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封神之戰
跑出電台,阿慫才發現自己魯莽了,他現在腦子裏一團漿糊,大晚上的精神也不太好。
首先他並不知道那個人的地址,其次他應該讓藤井孝在電台裏和他周旋才對。
迷茫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他的手機響了。
line上彈出了藤井孝的信息:北上君,你的手機現在還在放著電台,你可以邊走邊問。
天無絕人之路啊,阿慫插上耳機,開始邊跑邊在電台裏和那個人解釋,“夥計,別這麽負能量啊,你可以仔細說說你的故事,我看看有沒有能幫到你的。”
其中,他確認了那個人的ID:無人愛的灰熊。
“灰熊桑,或者灰熊君,我不清楚的你的年齡,所以稍有冒犯還請多原諒。”阿慫在街頭無意義地慢跑著,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跑,抬頭一看很多辦公樓都沒有熄燈。
彈幕已經沒有時間去吐槽阿慫為什麽不罵人了,他們也好像感受到了一點不對,都在彈幕裏紛紛安慰,除了一些噴子依舊發一些侮辱言論。
灰熊桑在幾分鍾過去後,終於發了第二條評論:
“北上君,謝謝你的擔心,但我真的不需要幫助。我隻是想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想跟你說一下我這沒有任何意義的人生。沒必要這樣,就讓我在這繁華的夜城裏安息吧。”
“喂!你的電話!”阿慫對著手機大吼,“給我的你的電話,既然你會在這個時間裏聽我的廣播,那就說明你不想就這麽走了吧?讓我聽聽,你那艱苦的一生,如果有人能理解你呢?那你的死就不是沒有意義的,至少還有人曾經記得你。”
那個ID沉默了很久,彈幕除了一些安慰的話語,基本沒有什麽廢話了。
灰熊桑最後報出了一段數字。
阿慫連電台都沒關,就直接打了過去,“你好,我是北上。”
“你好,我是灰熊。”
“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阿慫忽然不跑了,他知道,再這麽跑下去,有可能會離目的地越來越遠。
可他的內心在告訴他,就算跑錯了,也比停留在原地更好。
阿慫又開始跑了起來,路燈拖著他的影子,似乎想將他釘在原地,可阿慫還是跑出了陰影,往繁華的中心路段跑去,這裏是一座漆黑的鋼鐵森林,高樓大廈像是高聳的樹木,遮蔽了本該揮灑在這個城市裏的月光。
?你站的方位?
?跟我中間隔著淚?
?街景一直在後退?
?你的崩潰在窗外零碎?
旋律在跌宕的音符間起舞,似乎要將這一刻的夜景與旋律融匯。
阿慫獨自奔跑在淩晨寂靜的街道裏,對應著歌中的一句句詞。
“北上君,其實我的一生都在服從,好像說的太好聽了,其實是我一直都在跪著。在家裏,我跪著父母,在學校裏,我跪著老師,單位裏,我跪著社長,明明我們都是人,為什麽我要對他們下跪啊……這就是生存嗎?還是說這隻是我的生存方式?”
阿慫四下張望著,看著麵前的十字路口,紅綠燈在夜色下閃爍,“這既不是現實,也不是專屬於你的生存方式,這隻是一種妥協,既是對現實、也是對自己的妥協。”
彈幕開始變得安靜,也許是對突如其來的情感轉變有些不知所措,就連噴子都少了。
“可以跟我說一說嗎?對這個電台裏的其他人說一說,讓我們聽聽你經曆了什麽。”
“我的一生都在下跪,但那是我被動的,我唯一一次主動下跪,是對我的女朋友,國中認識的一個同級生。她並不漂亮,我隻是在那天的夕陽下,金色的霞光映襯著她的側臉,我忽然就升起了要跟她度過餘生的想法。
我開始追求她,可她告訴我她喜歡安靜的人,對我的大張旗鼓的追求表示厭惡,我開始為了她改變自己,可能是因為我腦子裏的激素不受控製了,我為了她成為了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我變得安靜、斯文,努力學習,為了她去考了年級第一,拿到了東大的保送。
在我不懈的努力追求之中,她同意了我的追求,我們開始一起生活,一起欣賞這個世界。我覺得她應該是愛我的,不然為什麽她要接受呢?我以為我真的收獲了愛情,可最終隻是一場幻影,在夢醒後都破碎了。
她和我的社長好上了,是一個有著啤酒肚的中年人。我也不想去探討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有什麽交易,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失去了她。不僅失去了她,我為了她已經麵目全非了,可她卻不曾停下來回看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包括我為了她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都像一個小醜。”
?我一路向北?
