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小白,別走
攝政王府。
蕭予白回到江玄墨的房間,推門進去時,便聞到滿屋子的葯香。
藥味在熱氣蒸騰下蔓延,像是縈繞在房頂之上。
蕭予白不用進去也知道,江玄墨正聽了她的話,老老實實的泡熱水澡。
她道:「我把藥材放在這裡,你洗好了讓人來叫我。」
她轉身欲走,卻沒聽到裡面的回應。
「江玄墨?」
蕭予白叫了他一聲,裡面仍沒有動靜。
她有些擔心,便又折回來,走到了屏風後面。
江玄墨就坐在木質的浴桶里,背對著她,玉冠摘下來放在一邊,黑髮便都撥到了一側。
蕭予白得以清晰的看見他的半個後背和脖頸。
上面是幾道猙獰的傷疤。
像是利刃劃開了深可見骨的傷口,經歷了長久的歲月後才癒合,卻依舊留下了凸起的疤痕,像是蜿蜒的蜈蚣。
蕭予白一向以為,江玄墨這樣清高尊貴的男人,身上都與他周身的氣質一樣,乾淨出塵。
可這背後的傷疤卻讓他添了幾分邪性,少了幾分風雅。
蕭予白又叫他:「江玄墨?」
江玄墨仍是不應,蕭予白只能走到他身前。
江玄墨的雙眸緊閉著,睫毛顫顫巍巍的,臉色和嘴唇都十分蒼白。
浴桶里的水泛著漣漪,足以看出他正運行著真氣。
蕭予白立刻點了他的穴位,江玄墨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江玄墨,我讓你泡澡,不是讓你坐在裡面運功逼毒的,這屋前屋后沒有一個人守著你,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死在裡面都沒人知道!」
他點點頭,便又垂下眉眼來。
「好。」
說完,江玄墨就靠在了浴桶邊,虛弱的像是說不出話。
蕭予白正要起身,江玄墨便「嘩啦」一聲從水裡抬起手,拉住了她。
「小白,別走。」
蕭予白沒好氣道:「不走難道要看你在這裡洗澡嗎?」
江玄墨握住她的手不肯鬆開:「方才你已經看了,看了很久才過來叫我,我知道的。」
他央求著,討好似的抬眼看她。
「就坐下來等一會,倘若我等會真的不舒服了,也好有人救我。」
蕭予白磨了磨牙,還是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
「鬆手,我不走。」
江玄墨鬆了手,卻並未將手收回來,指腹依然討好似的磋磨著蕭予白的手腕,像是在觸摸她的脈搏,麻麻的。
「小白,你方才在看什麼?」
蕭予白如實開口:「看你背上的傷疤,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是不會有傷的,就算是上過戰場,也不會有這麼嚴重的傷。」
江玄墨笑笑:「不是上戰場弄的,準確的說,我也不是為守護大崇的國土才上的戰場。」
「什麼意思?」
江玄墨道:「是為了我娘。」
蕭予白的腦中又閃過葉長歌那張美艷無雙的臉。
她現在知道了,劍芒山的結界中關著的就是江玄墨的生母,先帝最神秘的嬪妃,可其中的緣由卻毫無所知。
江玄墨道:「我四歲以前,就是跟我娘住在劍芒山的,那裡的飛禽走獸也遠比現在要多得多,景色也漂亮的多,你看到的那間屋子原本就是我和我娘住的。
娘偶爾會帶我下山,去市集上逛一逛,不過更多的時候在山上教我練武,騎馬,劍術,晚上講故事給我聽。
後來,南月、北涼聯合周邊小國對大崇開戰,京城也並不安寧,到處都是細作殺手,甚至有人夜闖劍芒山。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說的話我也聽不明白,對方的兵器我也沒見過,我只知道,他們是來找我娘的。
我從沒見過那麼強悍的功力,以一當百也不為過,可大戰之後,我娘就在桃園之中消失了。」
「消失了?」
蕭予白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什麼叫消失了?
江玄墨點點頭:「沒錯,消失了,我眼睜睜的看著她在大雪之中逐漸透明,消失在那棵乾枯的桃樹下。
從那以後,桃園就有了結界,也就是那個陣法,無論我如何拚命灌輸功力、真氣、甚至將其他人的真氣丟進去,都像是個無底洞一樣。
結界打不開,我就永遠別想見到我娘,甚至不能走進去看一眼。」
蕭予白問:「這跟你上戰場有什麼關係?」
江玄墨抿唇,指腹在她的手腕處輕輕摩挲。
蕭予白的眉心微微皺起,道:「無妨,殿下不想說就不說,我只是閑聊而已。」
蕭予白正要起身,江玄墨又一把將她拉回來。
蕭予白的背後突然被貼住。
她身子一僵,知道江玄墨從浴桶之中站了起來。
男人將她拉進,右臂圈住了她的肩膀,將胸膛和她的後背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蕭予白感受到了熱氣,還有熱水浸透衣服的觸感,莫名讓她發顫。
「江玄墨,你……」
「因為我的身體,」江玄墨輕聲道:「我的身體決定了我的真氣和我的功力都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別人若是勤加修鍊,也許會有進步,而我……」
蕭予白在這漫長的沉默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他非要上戰場,身經百戰殺敵,為什麼漫桐說他殺人無數……
蕭予白輕聲道:「是殺人嗎?」
江玄墨沒有吭聲,可蕭予白感受到了江玄墨靠在她的肩頭,輕輕的點了點頭。
「殺孽越重,功力越深,真氣越淳厚,小白,我想救她出來,就要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他頓了頓,輕聲道:「我想見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這整個大崇,偌大京城,浩浩蕩蕩的皇族,沒有一個人與我有關。
唯有我的母親,是我唯一的親人。
可她的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我什麼都不知道,只能一步一步摸索,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畢生目標,就是見到她。」
蕭予白的心縮了起來,道:「現在你見到了,心愿得償,恭喜。」
江玄墨抱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小白,若我知道見到她的代價是失去你,我……」
「你如何?放棄你母親嗎?」
蕭予白冷聲道:「江玄墨,別說這種做不到的話,只會讓人覺得虛偽。」
說完,蕭予白手上發力,震開了江玄墨,跑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