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緣來竹馬
不止於口頭的玩笑,那桌人忽然有了動作。沈齊這個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把各自碗中的剩湯倒進了顧景一口沒動的餐盤裡,有個男生還伸筷子攪了攪,邊嘖聲邊笑。
「看他待會兒回來什麼反應。」
「卧槽,不會當場被嚇哭吧?」
「好奇就試試看唄,看他還會不會繼續保持沉默。」
沈齊左邊的男生看得直搖頭:「還不如打一架直接,做這些噁心事。沈齊,你說呢?」
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沈齊心說,這才叫欺負。
「你們在討論什麼,還不快點吃,老師讓我們有節目的都要提前到禮堂,再晚就遲到了。」新來的男生放下餐盤,坐在沈齊對面,完美地擋住了他看那邊的視線。
沈齊偏了偏脖子,恰好看見找到筷子往回走的顧景。
桌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說:「你還知道要遲到啊王昱恆,打個飯這麼慢。」
「站錯隊的悲哀,誰知道那個窗口換了阿姨,要平時我肯定是第一。不說了哥們兒,給我拿筷子了沒?」
「多拿好幾雙呢,喏,給你。」
「謝啦。」
筷子到手,他正抬起胳膊準備夾菜,離目標僅差幾厘米的時候,他的餐盤突然被人拖走。他以為朋友在開玩笑:「幹嘛呀沈齊,我這正準備吃飯呢。」
沈齊把自己的餐盤推過去:「吃我的。」
王昱恆嫌棄道:「你的都吃過了,我怎麼吃?」
沈齊說:「那你就再去打一份,我請。」
「你請?」戴眼鏡的男生笑了笑,「拉倒吧。你帶卡了嗎,你這份還是刷的我們的卡。」
在一桌人的笑聲中,沈齊端著餐盤站了起來,順手還帶走了一碗不知誰喝過的湯。
被搶走湯的人後知后覺道:「這就過分了啊,飯也要,湯也搶,還讓不讓我們過了?」
王昱恆已經無所謂了:「隨他吧,你就一碗湯,我連飯都給他了。」
「問題那是我喝過的,他拿走又不可能自己喝,想幹嘛?」那男生不能理解,轉向眼鏡男求助,「庄廷希,你理解嗎?」
庄廷希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目光始終追隨著沈齊的腳步。
實話實說,看到這一幕,他也是真的不能理解。
沈齊把從王昱恆那裡搶走的餐盤擺在了顧景面前,簡短地說:「吃飯。」
顧景已經看到了自己盤中的狼藉,正要問同桌的人為什麼這麼做,沈齊突然過來奪走了他的餐盤,還把一份新的放在他面前。
「別看我,」沈齊拉開顧景旁邊的椅子,坐下時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你吃你的。」
肩膀被觸碰了一下,顧景稍稍側目,在看見沈齊的手后,又轉頭看著他的臉。
沈齊面無表情與顧景對視了幾秒,沒回答對方眼神中的詢問,移開視線,將側臉留給他。
「沈齊,你想幹嘛?」說話的是最先往顧景盤裡倒東西的男生。
沈齊將顧景原來的餐盤擺在面前,靜靜看著被湯汁浸泡的飯菜,聲音懶懶地回答:「來食堂當然是吃飯了,不然能幹什麼。」
沈齊在學校的名聲有好有壞,大多時候,人們都更願意相信壞的。
正好現在沈齊的表現很配合他們的想法——沈齊是來找麻煩的。
那幾個男生並不想招惹沈齊,全都心照不宣地挪開視線,然後起身走人。
「等一等。」沈齊喊住了他們。
為首的男生不耐煩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關心關心你們。」沈齊抬了抬下巴,「都吃飽了嗎,盤子里還剩這麼多。」
男生語氣不善:「吃沒吃飽用你管?」
這是要打架的前兆,沈齊在為他出頭,萬一動了手就要挨處分,那沈齊肯定逃不了。
顧景正要出聲制止,肩上突然一沉,緊接著沈齊的胳膊掛在了他脖子上:「你吃你的飯,等下菜都涼了。」
顧景遲遲下不了筷子,無奈在沈齊的逼視下,夾了塊土豆送進嘴裡。
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引起了旁桌的注意:「唉唉唉你們看沈齊,他不會在給小白兔出頭吧?真是見了鬼了。」
王昱恆轉頭往那邊瞟了幾眼:「我就擔心打起來,他下午還要上台主持,萬一挂彩了多難看。」
「你想什麼呢,咱們學校誰瘋了敢跟他動手?」庄廷希摘下眼鏡,徐徐道,「他爸是咱們市首富,姑父是市長,舅舅是公安局局長,這還只是知道的關係,不知道的有多少,要不你猜一猜?」
沈齊聽到了庄廷希說的話,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想幫自己。
同桌的其他人自然也能聽到。
就算沈齊家有背景,他們坐著不動,沈齊能怎麼辦?他有什麼理由跟他們動手?
