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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魂鈴

  曳緣想起上次他在這裡做法的事,大概那個時候,他就是在殺那些妖吧,可是她卻誤會了他,以為他是在濫殺無辜,她還說了很難聽的話來罵他。

  她愧對於他,決定幫忙做點事,「藍霧哥哥,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藍霧卻拽住她的手:「去哪?」

  「我去幫你把魂鈴拿回來。」那天她見到了魂鈴被拾溪從冰落手中搶走了。

  「哪兒取?我跟你一起去。」他的手滑入了她的指縫中,故意當著眾人的面牽起了她的手。

  曳緣手心一陣酥麻,麻意竄到了全身去,他現在都這麼大膽的了嗎?

  看著那些村民都盯著他們的手,她又想起上次被那麼多人圍觀他們親吻的畫面,就覺得難堪到腳趾抓地。

  她試著扭動了兩下,可是卻拗不動他,她沒辦法,只好拉著他往村外走了,生氣道:「藍霧哥哥,你現在怎麼這麼……」她後面的話活生生被她吞回去了。

  「怎麼了?你昨天可是答應跟我走了,現在還扭捏什麼?」

  他笑著又道:「不過,我就喜歡你這副扭捏樣。」

  曳緣橫了他一眼,堵著小嘴唇,慍怒道:「藍霧哥哥,你又欺負我!」

  「可我只欺負你一個人呀。」他伸出另一隻手來颳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也只能被我一個人欺負。」

  他揉揉她的小臉蛋:「快,再說一遍你喜歡我。」

  「不要。」

  「說!」

  「曳緣喜歡藍霧哥哥。」曳緣飛速地說完后,就垂下了頭,兩隻耳朵都紅透了,像兩個小番薯。

  「真假。」藍霧在心裡道,可是他竟然還是喜歡她這副表裡不一的假樣子。

  他們上了祁蒙山,山上光禿禿的,那紅了半邊天的山楂樹全被砍掉了。行至半山腰,見到那孤零零的山神小廟佇立在山頭,沒有一排排的紅色山楂樹向左右排開,走在這裡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不禁讓曳緣懷疑,這真的是祁蒙山嗎?

  這還是那個能產生山楂幻境的祁蒙山嗎?

  山楂樹倒,美麗夢碎。

  太不習慣了。

  繼續往山上走去,曳緣這一次終於看清了那山頂的八角宮殿,山上被砍掉的山楂樹被人清理乾淨了,如今只能看到滿山遍野的青青草地。

  他們跑上了山頂的宮殿,大殿門前的兩隻守門妖看了眼他們,朝藍霧恭敬地行禮:「祭司大人,你是來找拾溪大人的嗎?」

  藍霧往曳緣身後一躲,小聲細語問:「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還都認識我?」

  曳緣拍拍他的手,「別怕,因為你之前在這裡待過。」

  藍霧彆扭地抽開手:「本殿下才不怕。」

  曳緣向那兩個妖怪打探拾溪的位置,他們給她指了一個方向,然後他們就往另一邊的山間走去了。

  他們站在山頂上,看到在那下面的山腰處,真的是拾溪的身影。不過,他怎麼在那裡躺下了?

  下面的山腰處,有一棵山楂樹突兀地立在山上。曳緣記得,這是當初大家都爭著要砍掉的那最後一棵樹,原來,被她拯救下來了啊。

  樹上結滿了果實,紅燦燦的掛在綠枝上,華蓋如傘,紅綠交映,下面一個黑影靠在樹下,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發獃。這樣望過去,那纖薄的側影就像是一張被誰放在那兒的剪影似的,隨便被風一吹,就煙消雲散了。

  在這偌大的祁蒙山,就只有這樣一棵孤零零的山楂樹,和一個孤零零的拾溪。

  這樣的拾溪,看著很不習慣呢。

  他的模樣好凄涼。

  他們走了下去,走到那棵樹邊。樹下面的拾溪原來並沒有睡覺,他的眼睛是睜開的,空洞地看著遠方的天空,聽到他們的到來,也沒有轉過來看他們一眼。

  曳緣試探地喊了一聲:「拾溪大人?」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們,就一個人像個石像一樣坐著。

