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庭風紀委員
她想逃回天之涯,可出了天宮,她才發現她早已不記得來時的路了。
她如無頭蒼蠅,四處亂闖,最後被天兵發現,遭到瘋狂追殺。
她怕得要死,只能拚命地逃,哪怕身子被法器打得皮開肉綻,她仍不願束手就擒。
可她畢竟是妖,天兵越聚越多,她避無可避,眼看就要死於非命。
天恆從天而降,擋開了所有攻擊。
他如瘋子似的朝眾人吼道:「她是我麒麟神君的妻子,誰若動她一毫,我便要十倍償還。」他泛著紅光的眼睛,令在場的人都膽戰心驚。
沒想到,他懷中的女子,竟虛弱地睜開眼,求他:「別,別殺.……?」
暴怒的天恆,竟真的硬生生,斂起了所有的戾氣,帶她回了自己的宮殿。
木蓮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一件稀世珍寶,被人捧在手心。那種感覺如陷入美夢,再也不想醒來。
之後,木蓮躺在床上養傷,他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兩人在朝夕的相伴里,竟有了一種奇怪的默契。她一張嘴,他就知道她要什麼。她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木蓮好奇,他卻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你太單純,所思所想全擺在臉上,想讓人不知道都難。」
木蓮心中一跳,忍不住想,那成婚當日,他可看出她要殺他?
天恆帶她到席玉山看萬里梅花映雪,帶她攀上桂樹,仰頭觀賞繁星似錦。
天宮的一切都是新鮮而別緻的,她見得越多,越發現當初的自己,恍如井底之蛙。外面的誘惑太多,多到她應接不暇,多到她完全忘記了來這裡的初衷。
跟天恆在一起,她每天都高興,那顆麻木的心,第一次會顫動,第一次會歡喜,第一次會留戀。
她想,也許她愛上他了。
可在某個空閑的時刻,她也會偷偷拿出七首,暗自害怕,害怕一覺醒來,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華而不實的夢境。
怕什麼來什麼,這-天,整個天宮一陣地動山搖。
後來才聽說,困於天之涯的湖怪正在試圖衝破封印,才引起這次震動。
天帝怕湖怪出世,為禍四方,決定派人殺了湖怪。如今天宮多是新神,誰都不熟悉天之涯的地形。只有麒麟子天恆去過,這項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對木蓮說:「你生於天之涯,自然知道那湖怪的底細。你可願意幫我?」
木蓮遲疑地問他:「非要殺湖怪嗎?」
「是。違抗天命,我只有死路一條。」
木蓮帶天恆來到鎖命湖的時候,仍在做最後一絲努力:「這兒的封印很牢固,他沖不破的。
天恆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別怕,我去去就來。」
他化出一把開天斧,隻身潛入水底。
眾天兵把鎖命湖團團圍住,設下天羅地網,若那湖怪僥倖逃出,也難逃此劫。
木蓮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捏住,她焦急地等待著,她不想季舒雲死,可也不想讓天恆有危險。
在生死之際,她才明白,原來季舒雲雖然給了她生命,卻無法替代她愛的人。
沒錯,她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那顆心有多害怕失去。在季舒雲與天恆之間,她心中的天秤偏向了天恆。
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她的祈禱,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天恆出來了,渾身浴血,氣息微弱。不過,他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光華,他興奮地說:「湖怪已死。」
眾人歡呼不已,只有木蓮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其實,季舒雲真的沒有那麼壞的。
她在天宮,懂得了人情世故,懂得了察言觀色,也懂得了明哲保身。人已死,這句話,她便咽進了肚子里。
她前去扶天恆,滿眼擔憂道:「傷到了哪裡,痛不痛?」
天恆扭過頭,看她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絲淡淡的厭惡。他甩開她,坐著戰馬離開,獨留她悻悻地跟在後面。
天恆大戰告捷,受了重賞,風光無限。可他對木蓮的態度卻一落千丈。
