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幻覺
地球主空間。
江寧府城，焚海劍派秘境總部大樓。
此刻正值夜晚，整座大樓卻是燈火通明。
在某座房間中。
從十方竹林轉播來的畫面佔據了一整面牆壁。
房屋中心，還擺放著一個玉石基底的通訊裝置。
其頂部彷彿是一面微型的屏風，在緩緩旋轉。
只是從打焚海劍派隊伍進入了那座被「青蒼真人」打破了地下通道，依靠這隻法器搭建的信息通訊就徹底中斷了。
「掌門……您休息一下吧。」一名劍派弟子將一丸新的丹藥呈送給居於沙發上的垂垂老者，忍不住道。
焚海劍派老掌門鬚髮皆白，體態瘦弱，看上去已頗為老邁。
近年來也的確很少現身於江寧修仙界。
與白家老太爺一般，都隱隱的，有退居幕後的意思。
然而，這次句曲秘境非同小可，因而，即便這場探索已經持續了超過一周，這位老掌門也不敢放心離開。
除開必要的休息，便是利用丹藥鞏固精神。
然而畢竟已經上了年歲，修仙者也是人，沒有越老越強的道理。
因此，連續熬了數日，饒是修為高深，臉上也已顯出濃濃的疲態來。
然而面對身旁弟子的關切，老者卻並沒有說什麼。
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將丹藥吞服，繼而才道：
「距離最後一次聯絡已經過了多久？」
「八個小時。」那弟子回稟道。
八個小時么……
老者聞言嘆了口氣，然後將原本已不由自主閉合的眸子撐大，看向了「千鶴」投回來的，那掩藏在群山之中的，無數尖塔的畫面，喃喃道：
「也該到核心了。」
……
……
「劉茂！手腳麻利點！別磨磨蹭蹭的！」
太微陣列中心位置。
某座節點大廳內。
燈火通明。
劉茂帶著兩個道法門師弟，戰戰兢兢地站在大廳中央的玉石柱邊緣。
瞪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乾枯屍體，聽到身後焚海劍派弟子的催促聲，打了個哆嗦，然後下意識應了一聲，臉色卻是發苦。
雙手合十，暗暗朝著凹槽內部，那死去了三百年的骸骨拜了拜，嘀咕道：
「前輩在上，晚輩無意冒犯，實在是後面那幫牲口催逼的沒辦法……」
一番禱告結束。
他才搓了搓手，用眼神逼迫著旁邊兩個也是恐懼不已的師弟一起將那具骸骨給拾叨了下。
搬了出來。
連帶著那燒毀的道袍以及其中的幾樣貼身法器一起。
這讓劉茂登時有了一種盜墓的錯覺……
不！
這壓根就不是錯覺！
當然，他更希望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乃至於幻覺。
事實上，從打進入句曲秘境起，劉茂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只覺的不真實。
原本最初是打算拿情報換庇佑，抱上焚海劍派的大腿，結果卻被薛照拿來做了攻擊白氏的卒子。
更是在十方竹林宴會上上演了一波為師報仇的戲碼。
好在他見機行事，裝作被盹盹拍暈了的模樣，保命離場……
原本他以為之後也就沒自己的事了。
卻沒想到，薛照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把他帶進了隊伍，負責後勤。
也就是背一些物資背包。
照劉茂看，這絕對是薛照在拿自己撒氣。
可胳膊拗不過大腿，他雖然在心裡把薛照罵了幾百遍，但還是老老實實跟了進來。
一路上竟然也有驚無險。
直到在山腳下發現了「青蒼真人」百年前留下的字跡，劉茂整個人慌得不行，想要帶著兩個師弟逃跑，卻又不敢。
只能畏畏縮縮跟著隊伍前行，一路上還真如薛照所言，無比順利。
沿途所有的阻隔與封鎖都被「青蒼真人」打出了缺口。
等眾人再冒出頭來，竟然已經到了整個太微陣列的中心地帶。
在短暫的震驚與驚喜交織后，整個隊伍迅速開始在四周探查起來，並找到了作為分佈節點的方碑。
塔，成功撬開門，在一陣短促的慌亂后，焚海劍派這幫人竟然看上了這些柱子里封存的，句曲仙宗修士的屍體。
準確來說，是屍體里殘餘的，那些沒有被魂火燒毀的法器。
粗暴地將「玻璃罩」砸碎，又不敢貿然接觸，結果這種臟活就被指派給了不受待見的道法門修士。