  藍霧見狀,走了過去,拍了他一下,「喂。」

  結果拾溪竟然從頭到腳真的變成一塊石頭了,他自己給自己施法,讓自己變成了一塑雕像。

  曳緣驚得下巴都要觸地了,「啊這……」

  藍霧指著他,道:「他這搞什麼鬼?」

  他手伸向腰間,想摸出藍電來抽他,曳緣制止了他:「算了吧,你沒看見他不想理我們嗎?」

  她拉著他往山上走,「我們去找狐仙大人吧。」

  西殿內,戚九卿正坐在屋子中翻閱典籍,他的狀態一如往常,面具一戴,誰也看不到他的情緒。他抬眼看了眼他們兩個,未感詫異,只是問道:「找我有事嗎?」

  曳緣一踏進屋子裡來,就問道:「拾溪大人他……怎麼了?」

  「你們剛看見他了?」戚九卿放下一本典籍來,轉身問到。

  「嗯,不過他沒理我們。」

  「他現在誰都不理了。」

  「啊?他到底怎麼了?」

  戚九卿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只擺了擺頭,什麼都沒說,只是問了句:「你們找他什麼事?費腦子的事他可能辦不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只是想用一下萬蠱魂鈴,上次我看見他從冰落那裡搶走了。」

  「那個啊……在他身上呢,不太好取。」戚九卿有點為難,少頃,還是應了,「你們等會吧,我去幫你們拿。」

  「謝謝你,狐仙大人。」

  戚九卿離開了,曳緣看著他白衣飄飄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狐仙大人真的人好好啊,宛如謫仙一般。」

  藍霧忽然伸手過來擋住了她的眼睛,冷言道:「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

  「你怎麼還是這麼壞?動不動就要挖人眼珠?」曳緣不開心道。

  藍霧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問道:「我以前很壞嗎?」

  曳緣點點頭:「嗯,是有點。」

  「那你還喜歡我?」

  曳緣扁扁嘴:「喜歡就喜歡了唄,難道必須規定那個人是好人才能喜歡他嗎?反派就不能有人喜歡了嗎?」

  「切……」藍霧覺得這話夠假,可是他喜歡。他又問:「那我對你做過什麼壞事?」

  「這……可就太多了。」

  「比如?」

  「強吻我算嗎?」曳緣問。

  「哈。」藍霧的桃花眸亮了亮,隨即害羞的閃躲了一下眼神,囁嚅道:「我以前還干過這等事呢?」

  曳緣誠實的點了點頭。

  他一絲尷尬地別開眼,遺憾道:「可惜,我都不記得是什麼滋味了。」他又轉過來問她:「你還記得嗎?」

  「哈?」曳緣又回憶起以前的那些吻,不時羞紅了雙頰。

  ******

  戚九卿來到了方才那棵山楂樹下,揚手對著樹下的拾溪一灑金光。他身上的石頭就裂開了,露出拾溪一張憤怒的臉來,他朝他吼道:「你幹什麼?!滾遠點,別來煩我!」

  戚九卿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手,問道:「山楂吃完了嗎?」

  大概就是這句話,又勾起了拾溪的傷心事,他的眼角又滾落了一滴瑩白的淚下來。明明他原身就只是一塊石頭而已,一塊冷冰冰且沒有感情的石頭,可是卻是個易流淚的體質。

  「如果要問我的眼裡為何常含淚水,那一定是因為,我對那個女孩忘得深沉。」他含淚笑道。

  戚九卿心中有難言之痛,看到他如此,也想起了自己的那隻狐狸,悲傷頓時爬了滿身。

  拾溪仰著頭看他,眼底是一圈黛青,而眼裡卻是一圈的紅:「戚九卿,你說她為什麼送我這山楂的種子?為什麼要讓我忘了她?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她明明那麼愛我,為什麼要讓我忘了她?」

