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某些小事情
疫情最終還是被我們平息下來，隻是那時重症的四個城鎮幾乎少了五分之一的居民。當然為此我們並不覺得自責，畢竟在這個時代，能夠險勝黑死病就已經覺得很了不起了。隻是，它會耗費我近半年的時間，卻也是我從未想過的。
次年六月間，這場震驚四國的瘟疫終於完全平息。而這時，我們‘兄妹’在鹽城已經是神話般的存在。不止跟鏡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連‘幼小’的我也是吃香的很。可是拜托，與偶像結合一向不是明智的選擇，更何況還是精神層麵上的！
已經沒有病例，我卻堅持再觀望一周，而全城的居民這次竟沒有反對我們延遲他們奔向自由的腳步。於是等我們真正離開，已經是七月初。
知道無論在哪個世界，小道消息的力量都是強大的。隻是明明已經很低調的清晨離開，卻還是看到立滿街道的送行群眾。那時，說不感動絕對是假的。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靜靜的站在清晨幹淨的街道，眼含感激看著我們離去。當我們終於離開城門時，聽到身後不可抑止卻被壓抑的低低抽泣聲，因為人數眾多，它們雄渾得如同最美的讚歌。
這半年，他們真的被嚇怕了。親友鄰裏的近距離相繼死亡，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接受的，而我們還剝奪了他們祭奠的機會。最初要求火化，群眾的反抗情緒可以用一觸即發來形容。已經到了生死邊緣，隻要多幾個人鼓吹就能產生暴動。還好，我們有冷血的原大將軍坐鎮。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隻要想起這些我就會驚出一身冷汗，當時因為纏mian病榻，半昏迷的我一心隻想把心裏的措施說出來。卻沒有料到，急躁的青山會立即執行。如果我是清醒的，至少要做個萬全的應急對策才會正式執行。畢竟對屍體，古往今來人們都是異常尊重的。
有句話世界通用——逝者為大。還有一句，令我心驚不已——入土為安。
其實除了青山的震懾作用，人們的憐憫無私占了更大一成。據鏡自己說，當時要昏不醒的我知道消息，隻是揚著病態慘白的嘴角對著幾分憂慮的他微微笑開，然後才說了火化的原因。而他知道後立即貼出榜文，甚至交給各茶樓的說書先生讓他們代為傳播。那後來，部分逝者家人同意火化。讓我感動的，卻是另一部分病中的患者，他們自願死後火化——為了不傳染自己的家人朋友。
再後來，幾乎每個病人都放棄古往今來的入土為安，在進入隔離區對家人留下可能的遺囑時，無一例外的談及自願火葬。
這些，讓我看到人性的光輝。
那段時間我常常想，也許正因為麵對死亡，才讓我們再次接近初生時的聖潔。
“怎麽，舍不得了？”陷得太深，直到被鏡打趣的聲音驚醒，才發覺我們已走出過往的瘟疫隔離地帶，“有點。”悵然若失的回頭望了眼消失在叢林荒漠之後的城牆，我想自己真的會想念那些質樸的人們“也許妹妹可以考慮嫁在那，畢竟在鹽城你可是很吃香的。”揚起眼角鏡隨著我的目光看向遠方，語氣卻仍是惱人的調笑。
“就不知道是誰更吃香了，張家的小姐可是出名的美麗聰慧，哥哥怎麽不考慮考慮？”重重舒了口氣，我回頭看向即將踏入的未來。人類之所以會進步，是因為知道放棄過去一直向前看“嗬嗬，再好也不及你啊……哥哥早就決定一輩子陪著妹妹了。”麵不改色心不跳說完這些，鏡笑嘻嘻看著我，等著我可能有的反應。而我的臉卻是微微紅了，畢竟鏡也算大帥哥一枚。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抬眼羞澀的望著他，隨即臉紅的轉向靜默在另一邊的原大將軍“將軍作證，哥哥今天許給影一輩子。”我以為青山會保持了石刻般的冷臉，根本不會理會我倆無聊的對話。他卻爽朗笑開了，滿臉都是看戲的欣然，隻是眼中卻百味雜陳“好啊，以後鏡若背叛了今天的誓言，我一定第一個幫你揍他。”
呃~~黑線立馬爬上額角，今天的青山有點反常，不！是太反常了。
再看看這邊新鮮出爐的石像，鏡更是被青山的冷笑話嚇到忘了呼吸，於是我曖mei的對他笑“哥哥記住了？原大將軍願意幫你見證誓言，受寵若驚吧？！”看著鏡眼角青筋越來越有節奏的跳動，我羞赧的低下頭，然後狠狠的笑開。那傻子，總愛跟我鬥，卻沒有一次成功過。不過事實證明，我剛才的臉紅，羞澀，甚至媚眼都很到位，竟然騙到了不算傻的鏡。
“是……真的……真的受寵若驚。多謝了！”呆呆的說完這句話，鏡就保持了一臉哀怨的看著遠方，於是我迅速和一旁笑容加深的青山換了個眼色“真是多謝將軍，不然影真沒自信留住如此俊秀的哥哥。”火上澆油，我和青山齊齊看著這邊已然石化的鏡，而他很給麵子，聽到後身子抖了兩抖，然後迅速高頻的搖頭，似乎要把什麽甩出腦袋。
