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笑不成(50)
「弟子沒什麼想要的,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他低著頭,就要離開。
「等等。」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停下了腳步,好像早已經知道背後的白衣人會挽留他。
一直緊繃著如直線般的薄唇微彎,扯出了一個並不太明顯的弧度,他清清然的轉過了身,視線落到了那蒼白清絕的臉上時笑意加深。
都連低沉悅耳的聲音都藏著雀躍。
「師父還有什麼事嗎?」
好像連那綠通通的東西也不那麼礙眼了。
她撥弄著綠色的生物,手指修長漂亮,指節如玉石,低下頭的時候,長發垂落如瀑。
嗓音悠遠:「你可曾怪我?」
容華愣住了,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我為何要怪師父?」
她神色未變,淡聲道:「我把你的心悅之人趕出了青雲門,你難道不怪?」
心悅之人?
容華的腦海裡面很亂,遲鈍的想了半天才知道沈悅口中說的人是誰。
一直久違的讓他忽略的記憶,彷彿又從那冰霜里破冰出來,就如同岩漿碰霜,兩個極致的情緒在他的腦海裡面翻湧。
驟然升起的暴怒頓時壓過理智,容華的臉陰沉的可怕,「那師父覺得我怪你嗎?」
沈悅沒有出聲,她既然問出了口,那就說明她是存著懷疑。
容華沒有這麼一刻清醒過,清楚的認識到他在沈悅心裏面的地位,恐怕也如同平常的弟子一般,並沒有什麼兩樣。
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當沈悅捧著起死回生之葯來到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真的以為,沈悅對他並不是沒有任何心思的。
可是現在,沈悅又毫不留情的把美好的幻想給打破,強硬而又殘忍的把他給拉出來。
容華心裡笑了一聲,不知為何感到一陣空落,他的面色更加冷漠,「師傅認為,我會為了別人而怪你嗎?」
他從始至終都根本就沒有怪過沈悅,他只是怨,怨沈悅可以輕而易舉的把他給推向別人,怨在他最狼狽哀求她的時候,而她卻沒有露出任何動容的情緒。
如果,哪怕只是如果,只有沈悅說一句好話軟話,他也不至於瘋魔到了那種地步。
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就如同一個跳樑小丑一般,一個人在唱著獨角戲,而沈悅,只是在一旁觀看他的喜怒哀怨,就像一個旁觀者。
所以他只是怨。
沈悅一聽反派這麼說,也不知道他存在怎樣的心思。
在她的心裡,她當然認為容華是怪她的,現在容華願意和他多說兩句話,恐怕也只不過是因為她救了殷婧。
可是容華的這段話又讓她有些懷疑,難道容華不怪她嗎?
下一秒她就聽到男人嘲諷的說道:「我真的怪死你了。」
沈悅:「……」
男人說完就氣勢洶洶的離開。
留下沈悅一個人在原地茫然。
小樹靈軟趴趴的在她的手心裡,也許是因為很喜歡她的氣息,露出了舒嘆般的嚶嚶聲。
沈悅走到書案的一邊,與之格格不入的盆栽這擺在這裡,沒了一開始的綠意盎然,它的枝葉枯黃沒有任何的生機,不管澆了任何水都沒有用。
嚶嚶嚶。
趴在手心裡的軟軟的東西又開始溢水了,好像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那水堵都堵不住,很快就沾濕了她的手心。
它黏黏糊糊的爬到了她的手腕上,溢出來的水把她的袖子都弄濕了。
嚶嚶嚶——它好像正在和沈悅對話。
沈悅聽不懂它在說什麼,但卻能感受到它很難過很煩躁,於是輕輕的把它從手腕上給扯了下來,捧在手心裡。
輕柔的安慰:「不怕不怕,我在呢。」
那溢出來的水勉強的堵住了,沈悅熟練的捏了捏濕透的衣袖。
——
思過崖。
數九寒天,冰天雪地。
寒冷的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樹木光禿禿的,上面結滿了冰凌,全都被那寒冷的氣息包圍。
一位穿著白衣的青雲門弟子哪怕是有法力,也被這過於刺骨的寒風給刮的臉疼,幾乎是踏入思過崖的一瞬間手腳就冰涼了,更何況是在這裡待了一年江凌呢。
此刻的江凌早就沒有了,以前的風光霽月,清俊無雙。
他盤腿坐在懸崖最陡峭的一處,滿頭的墨發都沾滿了雪,就連睫毛都被那沉重的雪花壓的微彎,臉色蒼白如紙,渾身幾乎都要被雪花埋沒。
弟子知道大師兄的靈識還在,所以只站在不遠處行了一個禮,「大師兄,一年已過,你可下山了。」
被雪花埋沒的人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就如同冰雕一般,沒有一絲氣息。
許久都得不到回應,弟子忍不住疑惑的又叫了一聲:「師兄?長老說了下山了之後去清洗一番,然後去鋅清殿請罪。」
一直都沒有反應的江凌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略淺的眼睛此刻像混沌的暗水。
他就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每一個動作都格外的緩慢和艱難,就連簡單的一個起身的動作他都做了好久才勉強的站穩。
高大修長的身影微微的晃動,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弟子忍不住上前,擔憂的說道:「大師兄,你沒事吧?」
江凌一直都是青雲門所有的師弟們的榜樣,如兄如父,帶領著他們一步步的成長。
如今看到江凌這般模樣,弟子心裡也升起的一絲怨氣,嘴上控制不住的說道:「明明大師兄也沒有做錯,斬妖除魔何錯之有?錫羽仙尊又憑什麼這般懲戒師兄!」
一直都看起來沒什麼反應的江凌動了,高大的身形看來卻極具壓迫感,弟子很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心一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下一刻就看到江凌微微側過臉,露出輪廓清俊的側臉。
略淺的眼珠子在此刻看來顯得無比的冷冰冰。
眼底彷彿壓抑著深沉的風暴。
讓弟子瞬間不寒而慄。
甚至覺得比看魔物時的目光還要陰冷。
這種情緒第一次浮現在大師兄溫和明朗成熟的臉上。
江凌語氣冷肅,「是我做錯了,我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