想想這一路的經歷，劉茂心裡一肚子氣，卻又不敢發，更不敢在眾目睽睽下做手腳。
低著頭，將骸骨、道袍分別裝在了真空塑料袋裡，並做標記。
至於法器則被旁邊的「監工」取走，送到正站在操控台旁嘗試破解太微系統的薛照手裡邀功。
「呸，也不嫌晦氣。」
劉茂心裡罵了兩句，就聽到大廳門口有腳步聲傳來。
是帶人去四周巡視的執法堂首座，錢思。
這名身著火紅纖長道袍的大修士領人踏入大廳，掃了眼那破碎的「玻璃罩」，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徑直向薛照走去。
「周圍怎麼樣？」薛照正撫摸著一面青銅鏡，看到錢思，笑著問道。
「沒有發現異常，當然，也沒有探索太遠。」
錢思答道，旋即看著對方手中物件，皺眉道，「這些是從那些屍體上取來的？」
「是啊，你看，多好的鏡子，結果就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吃灰了三百年……幸好我們來了。」
薛照看上去心情極好，精神亢奮。
說話的時候，嘴角都是難以掩飾的笑容。
錢思知道他喜悅的來源……不只是這些法器，事實上，光是這成千上萬座建築，就已經難以用俗世價值來衡量。
隨便拆下來一座，光是這些玉石原料，就價值不菲。
而這還不是全部。
錢思看向那浮在空氣中的光幕，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寶藏啊。
材料、法器……甚至是經卷功法，自然無比珍貴，可考慮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龐大的實驗室做支撐，那麼，就很明白了。
這座句曲秘境，最珍貴的並不是這些實物，而是其中蘊含的「數據」。
次一等的，則是那些「技術」。
或者再具體一些，則是整個太微陣列的中樞系統。
這些看不見的東西，才是最大的價值。
而如今，他們第一個抵達此處……恩，最起碼，是這一次所有隊伍中的第一……又擁有著最強大的修士陣容，怎麼看，都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他們爭搶。
這才是薛照喜不自禁的緣由。
「有進展么？」思索著這些，錢思眨了眨眼，問道。
薛照明白她問的是對中樞系統的破解，聞言，嘴角翹起的笑容沉了下，搖頭道：
「暫時沒有頭緒……」
「很正常，這可是句曲仙宗的防禦系統啊，如果你我就可以輕鬆破開，豈不是個笑話。」錢思沒有任何意外地說。
薛照聞言，心中挫敗感也消退了不少，重新笑道：
「不過這也算是個好消息，系統仍舊完好，說明當年的青蒼真人也沒有成功侵入其中。
我之前還在擔心。
如果等我們來了，發現這裡最珍貴的數據都被人取走了，那才虧大了。」
錢思心想，這有什麼可欣慰的？
倘若一位九品大圓滿都無法成功破解，自家門派豈不是更沒有希望？
守著一個打不開的寶盒很值得驕傲么？
不過她也沒有掃薛照的興，畢竟，隊伍中，她的職級比薛照低一級，沒必要在這種無關緊要的話題上糾纏。
她只是想了想，提醒道：
「我們雖然提前抵達這裡，但這並不意味著穩操勝券，即便不考慮白氏等人的爭搶，這些東西，放在這，我們也未必能成功拿走。」
薛照聞言神情一下子有些冷淡，頗為不快地瞥了她一眼，沉聲道：「你在指點我？」
錢思深吸了口氣，耐著性子說：「只是提醒。」
頓了下，她又道：
「另外，我覺得你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從打接近這片區域開始，你就過於亢奮了。這一點我之前和你說過，並不想說第二遍。」
薛照沉默了下，語氣冷淡道：
「你已經說了第二遍了。」
「所以，我不想提醒你第三遍。」錢思板著臉說，「在未知環境下務必保持謹慎，這裡還遠沒有真正安全。」
「你太緊張了，」薛照揮手指了指四周忙碌的，正在搜查計算大廳的修士們，道，「保持謹慎是有必要的，但過於慎重是沒必要的。
已經三百年過去了，有什麼危險也不成氣候了。
這一路上，我們除了遭遇了一些精神上的騷擾，沒有遇到任何危機，這已經能說明情況了。
