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如果你現在去查的話, 應該可以查得到。」姜寧慢慢地說:「大約一年半前我們學校有個去德國的交換生,我拜託他查過所有你可能在的醫院。」
她往燕一謝懷裡縮了縮,兩人乾燥軀體相抵, 讓她有種久違的安全感:「當時我想, 如果你的腿在沒有被我影響的情況下, 已經有所恢復的話,我一定不遠萬里去找你……」
燕一謝更加用力地圈住了她, 那力道像是想要將她嵌進身體里,令姜寧感到些微的疼痛。
但她知道年輕的愛人已經處於絕望中太久了。
因此她並未掙扎, 而是任由他這樣像是野獸確認所屬領地般的禁錮。
「可是什麼也沒查到,那時候我情緒低落了很久,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姜寧說著, 心情有些複雜:「所以一個月前,在半島飯店再次見到你的時候, 我第一反應就是一定要追上去。」
燕一謝感受著她的體溫被自己牢牢困在懷裡, 心中才稍稍踏實幾分。
他啞聲道:「你說的那個時候,我應該已經轉移到英國了。那段時間腿已經恢復了大半, 沒有再頻繁做手術,我開始接手一些家裡的事業。」
關於燕家的那些事情, 他則不願意再談,尤其是這種時候, 他只想與姜寧說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姜寧側頭看著將下頜抵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急切地問:「那麼你的腿呢?徹底好了嗎?」
「……你是在關心我嗎?」燕一謝微微抬起頭, 望進姜寧的眼睛里。
姜寧怔了一下。
燕一謝俊臉上的冷淡面具已經摘下,出現了幾分三年前少年時期才會有的那種執拗的神情,他看著姜寧,低啞的語氣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回答我。」
「當然了。」姜寧於是道:「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燕一謝發紅的眼睛深深望著她, 像是在確認她說的話……確認她沒有從他懷裡突然消失,確認她眼中的溫情是真情實意……他臉上才出現幾分微弱的滿足。
像是跋涉太久的困苦的旅人,終於得到了一杯解渴的水。
他拿來毛毯將兩個人罩住,讓姜寧的體溫更加被包裹住,全都屬於他一個人,隨後才啞聲道:「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你可以看見,行走和正常人沒什麼區別。」
聽見他的回答,姜寧心中卻並沒鬆快多少,仍是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
她輕聲問:「但是陰雨天會疼,是不是?」
她看見他進酒店,彎腰換鞋的時候,眉梢分明皺了一下。
沒聽見耳畔的人回答,姜寧有點著急,轉過身子,想要看清他臉上的神色。
燕一謝卻以為她要走,呼吸一窒,圈住她的胳膊又更加用力,將她的肩膀狠狠扣進自己懷裡。
姜寧不敢再動彈,小聲解釋:「……我只是想換個姿勢。」
燕一謝頓了一下,緊繃的身體這才稍稍放鬆,鉗制住她的手臂稍稍鬆開些許:「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姜寧搖搖頭:「不疼。」
「我也是。」他垂眸看著她:「陰雨天是有點問題,但是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
姜寧心裡不信,知道這只是安慰,卻又無可奈何,現在燕一謝的腿已經能夠站立,能夠行走,已經恢復了百分之九十,已經比最壞的結果好太多了。
她又問:「那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燕一謝沉默了下,才緩緩道:「我信。」
說實話,他此時此刻仍然未能完全相信姜寧真的從始至終都愛著他。當年的拋棄在他心中劃下一道巨大的血肉模糊的口子,令他三年來都生活在暗不見天日的深淵中,要想徹底修復,一時之間不是什麼易事。
但他想要去相信,他想要再一次讓姜寧進入他的生命。
或者說,他屈服於此時此刻的溫暖。
姜寧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忍不住問:「你不去查查我說的話?」