從前的溫柔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煩和諷刺、奚落。木蓮都默默地忍了,她不知道在鎖命湖底,季舒雲都跟他說了什麼,竟讓他徹底對她死了心。
他明明說過,不管她是人是妖,他喜歡的只是她。
他對她的愛,此生此世都不會改變,可為什麼,言猶在耳,人心卻變得那樣快?也許,他是知道了那件事。
自天之涯回來之後,天恆便一直在書房住著。木蓮猶豫了許久,還是帶著糕點,敲開了書房的門。
天恆看到木蓮之後,眼中隨即換上了厭惡之色:「這麼晚了來幹什麼?寂寞難耐了?」
木蓮從未想到,天恆毒舌起來,說話竟這麼難聽。她討好的話哽在喉間,竟怎麼也說不出了。天恆瞥了眼她手中提的食盒,搶過來道:「吃的留下,人走吧。」說著就要關門。
木蓮這才回過神,急忙把手伸了進去。
木門夾得手指幾乎滲出血來,天恆慌忙把門打開,拉住她的手仔細看起來,心痛地埋怨道:「當自己的手是石頭做的,還用來擋門?怎麼不用頭呢?」
看他緊張的神情,木蓮笑了。看來,他心裡還是有她的,他還是關心她的。
這一刻,幾日來的陰霾——掃而光,木蓮望著他的臉,看他前前後後地為她包紮傷口,心裡美極了。
懂得了情愛,她才明白,原來愛上一個人,一顆心便不屬於自己了。它會隨著心愛之人的態度,時而飛上九天雲霞,時而落在十八層地獄,時而甜如蜜糖,時而如嚼干蠟。
木蓮看他把桂花糕吃得精光,心中湧起陣陣暖意。
她趁氣氛剛好,便掏出匕首放於天恆面前,把整件事和盤托出。她說得很仔細,從她如何獲得生命,到如何陰錯陽差救了他,再到季舒雲讓她來剜心。
一樁樁一件件,說得客觀冷靜,沒有摻雜任何水分。
她來的時候就想好了,這件事,是她有錯在先,理應道歉。若他不原諒她,起碼也讓她走得明明白白。
天恆聽后,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看她的眼神也極為複雜,最後他唇角一勾,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然後冷冷地問:「這件事我知道了,你走吧。」
木蓮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落寞地離開了。
天恆望著她的背影,眼神漸深,他喃喃道:「你果然是愛上他了。可木蓮無心,那顆腐朽的心,怎麼能為他復活呢?」
木蓮從沒想到,愛上一個人會這麼痛苦,比蓮心還苦。
從前有多快樂,現在就有多痛苦。
想起之前與天恆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木蓮只覺得心痛難當。她攀上高高的桂樹,仰望星空,祈求上蒼再給她一次機會。若能找回從前的天恆,她寧願一朝死了,也甘願。
天恆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哭得傷心。可看到他的那一刻,那顆滿目瘡痍的心彷彿有了一絲生機。她聽見他說:「木蓮,你真的愛我嗎?愛到可以為了我不顧一-切?」
木蓮堅定地點了點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愛他。愛到不顧一切,愛到粉身碎骨。
天恆臉,上掛上了高深莫測的笑意,他伸出手,掌中仍是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他說:「那就證明給我看。」
第二日,天恆帶木蓮去拜訪避世隱居於九華山的上古天神,雲坤。
從開天闢地到三界初分,再到眾生混戰,雲坤是唯一一個歷經滄桑仍健在的天神。
不過,身上卻帶著各個時期,留下的傷疤和烙印,法力也大不如從前,雖說天神壽命極長,卻也已是老態龍鐘不堪一擊。
世上的大風大浪他都見識過,應該沒想到,他會死在-個故人手裡。
天恆在與他飲茶閑聊的時候,突然出手,把他整個人都定住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木蓮嚇了一跳。她還未反應過來,就聽見天恆淡淡地道:「你不是喜歡我嗎?殺了他,證明給我看。」
木蓮拿著匕首,顫抖得厲害。她從未殺過人,也不敢殺人。
「雲坤不死,他必會去天帝那裡告發我。屆時,死的人就是我。」天恆冷冷地看著她,步步緊逼,「你若愛我,就去殺了他。」
木蓮的腦袋嗡嗡響,她已經不知如何思考,也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只知道,不能讓天恆有事。所以,她握緊匕首,閉上眼,狠狠地朝雲坤心口刺了過去。
雲坤死不瞑目,他渾濁的眼睛在人生的最後一刻,突然變得很亮,他瞪著天恆,大笑起來:「是你,季舒雲,你回來了……真是報應不爽!
