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明天的明天
悠悠竹韻，幽幽菜香，肚子好餓……
轉到廚房，我笑吟吟看著蕪苡忙碌，他複雜的掃了我一眼我，把頭搖得甚是無奈，於是我走過去摟住他的腰，臉頰貼著他清涼的肌膚，笑得愈加燦爛。
“苡哥哥，娶了小芩這樣的懶女人，你現在該後悔了吧？”
“是啊，好後悔……”配合的歎了口氣，蕪苡捉住我的手拍了拍，聲音低低的很是好聽“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誰叫我早早就被小芩吃定了，隻是幸好，小芩沒有嫌棄我的手藝……餓了吧，要不要先吃點什麽？”
“我怎麽敢嫌棄，倒是肚子真的好餓了……唔！”
瞬間被蕪苡從後邊抱到胸前，我還在發懵便被他準確吻住。反應過來已被占光便宜，默然無語看著某人瑩亮的眸子，我還真沒覺得這次被騙得很冤枉。
絕對的高難度動作，此時蕪苡一隻手把我抱得幾乎離地，另一隻手仍拿著勺，時不時還翻弄一下。並且保持這個姿勢，人家硬是把那最後一個菜炒好了。我於是很好奇，按說左右互搏術是金某人編造出來的，蕪苡卻似乎深得其精髓，更實踐得很到位。
小女子實在是佩服，佩服！
“好了，我們吃飯吧。”
準確把鍋裏的東西倒進碗裏，蕪苡才意猶未盡的鬆開我，而我哭笑不得望著他，什麽都說不出，反倒乖乖端了碗菜準備出門，他卻不知是不是剛才那一下來了靈感，一手摟著我的腰把我提了起來，另一隻手也端了個碟子出了廚房。
被他拎在半空，滿心悲涼的我幽怨抬頭，卻被他太過燦爛的笑容擄去心魂，眼中再無其它。
隻是還好，花癡雖犯得不是時候，我也沒灑了手裏的東西。
祭過五髒廟，日光才偏過頭頂，竹間風懶懶吹來，一室清涼，卻也勾起了蟄伏太久的睡蟲。透亮的眼慢慢聚起倦意，蕪苡抱著我走向床榻。
無關桃花，他輕輕吻了吻我的唇，便微蹙著眉靠在我懷中，很快沉沉睡去。我則撿了之前丟開的書，在盛夏清涼的午後慢慢看了起來。
蕪苡不是神，他隻是我的男人，所以我怎麽舍得，看他一日日不眠不休。卻不論如何舍不得，我也知道自己沒辦法說服他，於是好吧，既然我睡著的時候你必須守著才放心，那你睡去的時候，我也守著罷。
看了很久，卻還停在最初那頁，歎口氣搖了搖頭，我偏頭看著窗外斑駁的日光，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鎮定下來。
終歸到了時間，我們還能怎樣強求。
蕪苡，最後一日，我該對你說什麽，或者什麽都不說？
對你來說，什麽才是最好……
真是太好的時光，看著蕪苡幹淨的睡顏，我亦漸漸有了睡意，於是滑到他身旁，放任自己最後的沉淪。
太久沒有相擁而眠，我們都睡得很沉。
幽幽轉醒，枕邊人仍然睡得深沉，而我冷冷盯著他毫無防備的臉，良久良久，終於被心底的恐懼不安擄住，隻是伸手扣住他脆弱的脈門，我卻遲遲沒有下手。
心底除了恐懼不安還有些別的東西，它們拚命掙紮著，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突然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我不知道這個睡在身邊的男人是誰，更不知道我們是什麽關係。我隻知道自己如此怕他，怕得不可思議，卻又下不了手殺他。
慢慢慌得幾乎要戰栗起來，我死死看著他，他也終究醒來。
霧蒙蒙的眼立時恢複清明，他望著我歎了口氣，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扣在他脈門的手，反倒伸手把我圈到懷中，一遍遍喚著那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兩個字。
低沉的聲音撞開室內清冷的空氣，靜靜任他抱著，我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當苦澀的眼淚潺潺而下，驚慌的自己隻是愕然。
悲傷來得莫名其妙，眼淚連珠而下，不知僵持了多久，自己終究再次憶起一切，於是不聲不響中哭得更加歇斯底裏。
蕪苡，蕪苡，蕪苡！！！
即使身體還能再熬兩日，這樣的我，該怎麽說服自己繼續留在你身邊。
“蕪苡，我們回去吧。”
到時間了，不論多麽舍不得，我們都要回去畫上那個句號。畢竟，你已經答應我。
“好，我們回去吧。”
緊緊摟了樓我，蕪苡低沉的笑聲仍然很好聽。我的心卻似乎被什麽狠狠捏了一下，每一次的呼吸開始變成折磨。隻是再痛又能怎樣，這雖是最無奈的結果，對自己來說，卻也是最好的結果。