燕一謝的確決定暗暗去查一下姜寧所說的那位交換生,但此時這種和解的氛圍當中,說這個並不合適,他對姜寧道:「無論查不查,我都相信你。」
姜寧:「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肯定一出酒店的門就要去查。」
燕一謝:「……」
姜寧忍不住扶額,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心中暗暗吐槽燕一謝像個疑心病很重的丈夫。
但她心中也知道現在的燕一謝極度患得患失,安全感為零,也是三年前自己的離開才導致的這一切,便也沒在意這個。
「怎麼不繼續說話?」燕一謝見姜寧不吭聲,以為她生氣了,心中有些不安,不由得更加拚命地擁住她,兩隻抱住她的胳膊像囚禁她的烙鐵。
姜寧低聲道:「三年前那個時候,我以為,如果是因為我,你的腿永遠都不會再好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這三年,她以為自己再也沒有對燕一謝解釋的機會了。
甚至剛重逢的時候,她也不確定,是否能有一天,兩個人能面對面地再度舊事重提,將所有隔閡都解開。
燕一謝漆黑眼睫輕輕一顫,呼吸微微粗重。
姜寧的每一句訴說愛意,於他而言都像是雪中送炭的火,一絲一絲地驅散這三年來積攢在他心中的寒冷。
「那時候你是怎麼想的呢?」姜寧輕聲問:「我想知道。」
燕一謝啞聲道:「一開始我並沒信,我以為你被威脅了。」
姜寧心中滿是愧疚:「說分手的時候,我並沒被你父親威脅。」
「是啊,所以我才更加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在學校里,在你家樓下,整整半個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燕一謝淡淡道。
他竭力用平靜的語氣敘述這些,儘管那段時間對他而言,完全是一段噩夢。
「後來我想,或許的確是我的腿的原因,讓你很累。」
所以這三年來,他在治療的時候,無數次摔得體無完膚,喪失尊嚴,但他依然咬牙切齒地爬起來,無論多少次手術,也一聲不吭。只因他心底埋藏著一把痛苦的火,希望有朝一日回到她面前,不再以坐輪椅的殘缺樣子。
「再度重逢的時候,你身邊沒有許鳴翊,也沒有任何人。」
「我其實,很開心。」
承認吧,那時他心底便不只是恨,而還有一絲絲的死灰復燃了。
重逢以後的這段時日,他想讓她回來,想讓她愛他,卻又不得其法,只能徒勞深陷其中,苦苦掙扎。
身邊人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往事、別人的愛而不得,可姜寧卻感到難以呼吸。
她心疼地想要轉過身子,認真地端詳一下如今變得鋒利冷漠的男人。
但燕一謝卻不讓她轉過身,他從后擁著她,將猩紅的眼睛埋進她的頸窩。像是覺得有點丟臉,一個大男人竟然紅了眼睛,他始終不肯抬頭。
於是姜寧便任由他這樣抱著,只是抬手,輕輕攀住他扣在自己身上的手。
燕一謝修長指骨微微一動,便強勢地與她十指交纏。
兩人就這樣相互依偎,糾纏擁抱,靜靜坐著。
窗外的暴雨已經寧靜了下來,是個全城積水,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晚。
房間里安靜極了,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一個輕淺一個粗重。
投影儀淺淡的光影落在兩人身上。
電影好像已經放完了,但沒人去結束它。
「那這三年……你怎麼過來的呢?」姜寧聲音不知不覺也變得有些啞,輕柔而低,透著幾分難過。
燕一謝的腦袋埋在她頸窩,深深嗅著她身上的味道,以此給自己一些真實感。
「很累,姜寧。」
他的聲音磁濃而沉。
姜寧心口被攥緊。
「想你,恨你,試圖忘掉,但是忘不掉。從來沒覺得時間那麼漫長過,每一天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一切都靜悄悄的,兩人的心跳逐漸挨到一起。
姜寧的眼圈已經微紅了:「是我來遲了。」
「我不怪你。」燕一謝已說不出任何怨責的話。
他只希望眼前這一切不是他的一場美夢,只希望這一次姜寧說的話是真實的。
他死命禁錮住姜寧,啞聲道:「但是不要再離開我。」
「不會了。」姜寧側過頭去,眼睛充斥著酸脹感。