隨著天恆最後一擊,雲坤天神瞬間灰飛煙滅。
木蓮獃獃地站在那兒,腦中不斷迴響起雲坤臨終前那三個字一季舒雲!
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原來,那日天恆潛入鎖命湖底、並沒有殺死季舒雲,而是被季舒雲偷梁換柱,逃了出來。這麼說,真正的天恆,還在鎖命湖底?
想到這裡,木蓮渾身打了個冷戰,她記得離開的時候,忍不住朝幽藍色的湖面望了一眼。
湖面上已被浸染,紅得觸目驚心。那時候,她就覺得忐忑不安,卻硬生生地壓下了心中的疑慮。
原來,那血是天恆的。
報了大仇,季舒雲心情頗好。
他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俊逸邪氣,令人聞風喪膽的俊美湖怪。
那是木蓮第一次看他笑得那麼爽朗,那麼不羈。
他意氣風發地說:「木蓮,我曾在湖底詛咒過無數次,幻想過無數次,期待自己能手刃仇人。雖然其他天神早已隕落,但好歹,也留了一個。」
「你不知道,復仇有多大快人心。」
他洋洋得意,像個聒噪的孩子,沒玩沒了地說,「憑我的本事,現在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或是趕走玉帝自己坐上雲霄寶座也是輕而易舉。只是,我習慣了天之涯的恬淡靜雅,習慣了你陪我說話解悶,倒還想過從前的日子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了木蓮一眼。
也許一開始,他真的只是想利用她,完成自己的復仇計劃,可她走的時間久了,他一個人更加寂寞,也變得更加狂躁起來。
若一直無人陪伴,他也不至於如此難耐寂寞。
木蓮陪了他那麼多年,他早已把她當做了生命的一部分,他心安理得地想,她是他創造出來的,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他從未想過,她會背叛。
可他等了一日又一日,她始終不曾回來。
他起初罵她忘恩負義,氣她背信棄義,惱她一走了之,可慢慢他的氣消了,只剩下對她無盡的思念。他開始懷念她的笨,她的傻,她搞不清邏輯亂提問題,他開始後悔讓她一個人冒險離開。
他擔心天庭那群混蛋會對她不利,他擔心她已經被人給殺了。
所以,他開始拚命掙扎,想要掙脫封印,離開鎖命湖底。他想念她陪伴的日子,想念那些平淡卻有趣的歲月,想念她瞪大眼,天真無邪的樣子,想念她捧著臉靜靜地聽他的故事.……
原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自己製造出來的木蓮妖精。
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狼狽不堪不知如何離開之際,麒麟子竟然來了。
他要殺他,沒想到季舒雲使詐,與他互換了位置。這是他多年來潛心研究出的解脫之法,誰讓麒麟子本身就是祥瑞,天生帶著沖淡邪魔封印的力量。
他化成天恆的樣子,重見天日。
他一心想著去救木蓮,卻發現木蓮就在鎖命湖畔。她慌張地跑過來,抱著他,緊張地問他到底傷到了哪裡。那一刻,季舒雲的心不知道有多痛。
那個永遠擺著一張懵懂表情的木蓮,不一樣了。她的心復活了,她懂得了七情六慾,懂得了愛恨情仇,也懂得了如何取捨。
才短短几個月,一切都不一樣了。季舒雲真恨不得一掌推開她,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他大事未成,不能露出馬腳。
可是,每天看著她以淚洗面,看著她小心翼翼地何候他,謹慎地問他的心情如何,他都狂躁得想要殺人泄憤。因為他知道,她那般卑微想要討好的人,不是他季舒雲,而是麒麟子天恆!
