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解成一時間好似受到了奇恥大辱。臉憋得通紅，很是猙獰。
生在這麼一個多子多福的家庭。閆解成與同輩的朋友或者夥伴來比，一直低人一等。這個低人一等倒不是還在什麼地方有歧視，不過還是生活困難罷了。
但是要說這生活有多困難，其實也沒法說。這個年代，吃得飽穿得暖，本身已經是勝過很多人了。得益於自家父親的算計和摳門，好聽的說法叫「勤儉、持家有道」。
他們兄妹四個，在前兩年這麼艱難的年代，愣是一個沒餓死都活了過來。衣服再爛，再破，幾個人身上愣是沒有一個補丁。
就這樣磕磕絆絆的一路走了過來。
這在很多人看來其實很難想象。尤其是當真的了解到這一塊的時候，誰不覺得三大爺厲害。但是人們多數時候是不會用這個角度來看問題的。
通常大家只會看到閆富貴的摳門和算計。以及對閆富貴的背後的褒貶：過路的糞車，三大爺都要嘗嘗咸澹，不然就算是虧了。
可能是閆富貴摳門習慣了，早年間的勤儉變成了變本加厲的摳門之後，這份摳門擴大到了孩子身上。精打細算連孩子也包括上了。
現在就是這個情況。
「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三大爺看著閆解成猙獰的樣子，還有些不理解。
「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難道不明確嗎？這個工作的事兒，咱們一直說好的。沒想到這馬上就要成功了。怎麼突然要我拿錢了？
800塊錢，別說我拿不出來。我一個打臨時工的。每天給家裡交伙食費、住宿費、煤炭費、電費、水費。
這個費，那個費。加起來把我的當臨時工的工資一扣，我每個月就剩下幾塊錢。幾塊錢我能買著什麼？每個月光買東西都不夠用的。
更別說，但凡有個同事請客了，結婚了之類的。我更是一律不參加，為什麼？還不是我沒錢？我的錢不夠。我不敢去，不敢參加人家的酒局，也不敢參加人家的婚禮。
這些要給錢的。我一個月可能也就剩下個幾毛。有時候更是一點兒也剩不下。我的工資幾乎相當於沒有。
我現在有多少錢，我爸可能算的比我還清楚。就這樣，你們還要我自己出錢買這個工作。我有多少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不想給我買，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要現在才說。早知道會這樣，我還不如不起這個心思。就一直干臨時工就好了。
沒有希望哪來的失望啊。」閆解成越說越氣，越說越氣。眼眶通紅的好像要打架一樣。
呼哧呼哧的大喘著氣，死死的盯著自家父親。
不過都氣成這樣了，這該慫還是慫。氣氛已然是這樣了，閆解成愣是連一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都問不出來。
三大爺一時間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不過好在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看著眼前這個兒子，他知道「父子關係」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
他必須做點什麼，不然自己很可能少了一個「掙錢」的高手。啊呸！是少了一個兒子。
三大爺先是朝著自家老伴使了個眼色。讓自家老伴先開口，好言相勸去掉閆解成此時的銳氣。再進行下一步。
三大媽不愧是三大爺的老伴，多年的夫妻倆讓兩人之間默契十足。一個眼神，三大媽完全懂其中的意思。
只見三大媽和煦的看著閆解成說道：「解成，這是幹嘛？威風凜凜的。你這是想要打你爸，還是想要打你媽？
還是你想著對這幾個小的動手？我可告訴你，不能胡來。行了，先坐下，先坐下。急個什麼勁兒啊。
你也不聽你爸把話說完，就急。哎，行了，聽聽你爸怎麼
說再說吧。」
三大媽好言相勸，慢慢的安撫。
幾個小弟妹們，剛才也被閆解成的樣子嚇傻了。此時聽著自家母親的話。
也是回了神來：「哥，你這是幹什麼？別生氣啊，咱爸肯定有話沒說完呢。你這樣不是才讓爸生氣嗎。真要把爸惹急了，你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是啊，哥。先坐下。有什麼事兒咱們商量著來，慢慢說嘛。」
