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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女鬼

  翌日天光放晴,東方破出一道金燦燦的陽光,將河面照得波光粼粼,小魚兒都跳出了水面,歡快地迎接這個舒服的早晨。

  大雨過後的空氣異常清新,夾雜著泥土的味道,撲面而來是大自然的氣息。河岸邊垂柳上被大雨洗禮后發出了嫩芽,金黃一小朵,同水面上的鯉魚打招呼,岸上的青草全癱在地上,氣勢在昨夜都被大雨給壓倒了,現在還沒爬起來。

  曳緣他們才走出船沒多遠,就遇到了從另一邊走來的姬宴和忘憂,曳緣拽了拽藍霧的衣袖,低聲說:「你說,他們昨晚是不是也徹夜長談了?」

  他稍一偏頭,諷刺道:「痴曳緣,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現在不是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然而,他剛說完,曳緣就真的跑了過去,一瘸一拐的,跑得很醜,她跑過去擠進了姬宴和忘憂的中間,拉著姬宴的手,委屈極了:「宴哥哥,你上哪兒去了?阿緣一直在找你,嗚嗚嗚。」

  藍霧在對面抱著胸看著她表演,看著她在哭,可是又擠不出眼淚來,一副模樣假得很。

  呵,虛假。

  姬宴輕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曳緣別哭,我們昨晚也一直在找你們。你沒事吧?沒受傷吧?阿霧他沒欺負你吧?」

  她搖搖頭,「沒有,我沒事,藍霧哥哥他受傷了,他暈倒了,我就把他拖到那邊的船上去了,他暈得像一條死魚一樣,動都不動一下。」

  藍霧表面含笑,內心咒罵:誰是死魚?誰是死魚?誰是死魚!

  他轉身氣哄哄地走了,這個小騙子,撒謊技能一流,咒人的技能也一流。

  姬宴在後面喊他:「藍霧,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藍霧頭也不回,隨手拔了一根路旁新鮮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裡:「我是死魚,別跟我說話!」

  「……」

  藍霧又摸出了身上的斷蠱鎖,昨晚那隻獨活沒有飛回來,是出什麼岔子了嗎?

  他掉頭問道:「昨晚那隻女鬼呢?」

  姬宴答:「跑了,帶著皇叔一起跑了。」

  一進城門,就碰見了好多官兵,為首的郗雁停和郗獻雲匆匆趕了過來,見到曳緣平安無恙才鬆了一口氣,齊齊朝兩位殿下和公主行禮。

  姬宴吩咐:「把官兵都撤了吧,我們都無事。」

  「是,殿下。」

  曳緣被兩位哥哥強行帶著回家,路上還進行了一番「嚴刑拷問」,她只說他們四個人都待在一起,沒說和藍霧的事。

  可是還未走多遠,就聽到一陣哭泣聲響起,這哭聲越來越多,重疊在了一起,在皇城內回蕩。

  那些哭聲都是小孩子的聲音,聽起來慘絕人寰,不絕於耳。

  「哪來的哭聲?」郗獻雲滿臉訝色。

  郗雁停和姬宴同時答出:「是學府!」

  眾人恍然,對,只有學府才會有這麼多的小孩子。

  學府位於皇城偏東,距離這朱雀大街並不遠,他們全都朝著那邊跑去,郗雁停本來安排郗獻雲背曳緣回家的,但是曳緣卻戳了戳郗獻雲的肩,「二哥,要不我們也跟過去看看吧,反正有那麼多厲害的人都在,也不會有事的。」

  「那走吧。」郗獻雲內心裡也好奇著那邊的哭聲,郗雁停讓他回家,他還不想回去呢。

  那邊的哭聲持續綿長,中間就沒有斷過,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有那麼多小孩子都在哭?

  這學府乃南楹國皇城內最大最氣派的學府,裡面的全是皇城內達官顯貴的公子小姐們,加上一些陪讀丫鬟和書童們,總人數也有百人之上。

  入得學府內,見教堂里坐滿了學子,有男有女,他們全都端正地坐在課桌前,背脊挺得很直,而每個人卻都在大哭。

  ???

  怪異。

  為什麼哭還都要坐得這麼端正?

  姬宴和忘憂他們沖了進去,俯身安撫那些小孩子,「別哭了,別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藍霧信步走了進去,隨手抓起座位上的一個小男孩,將他拎到講台上去。曳緣一瞧那個男孩正是楚湘王的小兒子,藍霧不知從哪又捻出來一隻小蠍子,放到小世子的面前,搖了搖,大喝道:「誰再哭,我就用蠍子咬誰!」

  小世子嚇得屁股尿流,嘴巴一張,往後躲去,藍霧見他還要哭,便把蠍子湊近他,嚇了嚇他:「再哭,再哭一下試試。」

  小世子雙目睜大,硬是把眼淚給憋回去了,諾諾道:「皇兄……我不哭了……」

  藍霧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眼眸一彎,笑道:「這才是好孩子嘛。」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下面的一群小朋友,化作修羅臉問道:「有誰還想哭?」

  所有人都齊齊搖了搖頭,他們的目光都盯著藍霧手裡的那隻蠍子,害怕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曳緣驚了個訝,論嚇小孩子,還數他藍霧為第一呀。

