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歌
拿著武器的村民們將沈默緊緊的圍在中央，雙眼低垂的沈默，像是根本看不見周圍的人群，只自顧自的向前走，還發出陣陣的低吼聲，一旦有人阻擋了他的去路，就會被他無情的擊飛，人們都已看出了沈默的不對，圍成的圈只得跟著沈默一起移動。
「沈默還有救嗎？」余月看向身邊的丈夫，獵魔大隊長斑三虎。
斑三虎看了看一旁的嚴笑，又看了看正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的沈默，說道：「他封閉五識燃燒魂海進行超限戰鬥，現在他已處在魔化的邊緣，而且身體上的傷也不簡單。」說到這裡斑三虎停了停，看著自己的妻子輕聲說道：「我們能做的不多。」
嚴笑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著道路的入口處，直到確定不會再有人出現。「媽媽呢？我媽媽呢？」嚴笑向著沈默飛奔而去。
沈默終於停下了腳步，睜著空洞的眼睛，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嚴笑，他在極力回憶這個熟悉男孩的身份，潛意識裡他覺得這個男孩對自己很重要，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這讓他本就脆弱的神經，一下子變得狂躁起來。
狂暴的沈默兇狠的拔出腹部的手臂，將手中的屍體遠遠的扔出，伸手就要抓向嚴笑，而此時的嚴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就在沈默的手即將落到嚴笑頭頂的時候，斑三虎一指點到沈默的眉心，厲聲到：「沈默，戰鬥結束了。我現在幫你驅散暗能，你守住魂海。」沈默的眼中隨之恢復了一絲清明，就地盤腿坐下。隨著斑三虎魂力的不斷輸入，沈默的身體也隨之釋放出一圈圈的暗灰色霧氣。
另一邊余月將嚴笑護在一旁，說道：「放心，你沈叔叔很快就會恢復神智的。」雖然嚴笑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母親的消息，但此時他也只能安靜的等待結果。
其實余月還有話沒有告訴他，關於沈默的狀況，沈默最後沒能自我清醒過來，說明他的靈魂已經受創極重，現在藉助外力短暫的恢復神智，無疑會對他的靈魂之海造成二次傷害，到時候再想恢復過來，可比登天還難了。
村民們見現場情況已經控制住了，便也都放鬆了下來，有的人開始研究被沈默擒回來的那具屍體。屍體是個枯瘦的怪人，身上衣著完好，竟未受任何外傷，但其死狀不可為不慘烈，屍體雙眼爆出，七孔流血，竟是被活活掐死的，而屍體的雙手已經完全化為刀鋒，其雙腿乾枯彎曲，竟是變成了螳螂腿。
「竟然是個肉身達到百變境的噬魂人。」一位村名驚懼道。
「要是咱們小隊遇上這人可不夠他吃的。」一位獵魔小隊長說道。
「三百年一次的動蕩時代來了，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咯。」村裡的一位老人感慨道。
「是啊，現在咱們村周圍都出現這種級別的噬魂人了，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怪物。」
「這狗日的賊老天，還是不肯放過星盟人啊！」
「.……」
對於人人可戰的啟源村民來說，魔獸從來不是最可怕的敵人，魔獸往往都是大家食物與財物的來源。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以靈魂為食的怪物『噬魂者』，幾乎所有的星盟人都痛恨他們，可悲的是他們也曾是星盟人或現在仍是星盟人。
沈默身上溢出的黑霧越來越淡，臉上也開始有了一分生機，隨著一口淤血的吐出，甚至還出現了不自然的紅潤。
