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平時就這麼勇敢
屋內頓時雞飛狗跳。
劉三全心中仍有疑慮,但他也不敢跟高源頂,就客氣地問:「你是說治肺,也可以尿得出來。」
高源道:「張景岳說『故治水者必先治氣,治腎者必先治肺。』肺為水之上源,上源不清則下流不行。且肺居上焦,主肅降,清肅之令不行則三焦鬱閉。自然,會尿不出來。」
劉三全呆了幾秒鐘。
高源接著說:「《景岳全書》曾說『凡患水腫等證,乃脾肺腎三臟相干之病。蓋水為至陰,故其本在腎,水化於氣,故其標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
「《內經》上早有『開鬼門』,『潔凈府』,『去宛陳莝』,三大法門。仲景亦說『諸有水者,腰以下腫,當利小便;腰以上腫,當發汗乃愈。』你們第一次來的時候,發現病人頭面浮腫,就應該要注意到這個問題。」
劉三全小聲地說:「第一次不是我治的。」
高源皺眉道:「再看看你們的方子,開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八正散,治濕熱的,苦寒瀉火,這老人哪有火給你瀉?苦寒之力這麼強,會傷到了本就虛弱的脾胃。中焦失勢,水腫當然更泛濫。」
「又改用什麼琥珀散,那是治血尿的,簡直胡來!琥珀散強行利水,反而更傷了先天之本的腎。水腫之病,乃肺脾腎三臟相關,結果你們全給傷了,能不演變成重症嗎?」
劉三全聲音更小了,弱弱道:「那不是我開的,我開的是五皮飲。」
高源道:「有用嗎?健脾利水,利出來了嗎?」
劉三全不敢言語了。
楊爸也打完孩子過來了,他喘著粗氣,問:「咋樣了?」
劉三全看向高源。
高源對楊爸說:「叔,我們商量了一下,就用宣肺發汗的辦法。」
楊爸又看向了劉三全。
劉三全低著頭,用手指摳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洞。
楊爸又看向高源,他也不理解這裡面的道理。
高源知道跟楊爸這樣半文盲講醫理古文,是講不通的,他看向桌子,發現有個茶壺,他便走過去拿起來。
楊爸說:「渴了?秀英,給拿個碗。」
高源說:「不用,我不渴。」
說罷,高源傾斜水壺,壺裡的水嘩嘩往下流。
楊爸和劉三全皆不明所以。
高源伸手按上了壺蓋上的一個小孔。
瞬間,水流變小了。
然後高源鬆開手指,水流又變大了。
「啥意思?」楊爸還是沒懂。
高源指了指壺蓋上的小孔,他道:「叔,我記得你以前學過銅匠。銅匠打水壺的時候,為什麼要在蓋子上鑽個小孔。」
這題楊爸會,他道:「那是為了讓空氣能進去,堵死了,壺裡的水就出不來了。」
高源道:「人也一樣,肺為五臟之華蓋。肺就像壺蓋子一樣,如果肺這個小孔堵住了,水怎麼能出來?」
「哦!」這下,楊爸明白了。
劉三全也「哦」了一下,比起晦澀難懂的醫學古文,這種生活化的比喻,他更能理解和接受。
高源接著說:「所以我們的治療方案,就是要把這個壺蓋蓋掀開,提壺揭蓋,這樣水就能完全出來了。」
說這,高源掀開了蓋子。
楊爸忙攔住了他:「懂了懂了,不用倒了,家裡就這麼點涼水了。」
「好。」高源又把壺蓋上,放了回去。
楊爸總算明白了:「原來這就是醫學的道理啊。」
高源卻搖頭:「這是勞動人民的智慧。」
楊爸抬頭看向高源。
高源指了指水壺:「人民群眾的智慧結晶。」
楊爸頓時愕然,好傢夥,高源的覺悟比他這個支書還要高。
楊爸看向了門口歪七扭八站著的楊德貴,氣又起來了。
劉三全問:「要不你開個方子,明天再去拿葯?」
高源看看楊家爺爺痛苦的模樣,他道:「那哪來得及,急則治標,趕緊排水要緊。有防風嗎?」
劉三全看向自己藥箱:「最近傷風感冒的人多,應該還剩一點。」
高源說:「給我三錢。」
劉三全趕緊去稱。
高源問楊爸:「叔,有種紫蘇嗎?」
楊爸說:「地里有。」