他心疼她,更恨她。
每每用天恆的身份刺痛他,他才能略微感到安慰,可看到她痛苦的樣子,他又糾結矛盾,罵自己卑鄙無恥。
可不管怎麼樣,最後,她還是他的。他們之間雖然有過一個人,可他相信,只要時間夠長,她總會忘記他,重新變回以前那個木蓮。
他不想計較她的過去,也不想追究她的責任,更不想指責她的背叛。
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真正想珍惜的是誰。
所以,他願意敞開帶血的衣袍,毫無保留地接納她,擁抱她,包容她。
可沒想到,木蓮卻逃了。
她逃回天庭,在天帝面前,揭穿了季舒雲的陰謀。
季舒雲追來,三言兩語便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木蓮獃獃地看著他,在眾人面前演戲,不知如何辯解。他的幻化之術爐火純青,除了木蓮,誰能證明他就是季舒雲呢?
「木蓮願以死明志,此人絕對不是天恆。」說罷,木蓮決絕地站起,縱身躍下了九重天宮。冷風刮在臉上,疼痛無比,可她的心卻從未像現在一般寧靜坦然。
然而,在最後一刻,季舒雲竟衝下來救了她。
他寬大的手掌攬住了她的腰、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他朝她吼:「你瘋了,為了一個死人,連命都不要了。」
「你不是全看在眼裡嗎?」木蓮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不曾為你做到的,為他都做,比如殺人,比如背叛,比如忘恩負義。季舒雲,今生今世,我的心只屬於天恆一人。」
季舒雲臉上一片死灰,她的話如一根根刺,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傷得他鮮血直流。
可他的手卻越握越緊,始終不曾放鬆片刻。他狠狠磨牙:「你愛他,想隨他去死,我偏不如你的願。有我季舒雲一日,你木蓮便只能待在我身邊。
迎上木蓮詫異驚懼的目光,他沉聲說出了後半句:「我要你永遠做我季舒雲的奴僕。」
6.一個圈套
季舒雲以為自己可以挽回她的心。可時間久了,看著她不斷地自殘自傷,季舒雲悲哀地發現,哀莫大於心死,木蓮已生無可戀。
她每日像行屍走肉一般,不會哭也不會笑,更多時候,只是坐在那兒發獃。
不管他生氣發怒還是有意討好,她的情緒都不會有片刻的波動。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木蓮突然毫無徵兆地倒下,季舒雲才緊張起來。
她臉色蒼白得厲害,從內到外散發著一股死氣。
季舒雲用真氣護住她的心脈,卻仍舊無法阻擋蓮心的糜爛之勢.……
她每天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可不管是睡著還是醒著,她嘴裡喃喃不忘的,仍是天恆。
他徹底被她打敗了,抱著她,在她身邊堅定地說:「他沒死,天恆沒死,只要你活過來,我就讓你去見他。」
也許是她的執念太重,那一天,木蓮果然清醒了過來。
季舒雲帶她來到了天之涯,往日的鎖命湖已是一片平地。
季舒雲耗費了大量的仙力,才讓它恢復成往日波光粼粼的樣子。他理了理她腮邊的髮絲,安慰她:「麒麟子乃上古神獸,死不了的。」
他抱著她,潛入湖底。
麒麟子果然渾身浴血,被困在金剛珊瑚石柱上。
他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眸中神采變幻。木蓮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強撐起虛弱的身子,撲過來,抱住了他。
她如母雞護崽似的護在他身前,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季舒雲,求求你,放了.……只要你肯放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明季舒雲自嘲一笑,他已經一敗塗地,還要奢求什麼呢?
