕,像是在說悄悄話,「玉竹,你要小心現在這個姐姐,她不是真正的姐姐。」

  他對這孩子有難得的溫柔。

  或許是因為他和雙生的關係吧,錦瑟如是想著,南宮玉竹已經回答他了。

  「哥哥,我知道,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就不一樣,我會小心的。」沒想到這孩子倒是聰明,能看出這人不是自己親姐姐。

  錦瑟道,「哥哥要去找真正的姐姐,把她帶回來,玉竹要在家乖乖聽話,照顧好南宮夫人。」

  他沒指望南宮玉竹照顧南宮月,只是有言外之意——讓他多做提醒。

  「好。」南宮玉竹乖巧地應了下來,牽著錦瑟的手送他到門口。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陪我玩哦,哥哥。」南宮玉竹稚嫩的臉上有著嚴肅,認真得很,卻沒有任何可信度,反而有些好笑。

  但是錦瑟還是很認真的回答了南宮玉竹,「好,哥哥一定會和姐姐一起回來的。」

  「玉竹快些回府吧,過會南宮夫人要是找不到你了會著急的。」

  錦瑟寵溺的颳了一下南宮玉竹的鼻子,清清冷冷的沒有什麼表情,但帶著縱容。

  若是終黎傾看見這個場面怕是要驚掉下巴,這個眼中泛著寵溺的男人,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整天冷冰冰的錦瑟嗎?

  錦瑟看著他進府,自己也轉身朝塢城的方向離開。

  天色漸亮,第一束光線落下,竟然有了些生機。城外的人晃悠幾下,伸出手去觸摸這光,目光竟然有了些許清明。他們聚集在一起,敲響城門,嘶啞的聲音喚著,讓人開門。倒是有些像活生生的百姓,而不是黑夜裡那些怪物。

  雙生在城牆上仔細觀察了很久,遲疑一會,跑下城門。她算是有些把握,但還是做了第二手準備,讓士兵守在城門后,而自己出去一探究竟。

  雙生出了城門,她不清楚百姓臉上的表情——但她知道這些人還是血肉模糊的。他們像沒有痛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模樣。

  但神智明明就在啊……

  雙生出現在他們面前,其中一個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你,你是誰?莫非要搶劫?」

  雙生詫異的挑了挑眉,難道是恢復正常了?

  這麼思索自然是不能得到答案的,她試探問道。

  「你別擔心,我不是要錢,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那人緊張,半天說不出話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來的。」

  說完,地上出現了一灘可疑液體。那人驚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的狀況,「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好像驚覺自己的疼痛:「好疼,我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那人瘋狂抓撓自己的身體,嘴裡還念叨著:「疼,好疼.……」

  雙生瞳孔一縮:「你記起什麼了嗎?」她問道。

  那人一瞬間的迷茫:「記起什麼.……為什麼.……」

  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他只記得:「對,發大水,我家,被淹了,我娘,我娘也死了。」

  他語無倫次,像想起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怕得發抖。他伸手抱住頭,「是發大水。」什麼都沒了,只有水,無邊無際的都是水.……

  雙生神色暗了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此事一定不簡單,她想辦法安撫了這些人的情緒后便關上喚人關上城門,沒有讓他們進來。

  她快步去了城主府,還是上次那個小廝,但是他此次看見雙生沒有像上次一樣,而是很上道的對她點頭哈腰。

  「您稍等,小的這就去稟報。」

  雙生疏離的點了點頭,並不想回話,只是擔心。

  「城主城主,上次那位小姐又來了。」小廝因為跑的太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快請她進來。」城主急忙對小廝說。他原本憂心忡忡的,乍一聽見這話眼睛都亮了。

  「城主。」雙生拱了拱手,禮貌地行了禮。

  「可是又出什麼事了?」城主蹙著眉,望了望外側。

  「城外的百姓,似乎天黑之前意識都是清醒的。」

  雙生說出自己的依據,「我剛剛問了問,他們是因為家鄉發大水,無家可歸,但是他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塢城了。」

  「這還是老夫聞所未聞的稀奇事。」城主像是突然來了興趣的眯了眯眼。

  「還是早些啟稟皇上為好啊。」

  他自說自話,吩咐著,「清羽,去告訴皇上我們城裡的情況。」

  「是。」

  另一邊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南宮玉竹笑著直奔他娘親的院子,帶著稚嫩的童音。

  「娘親,娘親!」南宮玉竹在朝她奔來,還沒看見人影呢,聲音便傳到了耳朵里。

  南宮月聽見那道聲音,不覺勾了勾嘴角,溫柔得很。

  陽光徐徐落下,碎光瀲灧,她眸子彎彎,弧度雖淺,笑意到達眼底。

  「慢點跑,慢點跑,玉竹,別摔著。」

  南宮月擔心南宮玉竹摔著了,連忙囑咐,還伸出手去迎他。

  南宮玉竹想告訴他娘親方才的事,卻發現娘親身側有人,眼珠子一轉:「娘親,玉竹餓了。」

  他仰起頭,癟了癟嘴,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南宮月溫柔地回答南宮玉竹,「好,娘親讓人給你拿點心來。」

  她輕輕摸了摸南宮玉竹的頭。

  「不要,玉竹不要點心。」南宮玉竹想著多拖延一下時間,又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只好這般。

  南宮月拿他沒辦法,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般暴力的性子怕是對南宮玉竹算用了自己此生所有的耐心。

  她輕聲吩咐身旁的侍女。「琉璃,吩咐廚房,做點玉竹愛吃的菜。」

  話語剛落,南宮月身旁的侍女向南宮月行了個禮便向廚房走去。

  「好。」南宮玉竹嘴角微勾,開心的點了點頭。

  到底只是個孩子,會因為母親的陪伴開心好久。

  過了一會,那個侍女回來了,她告訴南宮月,「夫人,您吩咐的飯菜已經做好了。」

  南宮月恢復了平常的端莊,沒有再陪南宮玉竹玩鬧,落落大方地說了句「好。」

  她向蹲在不遠處看花的南宮玉竹招了招手,「玉竹,我們去吃飯啦。」

  南宮玉竹小跑過來,脆生生的應了句「好。」那討人喜歡的模樣乖巧的不得了。

  母子倆在夕陽下手牽著手,南宮月的目光全部落在南宮玉竹身上。

  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那光為她鍍上一層暖意,笑意盈盈,彎著的眸有著寵溺,對他這個兒子彷彿有無限的包容。

  南宮月吩咐身旁的侍女,「琉璃,去叫一下大小姐用餐。」

  此時也到了用晚膳的時間,他們一家從來都是一起用膳,所以南宮月理所當然的就讓人喊了雙生。

  南宮月只記得交代,卻沒注意南宮玉竹的神色。

  「是,夫人。」

  琉璃快步去了雙生的院子,敲了敲門,「大小姐,夫人叫您去前院用餐。」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雙生」回答。

  她坐在梳妝台前整理了一下頭髮,也不知道正在想什麼,只是沉默了好一會。

  「雙生」站起身,走出去,迎上了門外的光,去前院與南宮母子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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