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烏江之畔
咸陽宮。
李玄常身著黑色帝袍，站在大殿之前，在他的腳下，是九十九級台階。站在大殿之前，可以俯瞰咸陽城裡的半數景象。
忽然間，他眼眸一凝，望向咸陽宮上空，在那裡，一道道無形的波動傳盪。
在常人眼裡，那裡是一片碧空。但在李玄常眼中，看到的卻是一條黑龍飛舞盤旋，碩大的龍爪按住一條赤色的蛟龍，鋒銳的龍牙不斷撕咬，每一口下去，赤蛟都會發出不甘的嘶吼，身上都少掉一截。
按照陰陽家的五德輪轉，水德之後便是火德。
後世的漢朝就是火德，因此有著炎漢之名，事實上，楚國也是火德，他們祭拜著火神祝融，又是軒轅皇帝之後，所謂西楚，繼承的也是火德。
項氏一族最後的希望，終究是破滅了。
李玄常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沒有胡亥那個敗家子，現在的帝國根本不是所謂的六國餘孽可以撼動的。
蒙恬奔赴各地，已經消滅了五國貴族叛亂。最後的楚國餘孽，也即將走向末路。這幾天的戰報，李玄常每條都看了。
不愧是千古無二的西楚霸王項羽，果真是戰力無雙，韓信用兵謹慎，布局森嚴，縱然如此，也被他好幾次逃脫。
然而，即使再神勇無雙，項氏一族和大秦不是一個體量上的勢力，韓信無論失敗多少次，都可以捲土重來，但項羽不行。
他失敗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咸陽宮上空，黑龍一口將赤蛟的頭顱吞進肚中，慘叫聲戛然而止。與此同時，黑龍粗長的身子不斷壯大，漆黑鱗片的光芒大盛，隨後便潛入紫金色的雲海，隱藏在其中。
兵家勇戰派和謀戰派的鬥爭，就此畫上了句號。
······
烏江之畔，風聲越發喧囂，項羽額前的髮絲被吹亂，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散，最終變得苦澀。
重瞳微睜，掃視眼前的敵人。
一望無際的平原，都是敵人！
漫山遍野，儘是敵手！
這次，任他如何觀察，也找不到軍陣之中的破綻。更何況，即使是他找到了，他再也不能衝破秦軍的軍陣了。
有萬夫不當之勇並不是真的一萬個人都擋不住他，或許一萬個烏合之眾可以，但這樣的人絕對擋不住一萬個訓練有素的士兵。
事實上，即使是江湖頂尖高手，也害怕軍隊的圍剿。
項羽摩挲著手上的破陣霸王槍，眼中滿是疲憊和不甘。這一戰，他輸了，已經再無翻身之地。
在他腳下，滿是敵人和身邊親兵的屍體，鮮血灑遍烏江之畔，在他身後，是流水潺潺的烏江，橫亘在此，分割兩地。
「你們的主帥是誰，讓他出來！」即使身處絕境，項羽依然面不改色，冷眉逼視。
「將軍，小心困獸猶鬥！」在中軍後方，韓信眼神一凝，正準備出去，身旁的親兵卻低頭囑咐道。
韓信面不改色，微微點頭，隨即打馬上前。前面列陣的士兵退到兩旁，給他讓出一條路。同時，幾個身著黑色皮甲，神色冷厲的士兵將他護衛住。
這些士兵，正是影密衛。
現在帝國各處，凡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身邊皆是安插了影密衛，一為護衛，二為監視，韓信自然也不例外。
「你就是秦軍的主將？」面對緩緩逼近的人，項羽紋絲未動，沉聲問道。
「不錯，我就是。」韓信直勾勾的看著項羽，似要將他刻進眼睛里。
確實，項羽這樣的對手，世所罕見。以韓信的統兵能為，都差點翻了車，讓他跑了。
只可惜，這樣的對手，今天就要死了。
人間，寂寞啊。
不知不覺，他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
咸陽宮內，李玄常身著白色單衣，東君焱妃跪坐在一旁，美眸含笑，柔情蜜意。
「還是太慢了啊。」李玄常放下手中的奏摺，輕輕一嘆。
「陛下何故如此，現在天下安平，六國餘孽盡消，推行科舉制和法制可以慢慢來。」焱妃雖然從未乾涉政治，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還是懂的。
況且，這些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需要靠幾代人來完成。
「知道當初朝中大臣想要徵召勞役，朕為何向父皇建言，給勞役支付報酬么？」李玄常微微搖頭，反而詢問。
「臣妾不知。」焱妃搖搖頭，如水般的眸子滿是疑惑。
「帝國如若一味的壓迫六國百姓，則人情冷淡，活力不足，守成都難以如願，更何談繼往開來，發揚光大？」
「想要六國百姓歸心，還得苦心經營，懷之以柔，申之以信，結之以恩，示之以威……」
「自古以來，恩威並施始終是上位者御下之要！」
「就拿韓信來說，他年紀雖輕，卻是胸有丘壑，天賦雖非驚才絕艷，才情卻不可小覷，在大秦年輕將領中已有脫穎而出之勢，這種人往往很難歸心，可一旦徹底歸心，將來成長起來，便是獨當一面的幹將！」
「如果你時不時拿一些小恩小惠去敷衍他，他明面上或許會感恩戴德，暗裡卻離心離德，一旦他將來羽翼豐滿，肯定第一時間掙脫束縛，離開帝國。」
事實上，韓信就是這樣的人，有足夠的野心，卻沒有足夠的魄力，以至於死於婦人之手。一切的結果，在他向劉邦強要王爵的那一刻，已經註定。
焱妃粉面一寒，嬌喝道：「他敢？！！」
李玄常搖了搖頭，「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人性的必然——只有庸人才會知足常樂，唯唯諾諾，英才之所以是英才，正在於他永不滿足、不甘人下的特質。」
「英才如狼，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不要幻想著用養狗的方式去養狼，那隻會得不償失！」
說到這裡，李玄常輕嘆口氣，緩緩傾訴：「大秦十幾代君王，數百年經營，終於一統六國。帝國現在民心盡收，已成烈火烹油之勢，可以說是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萬劫不復。」
「這時節，尋常百姓如群狗，狗群再多也不頂事，狼王一敗，登時一鬨而散，唯有期待多出幾隻頭狼，上可拱衛狼王，下可帶領狗群四處出擊，打開局面，形成大勢……」
「偏偏養狗易，養狼難，馭狼更難，不繫繩子，這狼很容易跑掉，系了繩子，狼就會慢慢退化成狗，怎麼辦？」
「只有拿肉吊著它的胃口，驅使它奔波效命，不能喂得太飽，太飽它就會賴在你面前不動彈，等著你再拿出更多肉，不拿它就咬死你，取而代之，也不能讓它餓著，餓狠了它要麼跑掉，要麼一樣咬死你……」
「所以，科舉制就是為了給這些狼上升的台階，他們可以通過科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同時也被朝廷納入掌控，有野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眼可以望到盡頭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