?離開有你的季節?
?方向盤周圍?
?回轉著我的後悔?
?我加速超越?
?卻甩不掉緊緊跟隨的傷悲?
?細數慚愧我傷你幾回?
?停止狼狽就讓錯純粹?
周董的音樂又一次如此的應景,這一次,所有的聽眾似乎都從那些聽不懂的詞匯中看到了一個個故事,也許是關於自己的,也許是代入了灰熊桑的故事裏。
音樂又一次在高昂的旋律中結束,灰熊覺得那首歌在提醒自己,確實該結束了。
“北上君,能告訴我這首歌的名字嗎?”
阿慫猶豫了很久,“一路向北。”
“有點拗口,是中文嗎?”
“是的,它的意思用曰語翻譯過來,是‘忘掉過去’。”
“忘掉過去……挺好聽的一首歌。”
灰熊桑站在落地窗前,打開了安全栓,下方是東京燈火闌珊的夜景,點點燈光映襯著天上的繁星,路燈下的昏暗歪斜著延伸。
夜景很美,但他已經看膩了,他張開雙手,準備擁抱著這個城市留給他的陰霾。
風聲才剛剛掠過耳邊,他的身子傾斜而下。
但一股強勁的力道抓住了他的腳踝,灰熊桑掙開雙眼,他的下方依舊是那副帶著光的城市。
“灰熊桑,我趕上直播了。”阿慫在落地窗前,胳膊處被勒出了血痕,但他依舊搭上了雙手抓住了灰熊桑的腳踝,將他拉回了窗台旁,並且拉進了職員室裏。
燈開了。
一盞盞白熾燈在辦公室裏亮起,將原本陰暗的房間給點亮。
灰熊桑隻感覺眼前一亮,阿慫就這麽站在他的身前。
“抽煙嗎?”阿慫在一個辦公桌上找出一包煙,朝他遞了過去。
灰熊桑愣著神,接過了煙,並且點了起來。
阿慫不留痕跡地將窗子關上,靠在牆邊,吞雲吐霧。
他能找到這個公司,全靠李普發來的地址。
他在聽著灰熊桑的故事時,想了很多,並且很幸運地阻止了一條生命的喪失。
此刻他,終於忍耐不了了,將旁邊剛準備吸第一口煙的灰熊桑的臉上揮了一拳。
灰熊桑本來腿就已經軟了,一拳直接將他的神智打回了正常。
“你真的很懦弱啊,灰熊桑。”阿慫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的人。
“懦弱,我都敢跳了,我還懦弱!?”
“那你為什麽不敢活下去?這不是懦弱是什麽啊?”阿慫看著那副還算清朗的麵孔,“你知道嗎?你這人在天朝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舔狗,就是一昧地付出,覺得自己就應該得到心愛女人的青睞,為此你連自己的人格都貶低了,我不好評價。”
阿慫說著,突然語氣變重了起來,“所以你為什麽要當舔狗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對那個女生付出了那麽多,都快把心挖出來給她了,她還不領情是吧?但事實就是這樣,你都不把你自己當人看,你還指望女生能把你當人看嘛?”
“你跪舔出來的愛情,那能叫愛情嗎?那是施舍!從一開始就不叫愛情。你就像一個乞丐,天天在別人旁邊跪著,她讓你扮成什麽樣你就扮成什麽樣,最後她開心了,給了你一塊錢,你還以為自己收獲了愛情?別可笑了,你回想一下你當時狼狽的模樣,如果你還覺得自己沒有錯,那我真的無話可說。”
“可我一直在為她付出,是她背叛了我!”灰熊桑憤怒地大吼。
“放屁!”阿慫有力地回擊,“你的付出?你會覺得一條狗的付出很值得尊重嗎?也許是值得尊重,但她就沒有把你放在‘人’的付出裏,你自認為的付出隻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感動?一條可憐的流浪狗在街頭搖尾,誰看了都會有同理心,但這不是愛情。你貶低自己有什麽好處呢?”
“愛別人的前提,是要愛自己,你連你自己都不愛,還指望別人會愛你?”
“那她既然不喜歡,就不要答應啊!為什麽答應了我以後就背叛了我!”