“哈哈……”青山終於忍不住了，美麗溫柔的笑容迅速盛開。剛才臉紅實在裝不下了我才轉向青山，對他說話時更沒忍住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而後來低下頭的一陣狠笑，他也是盡收眼底。隻是鏡可能是受的打擊太大，怔怔的沒有發現這些明顯的破綻。
說起來，鏡的個性真的算很好玩。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有趣的監視者，他根本就是沒有自覺自己在幹嘛，對我的一言一行不是很經心，反倒像隻要留在我身邊就好。而且對跟我鬥嘴樂不疲此，即使沒有一次贏過。更甚者，他喜歡跟我說得很曖mei，可是當我比他更曖mei時，先敗下陣來的卻一定是他。
某些方麵，他是個人才。某些方麵，他卻真的是個蠢材！
還記得剛恢複的那些日子，有一天突然無了聊問他：為什麽願意相信病中的我？當時他隻淡淡說了句：必須相信你，畢竟沒有失望過。
於是我突然想起了，他身上的那股熟悉感到底源於何處。嗬嗬，真是疏忽，竟然直到那時才確認鏡的身份。然後心裏微暖，他一直有暗示，他隻是想在不背叛主人的前提下幫助我。
鏡，是真的在撕破臉前不會傷害我，甚至可能付出生命保護我……
世間就會有這樣一些人，守著許過的每個諾言，讓自己過得很難。也是想通了這些，我才明了鏡有事沒事與我鬥嘴的原因。他隻是怕我認不出他，然後對他有防備。他隻是想再次與我拉近距離，以一個全新的身份……
“那麽將軍請回吧，鹽城還等著您呢。”收回傾瀉在鏡身上的目光，我垂下眼簾用正式且官方的語氣下逐客令，或者說逐送令。本來，我也沒想過他會願意來送我們。畢竟無論怎麽偽裝，對我的敵意卻仍深深藏在他眼中。隨著看我的每一眼，剮入我心裏。
“看樣子你搞錯了，我隻是在等一個人。”青山的目光飄的好遠，越過虛無，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麽。而那令他日思夜想的東西又與我何幹？不過既然原大將軍都這麽說了，我也不能再說什麽，隻能隨他看向大路的盡頭。
隻是想起這個就生氣！我還從沒想過池煜會是這樣小心眼的一個人，才說要走，他就立即飛鴿說會派車來接我，好像怕我會逃了似的！氣死了！這下好了，隻能跟著直接去他的王宮。不然我真想好好看看池國。
突然有點犯困，太久沒有安穩睡一覺了。
紙上談兵終不是辦法，我的感冒完全好了後，因為疫情也幾乎控製住，便沒推諉的親身投入戰場。每日近距離接觸最嚴重的病人，也許好運，我沒有感染。到後來，大家默契十足的都把最嚴重的留給我。在那種狀況下，已沒有人在乎我的外表，即使在乎，他們也願意相信這個看上去不足十歲的孩子。
很奇妙！為他們的絕對信任，雖然我也沒有辜負。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在拿那些垂死的人試藥。不要說我沒天良，對於那種狀態的病人，已經是隻要有人還陪在身邊就幸福的心態了。我能做的，並且必須得做的，隻是在他們閉眼時，提供一個傾訴的對象。不過那些被我見證死亡的病人，卻做了很大的貢獻，為了幸福活著的人。
最終也是最有效的藥方，在無數脆弱生命的流失下，終於還是被我們找了出來。對此我一直沒有愧疚，隻有一次，喝下我端去的濃黑藥汁，那個天使般的女孩竟然笑了，然後她對著不解的我說“希望無論它有沒有效，我的這條命對你的研究還是有些用的。”說完她閉上美麗清澈的大眼，微微笑開。
“不知道該怎麽說，很感激這幾天你的照顧，讓我覺得不那麽孤單。你不知道，自從染病後，我就再笑不出來了。嗬嗬，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很嫉妒。也許是因為你的健康。那時我甚至覺得你跟我們是不一樣的，似乎你永遠都會這樣健康下去，似乎這個瘟疫是與你絕緣的。小時候嬤嬤跟我說，快死的人是有天眼的，能看到不同的東西。當時我不相信，現在卻信了。這些天，你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下我們……”
那天那個十七歲的女孩說了很多，可是直到閉上眼睛，她的嘴都是翹的。而我記得最深的，是她說“我不怨你，與其死在瘟疫下，不如死在你的藥汁中。你也不要自責，反正有沒有你，我都會死的。至少現在，我很幸福……”
我不知道，她說的幸福，是否有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