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姜習初登場
在文鴛的呼喚下,那原本沒有什麼自主意識的殘魂慢騰騰地移動起來,他一步一頓地走到了文鴛的面前,獃滯了許久,終於試探著,從懷裡拿出一塊綉著並蒂蓮的手帕,遞到文鴛的面前。
即便是周清閑只剩下一段記憶的殘魂,卻也見不得文鴛哭泣的模樣,下意識地想為她做些什麼。
「別,別哭。」周清閑如同孩童第一次走路般踉蹌著開口,想要哄哄眼前這個哭得傷心的人。
即便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文鴛看著殘魂的那張臉龐,再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思念,一把將自己失而復得的相公緊緊抱在懷中。
殘魂的懷抱冰冷如同冰窟,但文鴛卻依舊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溫暖,最溫暖的地方。
周清閑的殘魂先是怔愣,而後也伸出手來,回抱著文鴛。
二鬼緊緊相擁著,直到周清閑虛弱的魂體開始向外逸散出星星點點的鬼力,那些鬼力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分別屬於容瀟和燕寂。
周清閑的殘魂已經無法包裹住這些不屬於自己的鬼力了。
他虛弱得彷彿隨時都會化成一抔星光,消散在天地間。
文鴛有些慌張地鬆開懷抱里的周清閑,看向燕寂容瀟。
三鬼自有他們的默契,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決定先一起施法困住周清閑向外消散的鬼力,他們共同結印,凝結出一隻四四方方的鬼力箱子,將周清閑困在其中,阻止他向外消散。
鬼力箱凝結完成,三鬼神色嚴肅地討論起周清閑現在的狀態,最終得出了他現在並不是一般的殘魂,而是擁有自主意識的殘魂,雖然這份自主意識一般只對著和文鴛有關的事物。
其次便是周清閑這殘魂簡直碎得有些離譜,活脫脫跟被豬咀嚼過後,再吐出來的差不多。
雖然不知道周清閑的魂魄是怎麼碎成這樣的,但想必這個過程不會太愉快,畢竟一般情況下,能夠凝結千年而不消散的魂魄都是很堅韌的,絕不可能自己消散,除非……經過某種巨大的外力撕扯擠壓。
文鴛不忍仔細去思索這些事情,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該如何不讓周清閑消散這件事情上。
三鬼思索了許久,也沒得出什麼靠譜的辦法,便打算等晚上董胖回家來,再問問他。
董胖畢竟是他們幾隻鬼里死的最早的,還知道純凈魂體能夠讓厲鬼體會到五味這樣的事情,說不定也知道該怎麼凝固魂體呢?
如此說好,大家便打算等到夜晚和董胖一起商議。
文鴛皺眉點點頭,將裝著周清閑的鬼力箱帶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她怕一會兒小谷芋回來,看到不斷冒出光點的周清閑受到驚嚇。
畢竟周清閑現在這幅模樣,實在不像什麼正常人。
而周清閑的殘魂也十分溫順地接受了文鴛的安排,他安安靜靜,神色茫然地坐在透明的鬼力箱里,不叫也不鬧。
甚至都不動彈了,一如既往聽老婆的話。
是夜,眾鬼趁著小谷芋入睡,聚在了一處。
董胖聽其他鬼說了周清閑的模樣,一時間也是咬牙皺眉:「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之前純凈魂體那事情,其實也是個遊方和尚告訴我的。」
「遊方和尚?」燕寂垂下眼皮,想起什麼一般,「說到這遊方和尚,我還真想起一個人來,那人是個道士,我數年前偶然見過他一面,他開了天眼……說不定知道這事該怎麼處理。」
「燕兄弟,你還和道士有過交情呢?」容瀟語氣有些詫異,她從前因為厲鬼的身份,曾被一群道士追著喊打喊殺,若不是她修為比那些道士加起來都要厲害,早就被抓住打散了,她也因此對道士這種生物很不爽。
燕寂微頷首,回憶起那時的事情來,神色也不禁帶了點迷茫。
說來這事也怪,他遇見那道士的時候,本是打算扭頭就走的,可那道士卻是叫住了他,隨即臉色大變,伸出手指掐算許久,臉色也隨著掐算結果變了好幾次,最終才笑盈盈地拉燕寂一起坐坐。
甚至還為此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請燕寂共飲。
因為這個過程實在是古怪,燕寂一度覺得那道士是在自己的酒水裡下了葯了,一口都沒敢喝。
但後來,燕寂平平安安地走出了那座山,想來是那個姓姜的道士確實是沒什麼壞心眼的。
他想到這裡,乾脆用手機百度一下對方告訴自己的道觀名字,看看那道觀的所在地。
數秒后,手機屏幕上浮現出:清凈觀,坐落於S省省會城市江州市,現任觀主姜滄海,乃是正一派的火居道士,能娶妻生子的那種。
看著屏幕上嬉皮笑臉,但有幾分英俊的觀主,燕寂很快認出對方就是自己遇到的那個道士。
江州市……距離他們所在的城市並不遠,燕寂乾脆道:「今晚我去清凈觀試試吧,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了。」
文鴛忙朝燕寂道謝,燕寂擺手示意她不必客氣,便朝手機中缺德地圖指示的大致方向飛去。
然而剛飛出沒多遠,就聽一聲機械女聲傳來:您已偏航,已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留守家中的三鬼:「……」