這個問題,阿慫沒有辦法回答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麽不喜歡還要答應灰熊桑的追求。
這時候,電台裏的歌單又自動切換了,這一次,是周董的《稻香》。
阿慫沉默了很久,覺得他實在不適合談論愛情,這首關於知足的歌給了他方向。
他嚐試在腦海裏,結合著北上兄的島國人的思維,再加上他在天朝時的理解,忽然明白了灰熊桑的心裏。
“你多久沒有笑過了?”阿慫忽然問道。
“……”
沉默。
那阿慫大概知道他的心理了,“從小就自卑的你,在任何地方都走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光。你習慣了低頭,或者說下跪,你其實從小就像一個老鼠一樣,不敢對任何事指點,也不知道自己生活在這個世界的理由是什麽。這時候,你身邊的同學都戀愛了,你覺得你有了目標,你想獲得屬於自己的光。”
“你根本不是喜歡她,你隻是在為你自己的人生找一個活下去的借口而已。”阿慫看著他,忽然語氣放鬆了下來,“你這一生,一定活的很累吧。”
灰熊桑無力地靠坐在牆邊,忽然長舒了一口氣,“也許是吧……”
“覺得死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人,一定活的都很認真。”阿慫看向了灰熊桑,吐出假煙,“要我給你翻譯一下這首歌嗎?”
“什麽歌?”
“稻香。”
阿慫將那輕鬆勵誌的歌詞用曰語翻譯出來,他擁有天朝中文的優美的意境,並且也有北上島國的文化潛意識,所以翻譯出來的歌詞基本都是帶有寓意的。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
?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
?為什麽人要這麽的脆弱墮落?
?請你打開電視看看?
?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我們是不是該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
“為什麽他能將苦皺的人生說得如此輕鬆?”灰熊桑露出了苦笑,表示不理解。
“因為人生就是這麽輕鬆啊,灰熊桑。”阿慫丟掉了煙,他根本就不會抽。“是你把生活想的太糟糕,意義什麽的,很重要嗎?”
“可這樣我連目標是什麽都不知道!”
“那就隨便定一個唄,像我,我想去天朝,這樣一個短期的目標,雖然我也不知道到了以後要怎麽辦,但目標就在那裏,等著我去實現,至於下一個……到時候再說吧。”阿慫盡可能地用教導的語氣說,“人生就是這麽一個過程,定下一個個目標,然後去一個個實現。”
“你可真隨性啊……”
“你是不是認為就算你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阿慫突然問道。
“不然呢?誰會在意呢?”
“我在意。”阿慫很認真地點頭,“因為我的聽眾少了一個,所以……盡量不要讓我這個主持人失望啊,我可還要靠著你們這些聽眾來聽我講故事呢。”
阿慫朝他揮手,走向了辦公室外的電梯。
在電梯門關閉的最後一刻,阿慫的聲音透過走廊穿透了進來。
“如果你暫時找不到人生的目標,活下去就對了。”
灰熊桑站了起來,看向窗外,明明平時的夜景是那麽的閃耀,為什麽他總是看不到?
阿慫聽著稻香,走出了這家製藥公司,他忽然覺得,這個城市的光並不能照耀到每一個角落。
拿出手機,坐標已經消失了,上麵還顯示著電台繼續放送的消息。
彈幕:{什麽嘛,北上君原來能好好說話啊。}
{應該說難得的說了人話。}
阿慫本來不想理他們,但人數已經漲到了兩萬,看來今晚的放送事故還給他增添了人氣?
走到了遠處,阿慫看著昏黃的路燈,又看了看不知埋沒在何處的製藥公司,“這條路,他好像沒有來過?”
他又繞了一下,好家夥,連灰熊桑的公司在哪都認不清了。
“喂喂喂,兄弟們,你們有沒有在附近的人?過來接一下我啊,我迷路了!”
信號中斷了。
電台顯示關閉了頻道。
彈幕之中又延伸出了另一個梗,一個在島國留學的天朝人,覺得阿慫半夜去勸阻別人活下去,並且還迷路了,根據一路向北,取了一個“像北上君一樣迷路”的梗。
所以目前阿慫的梗有了三個:《虛空母親》、《閱女無數》、《遺路像北》。
阿慫可看不到他自己的節目效果了,他現在隻想回家,導航無法定位他的位置?
什麽情況?
夜晚的微風有些清涼,阿慫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