忘，記，記，忘……
每天的循環往複到底折磨著誰，而自己這身體，又還能撐多久。
心知肚明的兩敗俱傷，閉上眼睛再不想什麽，我把頭埋在蕪苡胸膛，隨著他飛速奔向結局，而這次，蕪苡沒有讓我等多久。
淚幹得很快，再次立在燈光明亮的房間，我酸澀的眼早已幹涸。室內兩人亦很是鎮定，淡淡掃了我們一眼，便體貼的從外邊給我們把門帶上了。
依然兩個人的房間，心境卻已變了太多，我望著蕪苡靜了靜，終於抬手把一直緊緊攥著的小瓷瓶遞給他。
忘川。
望穿天涯不見君，君因忘川已天涯。
雖苦苦掙紮過，卻還是沒能逃脫這個結局。也許此刻這麽說有些虛假，畢竟向池煜要下它的是自己，那麽這個結果，隻能說自己早有預謀。
而在曠日持久的預謀麵前，我們都束手無策。
蕪苡，因為是你，最後這個最自私的請求，我甚至不需要說出口。而你欺騙過，掙紮過，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關於這件事，我不會覺得自己的手段有何過分，因為既然已經賭不起，我便不會讓自己有輸的可能。
接受醫聖的治療，我確實還有奢望，真正的原因卻是必須在最後的日子避開你。像今天這般狀況已經很多次了，若你不阻攔，我終將殺了你。而且大概你也很清楚，除了還有力氣與你練練嘴皮子，現在的我多走兩步都已是奇跡。
為什麽要時時抱著我，真正的原因，我們都沒有勇氣說出來罷了。
我說過會陪著你直到最後，可惜不論我們怎麽努力，這最後的最後還是來了，且來得如此快。
“小芩，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捏著那青色的瓷瓶隻略看了看，蕪苡的眼神卻一直投在我身上，此時出聲問這一句，他依然暖暖笑著，湛藍的眼卻聚了太多我看不懂更不想看懂的東西。
盯著他看了一會，我暮然別開眼垂下頭，隻是不回答。
“哈哈，倒也確實沒什麽必要，反正不論小芩說什麽，我馬上都要忘記的。小芩，你也真是狠心。這樣的記憶，一顆小小的藥丸便給全然抹殺了，而我竟也答應了……”
微微歎了口氣，蕪苡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冰涼的指尖微微戰抖著。
“小芩，愛過你是我這輩子最無怨無悔的事，能被你愛著，我覺得很幸福。如果你覺得這樣好，我便忘掉你，在沒有你的世界好好活著。隻是若有一分機會，你也要堅持下來，讓我再次看到你，不然，我會恨你的……碧落之上黃泉之下，我會糾纏你生生世世，然後你就再也甩不開我了。”
好像自己才說了個笑話，蕪苡自顧自的笑了笑，撫在我臉頰的手滑至腰間，把我帶到他懷裏。緊緊抱了很久，他望著我揚唇，最後留給我的笑容仍是如此愛憐而溫暖。
緊緊咬著嘴唇，我不敢給他任何回應，蕪苡於是搖了搖頭，倒出瓶裏剩下的小藥丸吞了下去。而整個過程，他一直暖暖笑著。
終於伸手緊緊摟著蕪苡，我卻已經沒有力氣穩住他瞬間軟下來的身子，於是隨他一起直直摔了下去。佳姨與青娘幾乎同時進得門來，望著我們默默歎了口氣，她們把蕪苡扶到床上躺好，我則直接躺在地上閉了眼睛。
真好，終於結束了，隻要蕪苡忘記一切，那麽自己是生是死都沒有關係了。
她們在我身旁立了一會，終究沒說什麽，輕輕帶了門離去。躺在冰涼的地上愣了很久，我撐著慢慢坐起來，給自己換上她們留下的衣服。
蕪苡，你也說我生了副精細的個性，所以即使看見一切，我仍要確定過才能放心。於是有了此刻，佳姨青娘正襟危坐在蕪苡床頭，而我換了侍者的衣裝，跟著另兩個同樣衣著的侍女，垂頭靜靜站在她們身後稍遠的地方。
擺了很久的架勢，半日過後，我們終於等得蕪苡清醒。
蕪苡很快恢複清明，微微皺了皺眉頭，他終於給了些正常的反應，隻是那些困惑卻來得如此清淡，甚至還未顯現便已消失。然後他幾乎下意識的翹起唇角，一副我熟悉的似笑非笑摸樣，湛藍的眼卻再無我依賴的暖意。
而後他說：“佳姨，青娘，什麽事搞得這麽嚴肅，你們知道我不愛熱鬧的。”
佳姨笑笑搖頭，我們這些無關看熱鬧的便知趣退下，而整個過程中，蕪苡隻順帶著掃了我一眼，眼底有些別樣的顏色，卻沒有在麵上表露分毫。
曆盡千辛，我終於成為他會莫名害怕的陌生人。隻是明明是自己設下的套，明明是自己苦苦求來的果，為何看到他冷漠的眼，自己竟還是如此心痛？
痛得整顆心皺縮起來，我卻揚唇笑了笑。也許是最後一次了，那就放肆痛一場，至少證明自己還活著。
甩甩頭，我按住太陽穴，對著門外笑眯眯的爺孫倆無力歎息。
“蕪苡，我答應你，若能活，刀山火海我也扛下來。不能活，死了變鬼我也回到你身邊。隻要你，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