按著缺德地圖的缺德導航,燕寂本來飛幾個小時就能抵達江州市,硬生生是飛了一晚上,等到朝霞將出,天空中逐漸浮現出萬丈光芒的時候才抵達了清凈觀的門口。
清凈觀佇立在一座風景秀美的山峰上,雖然是個小道觀,但香火鼎盛,素日來往的信眾更是絡繹不絕。
好在這會兒是清晨,來往的人並不多,不然燕寂從天而降的舉動,只怕是會嚇到不少人。
燕寂站在清凈觀前,仔細打量著這清凈觀的牌匾,只一眼便知道這清凈觀是個富裕的道觀,畢竟這牌匾是描著金子的,且門口沒人守著,全然不怕遭賊,可見清凈觀的富裕。
燕寂嘆了口氣,猶豫自己該怎麼進去,卻見那道觀里忽的走出一個唇紅齒白的小道童來,小道童腦袋上頂著一個圓圓的丸子頭,穿著迷你版本的道袍,短手短腿的,跨過道觀的門檻石都得扶著門框才行。
小道童看著是和小谷芋差不多的年紀,身上卻莫名散發出一種淡漠的氣質來,小臉嚴肅地綳著,看到了燕寂,便朝他走過來。
「您是燕先生嗎?」小道童走到燕寂腿邊,抬起腦袋詢問,臉上依舊是沒什麼波瀾的模樣。
「是我。小朋友你是?」
「姜習。」小道童言簡意賅地說,而後拿出一張用白紙包裹著的,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遞給燕寂。
「父親閉關前說過,今天早晨會有一位燕先生來找他。他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燕寂忙朝小道童道謝,而後拆開白紙,只見上面字體龍飛鳳舞般飄逸,寫著該如何用這符紙熬制一貼固魂湯。
看完上面的內容,燕寂心中對姜滄海越發感激,「小朋友,請你代我向你父親表達謝意。」
「嗯。」姜習冷著一張小臉點頭。
燕寂離開,姜習小朋友也回到了大堂里,做起早課。
他每日六點起床,和眾師兄師弟們一起做早課,沒有一點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搞特殊的意思。
只是今天,一向道心澄澈,做早課從不走神的姜習小朋友卻在早課上走起了神。
他想起了前幾日,父親將這一轉交符紙的任務交給自己的時候說過的話。
他那不太著調的年輕父親站在祖師爺的畫像前,捋著自己下巴上並不存在的鬍鬚,認認真真地對小姜習道:「兒砸,爸這麼做可全是為了你好,你長大后就知道了!」
一副十足的大人哄騙小孩的做派。
若不是朝父親翻白眼並不禮貌,也不雅觀,小姜習是有點想朝他爹翻個白眼的。
……
燕寂在道觀附近轉了一整天,等到天色完全變黑后才敢重新往家的方向飛。
這一次沒有缺德地圖的誤導,燕寂在凌晨時就成功抵達荒村。
眾鬼察覺到動靜,知道是燕寂回來了,忙一窩蜂地出來詢問燕寂事情怎麼樣了。
燕寂便將符紙遞給文鴛,讓她按照白紙上的內容處理符紙,然後熬成一貼符水。
文鴛眼含熱淚地點點頭,對著燕寂再三感謝,然後才拿著符紙走進了廚房。
數分鐘后,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黑乎乎的符水出來了,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里,揮手屏退了鬼力凝集而成的箱子,頃刻間,周清閑身上的光點便又開始逸散了。
文鴛深吸一口氣,趕忙將手中的符水餵給周清閑。
周清閑見是文鴛喂來的符水,配合地張開嘴,任由文鴛將那碗黑乎乎,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的符水給自己飲下。
這符水剛剛入肚,周清閑身上的光點便減少了逸散,原本幾近透明的魂體也結實了幾分,文鴛有些擔心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還喊來其他鬼一起看。
眾鬼也紛紛說是凝結了一些,文鴛這才鬆了口氣。
而其他鬼見周清閑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七嘴八舌地跑起題來。
其中最不靠譜的就是董胖了,他道:「這清凈觀的道士看起來是真靈啊,等小芋頭中考高考的時候,咱們帶他去那兒拜一拜吧?」
小谷芋連小學都沒上,他就在想小孩初中高中的事情了,屬實離譜。
此後幾日,周清閑的魂體一天比一天清晰,神志也在慢慢地恢復,逐漸從滿臉惘然變成文鴛印象中的那個周清閑。
直到這一天,文鴛如同往常般進屋查看周清閑的情況,剛進屋,就瞧見周清閑背對著自己而立,聽見身後的動靜,周清閑轉過身來,看清了來人是文鴛,他英俊的臉上,哀傷和欣喜交織在一起,終於組成了一句:「阿鴛,多年未見,你受苦了。」
文鴛先是驚愕,而後才流出喜悅和眼淚來:「你……恢復了?」
「是,我回來了。」周清閑往前走了兩步,將哭得直顫抖的文鴛摟進懷中,彷彿是在踐行自己當初許諾下,卻未能實現的重逢。
他曾和她說過自己會回來。
現在他就真的回來了。
文鴛聽著他語調依舊,鼻腔又是一酸,緊緊地將自己失而復得的相公抱住,喜悅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泅濕他大半片肩膀。
彷彿要一次性將自己生前沒有流完的眼淚流盡似的。
而英俊的書生溫柔地笑著,拿出手帕來,輕柔地替她拭去蒼老面龐上的淚水。
「都是我的錯,過了這麼久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