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解鈴還須係鈴人
最近、天城發生了兩件足以撼動黑白兩道的事件。
其一，天城警局現任局處被雙規，有可靠消息爆料，舉報人乃是警局的副代局齊軒毅。
其二，‘永亨實業’前任董事長夏百川逝世，他的葬禮雖不是天城最奢華的，但是卻可以說是天城最隆重的。報道說，葬禮那三日，幾乎天城所有的達官顯貴、名門望族、黑白兩道的知名人士都出現了，甚至連從來不在公眾麵前出現的黑道老爺子也以夏百川長輩的身份主持了葬禮。
一時間，整個天城均沸沸揚揚。這兩件事，成為了老百姓茶餘飯後最佳的談資。
可事實究竟如何，卻是隻有當事人才知曉了。
就在齊軒毅窩在自己那一方天地自暴自棄時，李劍波帶來了他師傅被雙規的消息，頓時他被震得七暈八素。怎麽可能呢？證據都已經給了他了，他怎麽可能會被雙規？
他抬起醉醺醺的眼，瞪著眼前急得快冒煙的李劍波，打了個酒嗝。
“小李，你是騙我的吧？騙我回去警局？我告訴你，我不回去！打死我都不回去！”
“齊哥！我知道你為了凱哥的事一直鬱結於胸，可是我真的沒有騙你。外麵還有消息說，是你舉報的局處。現在局處已經被檢察局的人帶走了，過幾天就要上合議庭了。”李劍波見齊軒毅那副自暴自棄的模樣，內疚得真想拿頭撞牆。他並不知道一些事的來龍去脈，隻道他酗酒翹班隻是因為薛凱之死。
聞言，齊軒毅混沌的黑眸閃了閃，瞬間恢複了清明，嘴角抽動了下，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為什麽別人是一喝就醉，而他卻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痛苦？薛凱的臉、局處的臉、夏晴的臉不斷地重複出現在他腦海裏，淩遲著他的心。現如今卻聽到這種消息，還說是他舉報的？這算什麽？贖罪？可他不稀罕！
踉踉蹌蹌的起身，齊軒毅不顧錯愕的李劍波，迅速地衝至洗手間，用清水衝刷他頹唐的臉龐。望一眼鏡中的自己，他卻是有些認不出自己了，青須滿麵、眼神無光，‘絕望’兩字大喇喇地寫在他的腦門上。
簡單地理了理自己的儀容，他終是踏出了那個自我囚禁多日的‘心牢’，和李劍波一起直奔拘留所。
拘留所內，齊軒毅見著了一臉淡然愜意的局處，仿佛他身處的不是拘留所，而是家一樣。因著局處沒答應見李劍波，所以齊軒毅隻得單獨與這個與他恩怨交織的師傅見麵。
一時間，會議室裏安靜地隻能聽見牆壁掛鍾的走針聲,“滴答滴答”聲聲提醒著齊軒毅會麵時間有限。
受不了局處安然處之的態度，他終是開了口，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帶著微微的顫抖。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用我的‘名義’將那段錄音寄往檢察局？贖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若你當年就自首，我爸媽就不會死！現在又來惺惺作態幹什麽！”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調教、一手提拔的徒弟，局處心裏說不出的悵然。齊軒毅的隱忍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徒弟，他最是了解。感情，他向來看得很重，往往都憑感性做事。他倆之間有著深厚的師徒情誼，即便他知曉當年是他的一時岔念害死了他的父母，當得知他以這種形式被雙規，他心裏定是不好受的。
可是，他卻不得不這麽做。背負了那麽多年的愧疚，直至此時此時他才徹底的放下。算是他自私吧，將這種愛恨交織的折磨留給了他心愛的徒弟。
可就算他要下台，他也要為齊軒毅的前途做最後的鋪墊。即便合議庭宣布了他當庭複職，可他知道，若齊軒毅再沒有突出的貢獻，這輩子他便是到底了。上級不會再提拔曾被廣大民眾懷疑過的人。所以，他以齊軒毅的名義寄出了那段錄音，為他的未來鋪平道路。
隻是，若他沒有解開齊軒毅的心結，依著這個孩子的性子，怕是會自暴自棄到底吧。