  「為什麼呀?」

  「我真的很生氣自己竟然忘了她那麼多年!」

  他爬過來,手抓著他的狐裘,又道:「戚九卿,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她回來?我不能沒有她,沒有她我活不下去的。」

  「我真的很痛苦……」

  戚九卿搖了搖頭。

  拾溪拽緊了他的狐裘,說道:「你是神吶,你怎麼可能沒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有的!」

  「你幫幫我……」

  戚九卿無力地搖頭,他要是真的有辦法,早就救他的狐狸回來了,何苦等到現在?

  他緩緩抬起手來,摘掉了面上的狐狸面具,戴在了拾溪的臉上:「倘若你想當這個神,那便送你當吧。」

  他的聲音在樹葉唆唆中,悠蕩進了拾溪的耳朵里。

  他再一次看見了他的臉,幾百年了,他一直戴著面具而活,這是他唯一一次主動在他面前摘下面具。

  從他開始從天上那高高在上的神,淪為這祁蒙山的墮仙開始,他就沒再取下過面具了。

  其實,他已經忘記他長什麼樣子了。現在,看到這張臉,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塊石頭活得太久了。

  久到已經不想再活了。

  他說「倘若你想當這個神,便送你當吧!」,當面具戴在他臉上時,他彷彿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重量,那些壓在心口無法抬起的大石頭,就這樣壓得更重了。

  拾溪往後一縮,遠離了那張面具,頹然道:「我是想當神,可是現在,它已經不重要了。」

  他之前一直喜歡被眾星拱月的感覺,他喜歡那些凡人奉他為神,他喜歡他們給他供奉各種美味的食物,所以他才假扮成他的樣子,去村裡當一個神。

  因為他知道,原本的戚九卿,確實是一個神。

  可是,卻淪落成了一個墮仙。

  如今,他吃了那山楂后,恢復了記憶的他,對當神之事再無興趣,他已經不想再去當這個高高在上的神了。

  他只想,再見到那個姑娘。

  戚九傾重新戴好面具,他摘了一顆山楂送到他面前,道:「既然無法忘記,便永遠記住吧。」

  「記住最美的她。」

  拾溪接過了卻沒有吃,膝蓋蜷縮了起來,雙手趴在了膝蓋上,猶如一個被拋棄的小綿羊,「你走吧,別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

  他的內心已經被撕裂開,再也縫合不了了。

  也許,慢慢地,他會明白,那個姑娘送給他山楂種子的真正目的,其實也是想要他忘記痛楚而已。

  想讓他忘記那些關於她已經死去的痛苦。

  想讓他能過得輕鬆一點,畢竟,他還有幾百年的壽命呢。

  可是,她有沒有問過他,他根本就不想忘記她!

  他愛她啊,他期盼每天都想起她,而不是忘記。

  以後,他就只能守著這棵山楂樹而活了。

  幸好,這世上還有這最後一棵山楂樹。

  他會永遠記得她。

  戚九傾未動,有點難以啟齒,不太想在他傷口上撒鹽,很久后才說:「其實,我是想借用一下你的那把魂鈴。」

  萬蠱魂鈴,是十夕的物品。

  「是那兩個小孩想用吧?」他拿出了那把萬蠱魂鈴來,紅色絲帶飄蕩著,跟樹上的山楂一樣紅艷。他的手順著劃了一個圈,撥弄著魂鈴上的鈴鐺,發出了一段勾人心間的響聲。

  山上的曳緣聽到這鈴鐺聲,感覺心被人提了起來,很是難受。

  藍霧過來替她捂住了耳朵,她抬眼看到他微笑的臉,覺得此刻的他比那向日葵花還要耀眼。

  藍霧很是享受這種惡趣味的對她好,嘴角的笑容越咧越開,心道:沉醉吧,最好醉得不知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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