如果你是指那些不見蹤影，卻只能側面侵入意識，誘騙人的『魂火』，我想這不足為懼。」
錢思皺起的眉頭越來越緊。
正想開口說什麼，忽然就聽大廳角落裡先後有兩名修士發出低呼，然後木然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般。
「我來。」
錢思趕忙走過去，分別伸出手指點在兩人眉心，用神識衝擊將兩人喚醒。
然後轉身朝著薛照嘆道：
「最起碼，你應該發現，從打進入這片實驗區以來，魂火襲擊越來越頻繁了，甚至已經無需以夢境的形式入侵。」
類似的事情並不是第一次發生，所以大廳中數十名修士很快平靜了下來。
只是氣氛多少也不再那麼「興奮」，稍稍冷靜了些。
「……這並不意外，這裡是中心區，當年死去的強者眾多，殘留下的魂火自然也更頑強，不過被影響的大都修為較低……
這樣吧，為了安全，也為了避免危險，所有金丹中境以下的弟子，都暫且撤離回去，剩下的人留下繼續探索。」
薛照想了想，說，然後對錢思道：
「你來護送他們撤出去，然後再回來，如何？」
錢思考慮片刻，點頭道：
「好吧，我很快回來，你們先不要走動，否則，一旦遇到問題，我擔心你一個人撐不住。」
薛照略顯煩躁地揮揮手，沒說什麼。
等到錢思帶著包括劉茂等部分修為較低的弟子離開大廳，向來處返回。
薛照才冷笑了一聲，有些煩悶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忽覺腦海隱隱刺痛，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一些奇異的雜訊，讓他愈發煩躁。
揉了揉眉心，薛照忽然一個恍惚，發現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仍舊是計算大廳，然而，焚海劍派弟子們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許多身穿古典長袍的修士在燈火通明的大廳中行走。
忙碌。
那些空蕩蕩的玉石控制台都亮了起來。
在光滑的牆面上投影出縱橫交錯的光影。
一串串的命令行在影像屏幕上飛快滾動，旁邊的操作人員彼此熱烈交談，一派忙碌的景象。
薛照清楚看到一名氣度不凡的強者，緩緩走向了大廳中心的玉柱，並在凹槽中盤膝打坐。
周圍底下有數名身穿古典道袍的修士捧著書卷，手握纖毫，記錄著什麼。
一名年輕貌美的女修士更是徑直朝薛照走來，然後從他身上穿了過去…彷彿並非真人，而只是一段舊日影像。
「呵，些許殘念，還妄圖亂我心神！」
薛照冷笑一聲，識海震動，一柄虛幻的火紅色飛劍竄出，在大廳中卷過！
只見烈火熊熊，無數幻象破滅。
眼前的景象恢復如常。
「堂主？您怎麼了？」旁邊一名金丹弟子見薛照短暫失神，擔心地問道。
旋即，便見薛照眼眸恢復了神采，淡淡道：「想一些事而已。」
說著，他招呼了下廳中眾人，道：「都檢查完畢了吧？」
「沒有其他的發現。」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薛照揮手道：「隨我繼續深入。」
「堂主……錢首座說要等她回來……」一名修士提醒道。
薛照冷冷地掃了後者一眼，在對方垂下頭后才道：
「時間不等人，啰嗦什麼？」
「是！」
薛照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帶人走出大廳，繼續向前，而就在這剎那，天空中再次劃過一道「閃電」。
「看！前面好像有一座山！」有弟子喊道。
「好像是一座白玉山啊！」有人補充。
薛照怔了下，揉了揉眉心，確認般又看了眼。
果然發現，在前方，也就是整個太微陣列中心，在密密麻麻的方碑尖塔包圍之下。
赫然佇立著一座由白玉堆成的低矮山峰。
在「閃電」照耀下，反射出奇異光輝。
「莫非……這就是中樞所在？」
薛照愣了下，旋即大喜過望，在某種異常亢奮的驅使下，開口道：
「全體！隨我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