抱著這樣的想法,為首的男生坐了回去,一臉「就看你能作什麼妖」的表情看著沈齊。
沈齊倒也沒讓對方失望,手指沿著湯碗的邊緣劃了一圈,那碗被喝剩下的湯,在他輕輕的勾指之下向前翻倒,液體混著食物的殘渣潑了對方一身。
「我靠!」那男生慌忙站起來,拎著校服門襟瘋狂抖動,「你故意的吧!我要跟你告老師!」
「這事兒找老師沒用,要找就找校長。」沈齊抬手指向天花板,相比對方咬牙切齒,他表情一直冷淡,「正好頭頂就有監控,證據確鑿。」
食堂有監控這一點一直都被他們忽視了,如果調出來的話,校長就會發現他們對顧景做的……不行,不能這麼做。
那男生的同伴悄悄看了眼攝像頭,心虛地說:「我看見了,沈齊不是故意的,手滑而已,不用鬧到校長那裡去吧。」
又一個人說:「都是同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三勸兩勸的,為首的男生終於結結巴巴地開口:「算、算了,我不計較了。」
撂下話就想從後門遛,正好走到沈齊原先坐的那桌旁邊。
王昱恆站起來堵了他的路:「這位同學,舌頭捋直了再說話,要不我們這些坐得遠的人,能聽清什麼?」
庄廷希擦乾淨眼鏡,順手戴上,也攔在面前:「道歉的話都能忘,我看你是還不太清醒啊。」
「為什麼只針對我一個?」又來一堆人堵他,那男生急了,轉身指了一圈他的同伴,「他、他、還有他,他們跟我一起做的,憑什麼就讓我道歉?」
「那就一起唄,我數數,」庄廷希開始清點他們的人數,「一、二、三、四,四個人,四份道歉信,放學前肯定能整齊擺放在顧同學的課桌上,對吧。」
「必須的!」王昱恆拍手道,「只口頭道歉多沒誠意,還是白紙黑字讓人印象深刻。」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沈齊聽完都笑了:「真是我的朋友,刻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他們是為了幫我。」顧景說。
沈齊轉頭看著他:「他們在幫你,我呢?」
顧景放下了筷子,抬眼道:「你也是。」
空調將大理石桌面吹得冰冷,沈齊手指點在上面,涼意沁入,不自覺蜷了兩下:「不應該把我排在他們前面嗎,是我先走向你的。」蜷起的手指碰到了餐盤,「還給你打了一份乾淨的飯。」
顧景點頭說:「謝謝。」
沈齊沒輕易放過他:「只口頭感謝多沒誠意。」
顧景問:「那你想我怎麼感謝?給你寫封感謝信?」
「那東西有什麼用,我不要。」他提要求,「下午活動結束后,你上台給我送一束花。」
顧景為難道:「現在在學校,我找不到花給你。」
椅子被推開,沈齊站了起來。
說出的話不會收回,他垂眸看著顧景:「但我就是想要,你說怎麼辦。」
對一個才幫助了自己的人,顧景說不出拒絕的話,考慮了又考慮,說:「好吧,我會想辦法的。」
沈齊回到了他那群朋友身邊,而後那些人好似說了什麼,跟著就一致轉頭看向他這邊。
顧景有輕微社恐,被盯了不適應,趕緊低頭吃飯。
其實那些人他認識,都是周末補習班裡的,只不過跟他關係不好。
他們都是沈齊的朋友。
沈齊是張揚的,沈齊的朋友們也是,所以沈齊怎麼會想交像他這樣孤僻的朋友?
顧景並不自卑,他不覺得孤僻的性格差勁,他只是想不通,想不通沈齊到底哪一句話是認真的。
就今天,他一定要問清楚。
在他做決定的時候,另一桌人正在邀功。
王昱恆是說得最厲害的那個:「瞧瞧咱這領悟力,跟好兄弟,那就得是一個眼神馬上心領神會。」
沈齊奪下他的筷子:「你不是不吃我的剩飯嗎?」
「我都聽庄廷希說了,你就吃了塊肉,其他一口沒動。」王昱恆說著就把筷子搶了回來,夾菜往嘴裡送,「所以我就不嫌棄你咯。」
這難看的吃相,看得庄廷希皺眉,想轉移目光,結果看到沈齊,眉頭皺得更深了:「咱就是說,作為朋友,能請教個問題嗎。」
「說。」
「你到底什麼意思,哥們兒真有點搞不懂你了,你既然討厭小白兔,幹嘛還給他出頭?」
沈齊反問:「你們剛才又為什麼出頭?」
庄廷希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為了你,你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當然站在你這邊。」
誰規定朋友必須要是雙向的?
不經過同意、沒達成共識的朋友,在他看來也是朋友。
「他也是,」沈齊撐著下巴,很明顯地偏著頭看某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