可縱然是到了這一刻,他還想看看,她是否會回心轉意。
分物「若我讓你留下陪我呢?」
明知是自取其辱,仍舊滿懷期待。
木蓮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季舒雲徹底死了心。為了他,她竟什麼都願意犧牲。真是傻姑娘!
活了這麼多年,能嘗到愛的滋味,他也知足了。
他這人放浪不羈,目中無人,可偏偏想讓她幸福。若能讓她與心愛之人,此生無憂,他甘願永駐湖底,再不見天日。
季舒雲用法術,再次將兩人的身體互換。
剛剛還被縛於石柱上的天恆,重獲自由,他狼狽倒地,;目眥欲裂地瞪著季舒雲,怒道「季舒雲,此仇不報,我天恆誓不為人。」
季舒雲卻笑得風輕雲淡:「好好照顧木蓮,否則,我現在就讓你下地獄。」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天恆,他突然一把掐住木蓮的脖頸,冷笑道:「季舒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把戲。從你派這個蠢女人來刺殺我開始,我就知道這是一一個圈套。」
其實,他在天庭並不受器重。
為了翻身,他決定干一件大事,重新得到玉帝重用。
只是,現在三界太平,他無法挑起事端。於是,便把目光轉向了被眾仙遺忘的天之涯。
重傷是假,邂逅木蓮是假,包括迎娶她也是假的。
他知道季舒雲被困於湖底多年,一直想要出來,所以,便將計就計,娶了木蓮,並利用她的感情激怒季舒雲。
季舒雲果然不負眾望,開始在湖底鬧出動靜。
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剿滅湖怪的大將,這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一樣。
若無意外,他殺死季舒雲之後,便會把木蓮也殺了。
可沒想到季舒雲的法術居然這麼厲害,天恆還未近他的身,便被打成了重傷。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囚禁了。
他在湖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以為,這輩子徹底完蛋了。沒想到,整件事情突然間峰迴路轉,季舒雲竟然甘願為了一隻小小的木蓮妖精,重回封印。
那他得好好利用一下這次機會了。「你若自殺,我便留她一條生路。」他笑得張狂得意,胸有成竹。
季舒雲雙目泛紅,青筋暴起,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慢慢祭出了內丹。
天庭有一奇景,直被眾仙津津樂道。
據說寸草不生的天之涯,在一夜之間被湖水淹沒,幽藍色的湖面上開出了很多潔白的蓮花。
麒麟子天恆夫婦隱居至此,再不問世事。其實,天之涯並無人煙,只有湖底住著一位老態龍鐘的天神。
那一日,木蓮得知真相,強弩之末的身體再也受不住打擊,噴出了一口鮮血。她淺淺地笑著,望著季舒雲,道:「我化身之後便跟著你,心裡清楚,要報答你的恩情。可沒想到,木蓮無用,竟做錯了那麼多事。」
「別說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
木蓮搖了搖頭:「木蓮能活這一世,親身感受這世間的美醜善惡,已然足以。從此灰飛煙滅,再不想做人了。」
說罷,掏出匕首,狠狠刺入了天恆的胸口。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匕首,終究插入了他的心,木蓮眼中無淚,心卻在滴血。
縱然被騙過,被傷過,可曾經的美好,她不想忘,哪怕是鏡中花水中月、哪怕是一場陰謀算計,她亦覺得銘心刻骨。
季舒雲狂躁不已,不惜耗費萬年金丹,衝破封印,想要護住她的心脈。可惜為時已晚。此時的木蓮,心已成灰,形神俱滅,文化成了那一粒腐朽的蓮子。