她側臉貼住他英俊的臉,喃喃道:「我發誓,再也不會。」
……
這一晚兩個人說了很多的話,關於過去,關於從前,關於現在,關於未來。
關於愛意,關於歉意。
時間就這樣靜靜流淌。
燕一謝將姜寧緊擁在懷裡,哪裡也不讓她去。
姜寧聽著外面的風聲,又對燕一謝說了很多的話,說了自己大一的時候是班上唯一沒有被晒黑的一個,因為自己動不動請假。
還有每次自己請假的時候,隔壁幾個系請假的男生便格外多。
引來了燕一謝一個強制的吻,吻到她喘不上氣來,他才酸溜溜地放開她,讓她繼續講。
唇分時,姜寧又繼續說大二時候的事情,大二實習,有一次坐錯了車,期末的時候也怕掛科,熬夜複習好幾天,又說起大三的時候經過葉昌介紹,跟著現在的導師進了設計院實習……
她的大學這三年,沒了身邊這個人,其實乏善可陳。
但她依然想要將一切都和他分享,用一言一語,來細細填補他們缺失的這三年。
燕一謝聽著她講述,腦海里的那些資料開始鮮活起來,變成了畫面。
其實這三年他未曾回國之前,便時常讓人跟著她,彙報她的情況。她說的許多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不曾親自陪伴在她身邊。
他腿尚未好的時候,聽著派去國內的人呈遞資料回來,說她在學校很受歡迎,還沒開始軍訓,只是在學校露了個面便收穫情書無數。
怎麼說呢,那時候他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躲在陰暗處,覬覦她身上光芒的小丑。
他不敢露面。
他也不敢確定,自己再一次站在她面前,再被她冰冷無情的話刺傷一遍,能不能挺過去。
……
但是現在,他嘗試著讓自己去相信姜寧所說的那些理由,讓自己去相信懷裡的這個人不會再放開自己的手。
他心中的那些疤痕,便終於得以一道一道地被撫平。
……
姜寧和燕一謝說著話,眼皮終於愈漸沉重。
做過之後她全身就已經累得一個細胞都不想動彈了,還能堅持著說這麼多的話,完全是因為想要早點和他解釋清楚。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終於撐不住,在燕一謝懷裡睡了過去。
「睡著了嗎?」燕一謝輕輕撫了撫她的臉。
姜寧沒有應答,昏睡得很沉。
燕一謝這才輕輕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到乾淨的床上去,輕輕放下。隨後在她身邊躺下來,拉上輩子將兩人蓋住。
窗外暴雨過後夜晚泛著寒意,室內卻一片溫暖。
被窩裡兩個人乾燥的肌膚相貼,殘存著溫存過後的暖意。
燕一謝抬眸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凌晨三點了。
時間真是一個玄妙的東西,那三年過得那麼慢,那麼煎熬,這一夜卻又偷偷溜走得那麼快。
…………
姜寧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她聞到了甜羹西米露的味道,鼻子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仍被禁錮在一個佔有慾十足的懷抱當中,她想起來昨晚的事,情不自禁一滾,直接滾進身邊的人結實的胸膛里。
燕一謝是不是還沒醒……?自己會不會吵醒他……?
這樣想著,姜寧揉了揉眼,朝身邊的人看去。
結果直接對上他熬紅了顯得有幾分瘋狂的一雙眼。
姜寧:「…………」
任誰這麼一大清早醒來,被這樣像是恨不得剝皮拆骨吞入腹中的眼神盯著,都會悚然一驚。
姜寧回過神來,身體微微朝後挪了挪,問:「你沒睡著嗎?」
燕一謝沒答,一把將她軟綿綿的身體重新撈了回來,饜足地圈在臂彎里:「早安。」
不是沒睡著,而是捨不得睡。
盯著她的睡顏,想著她說的話,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害怕一覺醒來,一切只是自己做的夢。
於是索性睜眼到了現在。
還好,她看起來還是昨天的她,原來不是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被鎖了,為了解鎖,幾個段落改成了……省略號。
就兩三個段落,完整版在我微博可以看到。不看也不影響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