  姬宴向講台走了過去,讓藍霧收了那隻蠍子,他溫柔地詢問小世子:「小世子,你跟皇兄說說,發生什麼事了?你們怎麼都在哭啊?」

  小世子擦了擦眼淚,小嘴唇翹起,軟乎乎的道:「是夫子給我布置的課堂作業,讓我們一直哭到放學,誰哭得越大聲,今日就不用做課後作業了。」

  「啥玩意兒???」曳緣脫口而出道,察覺到一時失言,她尷尬的把臉埋進了郗獻雲的後背里。

  外面突然走來了一個人,白衣長袍打扮,白須長垂,他手上拿著一根戒尺,聲音洪亮:「哭啊!給我繼續哭!誰讓你們停下的!」

  一走進來卻看到這麼多不速之客涌在課堂內。

  那些孩子們又開始哭了起來,姬宴和忘憂凝向來人,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眼,姬宴道:「夫子,你為何要給他們布置這麼奇怪的課堂作業?」

  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夫子,而是被索淚鬼附身的夫子,她昨晚之後,心口就像被撕裂開了一般,她很難受,很折磨。她索淚鬼一生都是在索淚,她如今更是瘋魔了,她一聽不到哭聲心裡就會發慌,她只有聽見這些人哭,哭得越大聲,哭得越悲傷,她越高興。

  「我的學生,我要怎麼教,還用向你太子殿下稟報嗎?」女鬼傲慢的仰頭,手中戒尺隨手在身邊一個小孩身上打下,那小孩被打得巨疼,發抖的哭得更悲戚了。

  姬宴衝過來一手將他拎了出去,因為不想讓那些孩子們看到他們夫子的異樣,所以直接將他提了出去。

  女鬼現出鬼臉來,張著十根尖細的長指,兩隻黑球眼睛開始流下黑色的眼淚來,那是中蠱太深的原因,眼淚都已經不再是潔白的顏色,已經變得黑不見光了。

  她突然仰起頭狂叫了一聲,那聲音衝破長空,比那些孩子們的哭喊聲還要大聲。

  她向後一翻,如同扶柳傾倒,長腿在姬宴胸口踢了一腳,然後飛到了屋頂上去。她的雙臂在空中划動,隨手拎起那課堂里的小孩子,一手吸兩個,吸起來又朝下面的地板上扔去,「你們都哭得太假了,為師得幫幫你們才行吶。」

  這番,小孩們就哭得更凄慘了。

  她就跟下餃子似的往下扔著小孩兒,幸好剛剛來時郗雁停帶了一些官兵來,不然照她這下餃子的速度,光靠他們四個人根本接不住啊。

  「住手!」學府的門口傳來一道震怒的聲音。

  隨著輪椅滑進來,楚殷著急忙慌地趕了來,剛好女鬼手上正提著的就是他的小世子,楚殷臉色陰暗,在下面喊了一聲:「蓮兒……」

  女鬼雙肩一抖,那手中的小世子半天也沒有扔下去。她錯愕地扭頭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會喊出這個名字來。

  這個她前世為人時的名字。

  她的腳底一滑,失神的從屋頂上滑落了下去。

  好多年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她淚光閃動,不敢相信這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聲音。

  她因為這聲呼喚失去了魂魄,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也忘記了要飛回去,也忘記了要扔掉手裡這個討厭的小孩兒。

  她手腕一提,將男孩護到了自己身前,就這樣向地上落去。

  可是,還沒有摔到地板上,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

  她驚愕的抬起眼睫,看到伸手接住她的人,竟然是楚殷!

  是他滑著輪椅沖了過來,接住了她。

  一滴淚珠兒滑落了下去,她等這樣一個懷抱,等了幾十年了。

  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驚道:「你剛剛喊我什麼?」

  他清雅絕倫的面容漸漸緩和了下來,念道:「蓮兒。昨日我在那片雨里聽見了你以前的名字叫蓮兒。」

  她瞳孔放大,「你聽見了前世?」

  這時,她懷裡的小世子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應該是剛剛從那麼高摔下來給嚇的,現在才哭了出來。

  女鬼慌忙從他身上下去,將小男孩扔給了他,讓他自己哄。

  輪椅上的楚殷抱著七歲的孩子細聲哄了半晌,男孩才停止了哭泣,女鬼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眶中又湧出兩圈淚珠來,他愛這個孩子勝過一切,他對他付出了所有的溫柔和耐心。他前世對自己許過的諾,早就隨風去了。

  他已經不再是前世的那個楚郎了,他現在是楚殷,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夫君,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他不再是她的楚郎了。

  楚殷突然抬起頭來,深深地望向她:「蓮兒……對不起……」

  女鬼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淚水如決堤的河水般,這句來自前世的對不起,她等了一個輪迴了。

  楚殷又道:「收手吧,你的蠱我會叫阿霧給你解了的,別傷害這些無辜的孩子。」

  突然被提到的藍霧大臉問號,他可沒有答應要給她解蠱。

  女鬼突然蹲到了地上去,雙手捧住了頭,將臉遮了起來,她現在的眼淚是黑色的,流得滿臉都是,醜死了,她不想讓他看到。

  那隻獨活此刻從她的身體里飛了出來,飛回到藍霧的身邊,他擰開斷蠱鎖,讓它飛了回去。

  藍霧滿意的一笑,他開心的離去,走時經過楚殷身邊,停下道:「跟她說,三日後,我來王府給她解悲情蠱。」

  女鬼沒有再鬧,也沒有再傷人,獨自蹲在地上哭泣,姬宴他們救起地上的孩子,派士兵們將他們一一送回各自的府中。

  等到所有人走後,楚殷將輪椅滑到她的身邊,一隻手在半空中放了許久,也沒有放到她的頭上去。

  最終,他只是道:「三日後,你來王府吧。阿霧會給你解蠱。」

  然後他抱著小男孩滑著輪椅離開了。

  女鬼抬起頭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那背影行動得緩慢,最終,她還是跑了過去,幫他推著輪椅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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