季舒雲日日守著它,用各種辦法想讓它復活,都無果。
可在這不斷試驗中,竟又陰錯陽差,養出了滿湖大片大片的白蓮。可他卻清楚地知道,沒有一朵是她。
天高氣爽,鳥語花香,綠蕖仙子挑了家門口光線最好的角落,凹了個風姿綽約的造型。
然而大好的天氣卻偏有人來煞風景,掃把仙啃了口蘿蔔,濺著沫子說:「小綠綠,你賣菜不吆喝可不行啊一-今兒這蘿蔔不錯。
綠蕖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慢悠悠地道:「這不是最近天庭檢查風紀,我怕影響市容嘛。
「唉,小綠綠你也別太難過了,十萬斤菜有個十年八年也就賣完了。」掃把仙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還在為青酒上仙的事兒生氣,但也別愁壞了身子。」
「你誤會了。」綠蕖躲開他的手,「我只是發愁你吃我的蘿下不給錢。」
「小綠綠我還有事,咱們下次再聊啊……」
掃把仙騎著掃把飛了個沒影兒,綠蕖看著他的背影,掰斷了一根蘿蔔。
其實他說得沒錯,她的確還在記恨青酒上仙,要不是這個渾蛋,她一個嬌滴滴的美仙子,也不至於淪落成天庭最沒地位的小菜農。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的天庭百花節。
對於整天無所事事的大神小仙們來說,百花節好比民間的廟會,雖說上面明令禁止無牌營業,但百花節這熙來攘往的,總免不得有神仙擺個攤湊湊熱鬧。
向來沒出過事,偏生今年趕上天庭風紀大檢查,擔任風紀委員的還是天庭,第一雷厲風行的青酒上仙。
青酒來檢查時,綠蕖剛擺好自己花園裡產的胡蘿蔔、白蘿下、紫心青蘿蔔等,正跟掃把仙討價還價,要用蘿蔔換他編的草蛐蛐兒。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青酒上仙來了,快撤!」
一時間雞飛狗跳,各路小仙,急得東西都不顧,駕雲飛升而去。
綠蕖沒經過這種陣仗,慢了半拍,只見青酒沖著她的方向疾奔過來。
綠蕖忙念訣起飛,卻聽見「撲通」一聲,前一秒還白衣飄飄不染纖塵的青酒上仙,就這麼臉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她嚇了一跳,一口真氣續不上,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心想,不會吧,這還是那個傳聞中百年前孤身剿滅妖王三千精銳的天庭第一猛將嗎?
青酒趴在地上,努力動了動,雙肘剛剛撐起身子,又體力不支似的趴倒在地。
綠蕖同情地嘆了口氣,廉頗老矣美人遲暮,當年威風赫赫的青酒上仙,也終於逃不過歲月的摧殘。
違規營業的神仙們,小心翼翼地繞過青酒的身子四處逃竄,看得綠蕖心中冒火:「還懂不懂尊老愛幼了?都沒有點兒三好神仙優秀天庭幹部的樣子!
她義憤填膺,擼起袖子走到青酒身邊:「老前輩,我來幫您。」
然後攙住他的胳膊。誰知青酒的身子異常的沉重,像是有什麼力量往下拽一-般,綠蕖不服輸,運起仙氣一把將人拔了起來。
青酒一個趔趄撞在綠蕖身上,兩人看了個對眼,綠蕖見他劍眉倒豎,星目圓睜,心裡咯噔一下:這青酒上仙好像不老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面的人緊緊攥住手腕:「你……」
「疼疼.……你放開我!不是我撞的你呀!」綠蕖這才想起來跑,卻被青酒緊抓不放,這一抓就抓到了玉帝跟前。
綠蕖氣得不輕:「你假摔!你釣魚執法!你居然利用我純潔善良的心靈來抓我!你沒有人性!」
青酒卻一字不答,眼睜睜看著她被當成犯罪典型,貶為看管菜園的下仙,不賣完十萬斤菜不得恢復原職。
綠蕖怎能不氣,她氣得給所有的蘿蔔取名為青酒,輪番清蒸紅燒亂燉,個個死無全屍。
變貳也碰瓷有道。
綠蕖今天的生意很不好,準確地說是每天的生意都不怎麼好。
本來,神仙都是不沾人間煙火的,哪個天天買菜做飯啊?