接二連三的台階朝閆解成搭了過來。閆解成自己也從剛才的憤怒中回過了神來。此時看著面無表情的父親。心裡也是打了個顫。
現在想起來，剛才確實是衝動了，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過自己做的孽，自己還。只能是糯糯的縮著脖子說道：「爸，我剛才。您別生我的氣。是我的錯。是我說錯話了。
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我有多少錢，你說不定比我都清楚。我是真的拿不出這個錢來。實在不行，這個工作我就不要了。您還是問問老二吧。
看看老二能不能把這個錢拿得出來。」
閆解成一開始還是道歉來著，不過道著道著，那點兒不服氣還是上來了。最後又刺了三大爺一句。
這話三大爺自然是裝作聽不見算了。他自己心裡清楚，這要是杠起來，爺倆的父子情分還有沒有兩說著，這個工作的事兒，今天怕是掰扯不清了。
想到這，三大爺臉上出現了個笑臉。
一臉溫和的說道：「解成，你啊，還是太衝動了。我一直告訴你，不要急，不要急。你看，還急。好了不說這個事兒了。
咱們還是說工作的事兒。咱們買這個工作需要800塊錢。我說讓你出，不是讓你把這個錢拿出來。
這裡我得說一下，你有多少錢，我是不清楚的。包括你們幾個小的，你們有什麼錢，放在哪，我是一概不知。你們不用害怕。
這個錢，我現在能拿的出來。但是老大，你還記不得去年咱們就說過。咱們家不是只有你一個孩子。
我和你媽這點老本，也經不起幾次折騰。要是全給你拿了，那老二上班呢，老三上班呢。我們倆一點錢也拿不出來。更別說咱們家裡還得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的。
這衣食住行樣樣都要錢，你要是手裡沒有錢，沒有個應急的錢。那咱們這個家就容易出事兒。我可不是危言聳聽。
所以啊，咱們家一直保證的「公平」這個事兒，就派上了用場。你的工資我和你媽給出，但是呢，不能全出。
我想過了。800塊錢，我和你媽給你出一半，也就是400塊錢。剩下的由你來出。」
「爸，剛說了，我現在根本拿不出這個錢來啊。我就是想拿，也有心無力啊。」閆解成趕緊說道。
三大爺擺擺手道：「行了，我既然這樣說，就有了打算。我和你媽給你全部墊付上。學徒工工資，一個月18元，這是第一年。第二年20、第三年22元。
別的咱們就不說，一個月18乘以12個月就是216塊錢。400-216=184塊錢。再除以20是九個多月。我也不要什麼利息了，就按照十個月來就行。
也就是說，你前一年零十個月的工資要全數上交。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閆解成當即搖搖頭道：「那不成啊，爸。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小兩年一分錢都沒有。那不和干臨時工的時候一樣嗎。
我連交個朋友都不敢。也不敢和同事出去吃個飯。那也太。
。」
三大爺點點頭，繼續道：「行，咱們換種方式。一個月10塊錢。一年是120，三年就是360。那就是三年零四個月。
【鑒於大環境如此，
你什麼時候還完，什麼時候算完。怎麼樣？這會總行了吧？畢竟你第一年是18，後面兩年剩的就多了。」
閆解成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樣。自己要是能在三年內就考上一級，那自己的工資可就更高了，那自己的日子可就瀟洒多了。
閆解成臉上一喜，就要出言答應。
三大爺擺擺手道：「別著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我這個演算法，只是算的你還的我和你媽給你出的這400塊錢。
可你想過沒有，你只是這個還法，那你這幾年吃喝拉撒就一分不給家裡錢了嘛？」
閆解成立時愣住，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確實是啊。自己干臨時工，雖然掙得錢不多，但是這是一直給家裡交著錢的。
自己現在要是只交這個錢，那自己不就相當於讓自家父母養著呢嘛。那自己父親會願意嗎？肯定不會啊。