「對不起，兄弟，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大量魂力的急速輸出，讓斑三虎的臉色變得慘白，他遺憾的拍了拍沈默的肩膀說道。
「謝謝你，斑隊長，這些時間足夠了。」沈默向斑三虎點了點頭，便站了起來，先是向手握開心和綠色藥丸的嚴笑，投去一個複雜的微笑，然後在一個空曠的地面展開了他的空間之門。
1個、2個、3個.……從空間之門中依次走出7個身影，接著是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
隨著一個個活著或死去的身影出現，廣場上一度變得很安靜，彷彿那扇空間之門中儲藏著奇異的魔法，可以承載人們的希望。
直到最後一個身影出現，人們依然久久不願打破這平靜，他們期望著裡面還有人走出，他們期待，躺著的人或能再站起。
直到淚水撞破塵埃，直到一聲聲壓抑的抽泣，為他們的父親、兒子、丈夫、親朋、戰友送去低沉的離歌。
7個活著的隊員，7個死去的隊員，裡面都沒有嚴覓，原本絕望的嚴笑保留住了那一絲希望。他向緩緩走來的沈默，投以詢問、恐懼又期盼的目光，他知道當大叔來到身邊的那一刻他將知曉答案，他甚至想要轉身逃跑，想要永遠躲避那個答案，或許只要自己不知道那個答案，希望就會永遠存在。
「我的時間不多，所以你先聽我說，好嗎？」沈默溫和的摸摸嚴笑的頭，繼續說道：「現在你放鬆，我帶你去見你母親。」說著嚴笑便被送入了沈默的子空間。
沈默的子空間以前嚴笑也進去玩過，空間僅有百來平米，裡面有一顆大胡楊樹；一個迷你葯田；一塊疊放著各種材料的雜物區；以及一個精緻的小單間，單間內躺著沈默失去靈魂的妻兒。然而此時沈默的空間中，除了發著微光的三具醫療倉外已經空空如也，連牆壁和土地都已經全部消失。
嚴笑被送到一個醫療倉前，裡面躺著的正是嚴覓。一身素白的嚴覓，此時看起來仍是那麼的溫和；手中緊握的「攬月」弓，隱隱散發著一絲不屈；白皙脖子上的那串魔晶和一顆6階魔核製作的項鏈，雖已光芒不再，卻記憶著曾經的閃耀與璀璨；這一切看起來嚴覓好像只是在睡一個午覺。
嚴笑靜靜的站在倉前，似乎在等一個熟悉的微笑，而耳邊卻傳來沈默短促的聲音：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對不起，大叔不能陪你去獵魔了。」
「她很勇敢，在她的幫助下我才拚死了那個噬魂人。」
「她傷到了靈魂，我的醫療倉只能控制傷勢，你需要找到修復靈魂的藥材。」
「這是我的靈兵『不方』，是一件多變化的拳套。」
「你在造物方面很有天賦，今後要勤家練習。」
「稍後把我的頭帶在身邊，那是我空間之鑰的所在。」
「你媽媽說給你起名嚴笑，不僅是希望你能每天開心快樂，更希望你能遇到任何事都能微笑面對，所以孩子，給你媽媽和大叔笑笑，我們都喜歡看你笑。」
「我的時間到了.……」
嚴笑被一陣白光送出了子空間，臉上還保持著扭曲的笑容，只是眼淚的蒸發速度卻遠不及它的產生速度。這個發誓要用生命保護他們母子的男人，這個像父親一樣與之共處了五年的男人，這些簡單的離別的話，像拉鏈一樣，溫柔的刨開嚴笑的心，那樣的痛又那樣的暖。
此時的沈默已是全身魔炎噴涌，面孔扭曲，即將徹底魔變。
沈默最後看了一眼高高舉起藥丸，卻嗚咽的說不出話的嚴笑，眼中滿是不舍，或許他原本也只是想再摸摸他的頭。
然後對著斑三虎大喊一聲：「來！」抽出靈刃一直待命的斑三虎，一刀向沈默的頸脖削去。
而此時廣場上響起了高亢的離歌：
「在黑暗中沉睡的靈魂，請與我回答。」
「在黑暗中消散的身軀，融入我脊樑。」
「未完的征程，我將攜你同行。」
「輝耀的晨暉，我願共你守望。」
「若黑暗終將來臨，再相見，再同行，再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