她收拾了攤子,正打算關門,卻遠遠地見到一個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綠蕖仔細一看,那白衣,那長劍,那硬邦邦的冰塊臉,正是老冤家青酒上仙。她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抄了個大蘿蔔就要上去報仇。
她風風火火地走,上前,逐漸覺得不對,青酒身形踉蹌,腳步虛浮,.……要倒。綠蕖冷笑一聲,把蘿蔔插在腰間,優哉游哉地抱著胳膊數數:「三,二,一,哎喲,你還真摔啊!
青酒看到她的一瞬間,彷彿失了渾身力氣,軟綿綿地跌倒在地上。
綠蕖繞著他轉了一圈,見他面色蒼白,牙關緊咬,不禁暗道一聲佩服。
她蹲下身子戳戳青酒的腦門:「裝得還挺像,上仙的身子影帝的心,天天假摔你怎麼不去踢球啊?又想騙我扶你?你以為我傻啊!」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綠蕖再不猶豫,站起來就是一腳,青酒的身子呈一道拋物線,高高飛起,又重重地摔到地上,一動不動。
綠蕖的腳凌空懸著,尚且反應不過來:「這就踢著了?」
這時空中傳來一陣電流聲,綠蕖一聽就知道是雷神,打開了天界新聞播報的大喇叭:「喂?喂喂?通報一樁惡劣的暴力行為,綠蕖仙子,你毆打青酒上仙已經嚴重違反天庭法紀!你有權保持沉默.……
綠蕖腦子一蒙,她種蘿蔔種傻了,居然忘記了千里眼順風耳全天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實時監控。她好後悔啊,應該等晚上再踢的!
轉眼間執法仙人就浩浩蕩蕩駕雲而來,掃把仙赫然在列,他恨鐵不成鋼地道:「小綠綠呀,青酒上仙剛剛擊殺完妖族餘孽,身負重傷,你要報仇也得挑時候啊!」
湘綠蕖心裡不是滋味,她也沒想趁人之危,可誰讓青酒有前科在身。
她視死如歸地伸出雙手:「你們把我綁了吧,這回是罰我看廁所還是掃大街?」反正她種菜也種煩了。
「慢著。」
執法仙人剛要動手,卻聽見一聲微弱的呼喝,青酒上仙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緩緩地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世風日下啊,我
躺了半天也沒人扶我。」
掃把仙等人一時語塞,畢竟有了綠蕖這兩樁官司,換誰誰也怕啊。
誰知道您老人家是真暈,還是一時興起躺著玩玩?
青酒不客氣地扶住綠藁的手,還把半個身子都靠到她身上,病歪歪地說:「我這次傷得不輕,得有人服侍。你們稟報上面,我從今天起就住在綠葉仙子的菜園子里養傷,算她將功贖罪了。」
眾仙不敢違拗,離開前留給綠蕖一個同情的眼神。綠蕖想把青酒甩開,可動作稍微大點青酒就「哎喲」叫喚:「我這老腰啊,怕是被踢斷了。」
綠蕖深吸一口氣,默念著尊老愛幼人人有責,連背帶抱地把青酒弄進小屋。
短短几十步就要了她半條命,青酒看著清瘦,壓在身上卻如同背了一座山。
綠蕖剛一進門,就體力不支歪倒在地,眼看就要壓到身後的人,青酒卻突然活過來,身姿輕盈地躍到椅子上,留綠蕖一個人親吻地面。
綠蕖揉著屁股,看面前那人正生龍活虎地吃她的蘿蔔糕,才後知後覺地叫出來:「你沒受傷!」
青酒笑眯眯的彷彿換了個人:「你可以再喊大聲點,不過我給這屋子布了結界,不會有人聽到的。」
綠蕖怒火中燒,好一出標準的碰瓷,她沒錢沒勢沒什麼可賴的,這人怎麼就活活賴到她家裡來了?