想到此，他悠悠一歎，澄明的眸子坦然地看著齊軒毅。
“小軒，我愧疚不安了那麽多年，直到現在才得到真正的解脫。那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汙點，如今我用我的下半輩子去洗清這個汙點。我用你的名義寄出那段錄音，不是因為對你、 或者對你父母的愧疚，而是因為你是我最疼的徒弟，我想最後為你再做一點我力所能及的事，即便你覺得我這是矯情、是虛偽。”
“過去我教你的那些，不是假的，也許現在的你再也不會相信，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那些正氣凜然的話的確是出自我肺腑，我也想當一名好警察，不畏強權、除暴安良的好警察。可自打我加入警隊，警隊的烏煙瘴氣讓我寸步難行，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毫無作為，甚至離自己的理想越來越遠。”
“就在那時，我認識了黑道的老爺子。他是黑道裏少有的擁有一顆正義之心的男人。他痛恨毒品，誓要消滅當時圈裏勢力最強大的毒梟俊爺。我倆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我為他保駕護航，他為我提供線報。我知道這是犯罪，可當時的我卻沒有絲毫選擇。你父親查到我和黑道勾結的證據時，正值消滅俊爺的緊要關頭，為不讓你父親破壞我和老爺子的行動，我讓老爺子派人先將你父母隔離起來，誰想你父親性格剛烈，竭力反抗時子彈打中煤氣瓶，引發大火，連救都來不及救。”
“小軒，我說這些不是想辯解什麽，隻是希望你別再自暴自棄。正義藏於人心。若我估計得沒錯，等我入罪，天城警局局處的位置便是你的了。你有責任和義務阻止天城的一切犯罪。目前、雷焰幫的毒品生意越做越大，可我們一直沒有查到他們的貨源。你該重新振作起來，為你父母、為你姐姐、為你自己，為天城所有市民，振作起來。”
局處說這些話時，齊軒毅緊握的拳頭緩緩地鬆了開來。即便心裏還有著些許的矛盾，但局處眼底的坦然和真誠，還是讓他選擇了相信，相信那是意外，相信他師傅的心依舊是赤紅的。雖然他父母的死他難辭其咎，可他選擇以這樣的方式贖罪，他還能怎麽恨？
他頓了頓心神，翕動著嘴唇，一聲弱不可聞的叫喚脫口而出。
“師傅……”
這聲叫喚融化了他自己冰冷的心，也惹得局處老淚縱橫。
他噙著淚，卻勾動了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嘴裏還不停地念叨。
“好，好，小軒，總算你還願意叫我師傅，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抹著淚，他還欲說什麽，拘留所的警察卻敲打著柵欄，冷冷地提醒時間已到。
局處戀戀不舍地看了齊軒毅一眼，無奈地起身。
見著局處兩鬢的華發，頹然的背影，多年的感情充斥著齊軒毅的胸膛，直欲噴發而出。“師傅……”
局處轉過身，朝他揮揮手，眼角還掛著一滴晶瑩。
“回去吧。”
“師傅，我會找最好的律師……”他話還沒說完，卻被局處一語打斷。
“不必了，該是我的懲罰我坦然接受。而且以後你也不必來了，即便你來了，我也不會見你。”清冷的聲音，卻是最濃烈的感情、最萬全的守護。
“小軒，若你真愛夏靄晴，現在有個機會，她是老爺子的親外孫女，也許有了老爺子的幫助，你和她能終成眷屬也不一定，但是前提是她還願意原諒你的利用和欺騙。去找她吧，解鈴還須係鈴人。”
“最後，你要當心李劍波這個人，他，不可信。”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局處便再也沒有回頭，隻是將一腔哀嗆藏於心間，邁著坦然的步伐，麵對後半生的四平米天空…
而齊軒毅站在原地，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久久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