高源道:「我需要一些紫蘇葉。」
楊爸對歪七扭八站著的楊德貴,邊喊邊罵:「聾了啊,沒聽見啊?摘紫蘇葉去。」
楊德貴滿臉不情願:「爸,你真不考慮用一下豬尿脬嗎?」
楊爸喝罵道:「要是你的尿脬,我就用。」
楊德貴頓時一噎。
楊爸罵道:「趕緊滾。」
楊德貴一臉悻悻然出去了。
高源又問:「杏仁有嗎?」
「杏仁……」楊爸對著屋外喊:「秀英,家裡還有杏仁嗎?」
「還有一把。」屋外傳來女聲。
高源看向劉三全,說:「稱三錢來。」
劉三全不敢廢話,拿著小稱默默出去了。
很快,三樣葯就備齊了。
開火,煮葯。
煮好,楊秀英喂爺爺吃藥,全程她都是低著頭,沒看高源。
其他人也都在房間里等著,緊張地看著。
服藥之後,楊秀英低著頭,拿著碗出去了。
高源去把楊家爺爺的被子蓋好,覆取微汗,然後他說:「準備個尿盆。」
楊爸抽著煙,對楊德貴道:「聽到沒?」
楊德貴抱著手,一臉不爽道:「有沒有用,都還不知道呢。再說了,這麼著急幹嘛,效果有那麼快?要是數個一二三,我爺就能尿出來,我就全給喝了!」
楊爸正要脫鞋子。
卻聽床上的楊家爺爺突然捂著肚子,痛叫起來:「哎喲,哎喲,痛痛,痛。」
「爺。」楊德貴一下緊張起來。
「爹。」楊爸顧不得打兒子,趕緊轉身。
楊德貴衝上前去,抓著高源,厲聲道:「你用了什麼鬼葯?」
劉三全一臉懵地看著高源。
高源看向楊家爺爺,伸手掀開蓋著的被子,發現楊家爺爺褲子已經濕了,他馬上道:「快拿尿盆去!」
楊爸頓時大喜:「快去啊。」
「啊?」楊德貴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正準備轉身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嘩……」大水如注。
楊德貴看呆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高源問:「饞了?」
「你!」楊德貴一噎,差點氣的心律失常。
楊爸大鬆一口氣,隨即又罵自己兒子:「讓你早點去拿不去,你明天給你爺洗被子。」
楊德貴腦瓜子頓時嗡嗡的。
劉三全看的目瞪口呆,他伸手摸了摸楊家爺爺的腦袋和脖子,驚嘆道:「還沒出汗就行水,這比喊一二三還要快啊。早聽前輩們說效如桴鼓,立竿見影,今天算是見到了。」
……
門口,劉三全與高源道別。
劉三全對高源道:「高源大夫,我服了,我真服了,今天我是真長見識了。」
高源微微笑了笑,說:「客氣了,以後行醫用藥還需多謹慎,要多讀醫書,多鑽研醫理。這樣才能減少誤診誤治,畢竟我們才是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守護者。」
「是是是,受教了。」劉三全連連點頭:「那我先走了。」
高源道:「好,小心夜路。」
「告辭。」劉三全往外走,走出去幾步,他突然琢磨過不對味來了:「哎,不對啊,這壞分子怎麼還給我上課了,還讓我好好給人民服務了?」
……
送走了劉三全,高源也準備回家,卻聽見後面有人喊。
「高源!」
高源轉身,見是楊德貴追出來了,他問:「有事?」
楊德貴沉著臉走出來,對高源道:「一碼歸一碼,你治好了我爺,這是恩,要報。」
說罷,楊德貴認認真真鞠了個躬。
他又道:「但你欺負我姐,這是仇,也要報。」
高源皺眉:「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德貴打斷道:「別說了,我早就想教訓你了。等這麼久,終於等到你回來了,看打。」
楊德貴直接揮舞拳頭,哇哇叫沖了過來。
高源目光一凝,待得對方到近前,他就順勢伸手一拉,身子一頂,再一甩,便把楊德貴整個人給扔了出去。
楊德貴摔了個四仰八叉。
高源無語道:「你不知道我很能打嗎?你平時就這麼勇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