她想出門找玉帝告狀,卻破不了青酒的結界,頓足道:「你怎麼總是騙我?欺負我好玩是嗎?」
「倒不是為了這個。」
青酒頗為愜意地觀賞她抓狂的樣子,「不過的確挺好玩的。」
仙大一級壓死人,綠蕖那點兒法力,還不夠給青酒上仙變魔術的,只得當牛做馬任他使喚。
平心而論青酒也不算特別欺負她,不過是讓她做做飯泡泡茶。
但這樣的生活也快悶死了,綠蕖這個大好年華的少女仙子。
青酒沒來的時候,她好歹能每天偷個懶出個門,找小姐妹紅綃仙子聊聊天庭八卦,或者聽美男子柳泉仙君吹吹笛子,但青酒那退休老幹部一樣的生活作息,徹底打亂了她以往的節奏。
早上綠蕖對著鏡子臭美的時間,現在要用來幫青酒洗衣做飯;晚上追看文曲星暢銷書的工夫,這會兒卻只能陪著青酒念經修鍊。
最要命的是,她活得了無生趣,青酒的社交卻豐富多彩。
每日都有大小仙女,提著補品仙丹來瞧病,青酒從不放她們進門,但仙女們就吃這一套,就算扒著菜園子的柵欄看青酒喝茶,都能一動不動地看上半天。
綠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現在的大眾審美了,青酒整天板著個苦瓜臉哪裡好看?
比那風度翩翩的柳泉仙君差遠了!
紅綃仙子笑她,見識短淺:「青酒上仙的魅力是那些小仙能比的嗎?人家是五百年前就叱吒風雲的大英雄!而且現在面癱臉病秧子氣質最流行了!」
「還大英雄呢,不就是個過氣的老頭子。」綠蕖不以為然,青酒嘲諷她的時候,可一點都不面癱,那副病秧子的模樣也是人前裝出來的。
她雖然抱怨,卻不敢對別人說,只因青酒不知從哪裡,找了一根捆仙索,只要出門見人,就把捆仙索纏到綠蕖腰上。
外人看不出來,但只要綠蕖一多話,青酒就立刻念咒把捆仙索收緊,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綠蕖已經夠累了,今天來探病的小仙女們又讓她雪上加霜。西王母的小女兒是青酒的資深腦殘粉,今天特地把西王母養的鳥偷來送給偶像,說是:「青酒上仙身邊也沒個能說話的人,送這隻鳥給他解解悶。」擺明不把綠蕖放在眼裡!
青酒養起了鳥,綠蕖每天就要早起一個時辰,簡直是蹬鼻子上臉!
這日青酒早起遛鳥,綠蕖迷迷糊糊地跟在後面,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我說老前輩,你每天起這麼早是遛鳥還是遛我,我還要長個兒呢。」
青酒突然頓住腳步,低頭湊到綠蕖面前:「上次你就叫我老前輩,你好好看看,我有那麼老嗎?」
綠蕖躲開視線,居然有點臉紅。青酒看長相,也就是個二十齣頭的清俊男子,的確算不得老,何況神仙家家的哪個把年齡當回事。
她兀自嘴硬:「我這是尊稱,你五百年前仙妖大戰就已成名,我成仙卻不過百餘年,算得上聽你的故事長大的,這還不算老?」
青酒問道:「你成仙前修鍊了多少年?」「約莫.……六百來年?」
青酒笑道:「我是蜀山掌門,劍仙傳人,是修鍊了百年不到就成仙的,真這麼算下來,還不一定誰老呢。
綠蕖僵住,升仙還有綠色通道?這拼爹的社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