閆解成眼珠一轉，就要說這個事兒。
一直關注著他的三大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想說什麼。
呵呵一笑道：「老大，你不會想著說，自己沒錢了。這錢就不交了吧？且不說你都多大了。工作了多少年了。不說往家裡交錢，還讓家裡養著你。
你看看咱們院里，誰畢業了，不上學了，還讓家裡養著的。咱們幾家要是只有你，那也就不說什麼了。我還掙著錢，也沒什麼。
但是咱們家的情況就在這。你還有三個上著學的弟弟妹妹呢。這以後要花的錢海了去了。你不幫忙出就算了。還想著拖我的後腿。
怎麼著，你想把你爹累死？」
閆解成聽著這個「誅心之言」訕訕的笑了。沒接話茬。裝作聽不見，但是心裡確實想著這個事兒呢。自家父親說的對，確實沒有這樣的。
真要有，他也沒聽說過。不過想來家底也得殷實。他們這樣的家庭肯定是沒有這樣的。所以，這個錢肯定是得出。但是要是還出，那自己得出多少？
「爸，您說說您是什麼想法？這錢想讓我怎麼說？」
閆富貴砸吧砸吧嘴，一臉愁容的說道：「咱們按照你現在每個月交的錢來看，基本上一個月在10塊錢左右。一年就是120。這三年同樣是360。還多著四個月加起來差不多也是400這個價。」
閆解成瞪大了眼睛道：「爸，您還說不是讓我自己出這個錢。這不是？」
三大爺一挑眉道：「合著我剛才說的話，你當耳旁風了？我和你媽說了給你出一半還能坑你？你自己想想？你現在一個月交的錢，是不是這個錢？」
說完這話，又轉過頭來，看著剩下的仨孩子說道：「你們也想想，是不是這樣？我坑你哥了嘛？還有解放，解曠。你們倆以後的工作問題。也參照這個事兒。
工作要是自己能找到，那沒說的。只用交伙食費這些就行。可要是想讓家裡給買工作。那就參照現在。我和你媽能給你出一半的，我們倆絕對出。我們倆要是出不了的，也盡量出。
反正不會讓你們吃虧。」
幾個孩子都若有所思。閆富貴沒提到自己的小女兒。是因為在他看來，這幾個孩子也就這個有出息了。三歲看老，他覺得自家這個女兒是能上大學的。
再不濟也得是個中專，中專可能有補貼的，而且畢了業就算分配不了也好找工作。不用擔心，也不用花這麼多錢。
一家子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三大爺才問道：「解成，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是不是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
閆解成沒說話，剛才他已經想過來了，確實是這樣。這兩個錢都是他該出的。想到這，他有些羨慕劉光
齊。
同樣是大兒子。劉光齊結婚工作房子，還有一切傢具這些東西。二大爺全給置辦齊全了。雖然說幾乎掏空了二大爺的家底。
但是確確實實老大得了實惠。至於老二劉光天、老三劉光福。呵呵，他劉光齊享福了，哪管這個啊。但是他們家不行啊。他們家信奉的是「平均」主義、「公平」主義。
這套行不通！
想到這，閆解成只能是開口道：「我沒有別的想法。」
不說同意，這是閆解成最後的倔強。
三大爺也不管這個，點點頭道：「既然你同意就行了。老伴，拿紙筆來，我寫份字據。咱們一式兩份。一家人簽字。也算是個見證。什麼時候還完，這個字據什麼時候給你。」
三大媽隨即起身去拿了紙筆過來。
三大爺抬筆寫道：「1963年5月。
茲有閆家老大解成買工作一事。閆富貴夫妻出錢800元。
。
其中400為夫妻贊助，剩餘400為先期墊付，需由閆解成歸還。另有生活費住宿伙食費等。
。」
三大爺寫完讀給大家聽了一聽，大家都沒有異議。隨即又謄抄了一份。
一家人全都簽了字，按了手印。隨後三大爺遞了一份給閆解成，自己收起來了一份兒。
「行了，今天這個事兒算是完事兒了。明天我拿著錢去找老易。儘快把這個事兒給敲定，免得夜長夢多。
稍後咱們還得按照計劃行事。畢竟解成和那個姓胡的沒有什麼關係。到時候肯定得裝作子侄進廠。解成想著點兒，到時候再囑咐你，你心裡得有個數兒。」
閆解成點點頭表示了解。這可是關乎他進廠的最後「一哆嗦」，可不能最後功虧一簣在自己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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