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血仆無法對尊主說謊
夏洛特現在很確定阿爾布雷希特是真沒認出她的身份來。
不然的話，這傢伙絕對不會如此明目張胆地搭訕，更不會對她使用心靈暗示的魔法。
雖然自己承認可能會顯得有些自戀，但夏洛特非常清楚自己這具身體的外表有多麼出色。
那是連她自己這個前世被各種P圖軟體和美圖AI連番轟炸多年也依舊會感到驚艷的水平，放在彌瑞亞的貴族宴會上，更是向來都是焦點。
特別是在融合了無面神像之後。
或許是因為成為半神的緣故，她的膚質和氣質也有了進一步的提升，雖然拋開血之神力之外的實力還沒有超出凡人的層次，但外表已經越來越不像凡人了。
以至於現在夏洛特出席各種宴會，考慮的已經不再是打扮的多麼漂亮了，而是如何將自己的外表化妝的更接近「凡人」一點。
當然，即使是接近「凡人」，那也是足以令普通人仰望的程度。
這甚至還不提夏洛特「血之真祖」的身份。
哪怕是她遮掩了氣息，她的身體本質上是被血之聖典改造了好多次的，血脈強度已經足夠純粹。
絕大多數血裔都是需要定期吸血的，哪怕是傳奇血裔，也依舊抱有飲血的衝動。
被血之聖典改造過多次的夏洛特，血液無疑更加誘人，就算是阿爾布雷希特沒有感知出她以血之神力遮掩的氣息，但血裔的敏銳靈覺卻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夏洛特投去視線。
也是因此，一向穩健的阿爾布雷希特會被她吸引，再正常不過了。
對於阿爾布雷希特的舉動，夏洛特倒談不上有多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正好也缺點樂子，她就順勢而為，配合對方演了起來，想看看這傢伙會玩些什麼花樣。
與早已被光污染的藍星不同，彌瑞亞城市的星空依舊璀璨，相當美麗。
漫天的銀河點綴著蒼穹，與夏洛特記憶中的夜空相似又陌生。
一樣的瑰麗，一樣的燦爛。
但不一樣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星海。
那與前世完全不同的星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夏洛特，她真的穿越了。
阿爾布雷希特倒是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行為。
將夏洛特帶到觀景台之後，他便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的身旁，與她一起望向了星空。
漆黑的天幕繁星點綴，星光如鑽石般璀璨美麗，星雲纏繞，彷彿無盡的銀河在宇宙中延綿。
夏洛特很快便被璀璨的星河吸引。
不過，阿爾布雷希特卻敏銳地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中並沒有孩童看到美麗星空的興奮與開心，而是在欣賞之餘，似乎多了一些悵然與唏噓。
這讓他有些驚訝，隨之而來的則是對少女進一步的好奇。
看來……他找到的這朵花蕾，似乎還是一個有故事的花蕾。
阿爾布雷希特喜歡去探查故事。
順著夏洛特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道：
「美麗的小姐，您現在看向的星座是『飛翼座』。」
「那是守護著所有飛禽的星座，據說乃是天空之神為一隻名為『巴里』的灰雀所立。」
「灰雀是一種很難飛高的鳥類，但『巴里』卻不同，它渴望飛越世界最高的高峰，探索未知的天際。」
「它勇敢地飛向天空，哪怕是遇上狂風暴雨也不曾放棄，即使是巨龍的嘲笑也沒有讓它退縮。」
「終於，它穿越暴風，登上峰巔，在瀕死之際，成為了第一個飛上世界之巔的灰雀。」
「它的勇氣和決心感動了天空之神，天上的每顆星辰都為它閃耀，最終，在天空之神的祝福下，它化為星空中的飛翼座，成為了飛禽們的航標，引領著所有飛禽翱翔天際……」
「美麗的小姐，那個星座是『相思座』，它同樣有一個古老的故事。」
「不過，這個故事卻並不勵志，而是比較凄美……」
「……」
阿爾布雷希特指著天空中的星辰講起了故事。
讓夏洛特感到意外的是，這傢伙倒是真有幾分討女孩子喜歡的本事，腦子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星座小故事。
就算是她，不知不覺間，竟然也有了幾分投入，沉迷在對方講述的一個個或是美好，或是悲傷的故事裡。
不過，夏洛特同樣注意到，與藍星的那些星座故事不同，阿爾布雷希特的故事裡，故事的終端，永遠離不開神明。
不管是天空之神也好，美與愛之神也罷，在他的講述中，所有的星座都由眾神所立，與神靈息息相關。
夏洛特心中微動。
她露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嚮往模樣，聲音嬌脆地問道：
「先生，你講的這些故事，都是曾經真實發生的故事嗎？」
阿爾布雷希特面帶微笑。
他正準備像以前搭訕女孩，講述天空小故事那樣順著少女的話題哄下去。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少女那雙如同星空般純澈的眼眸，他原本打算糊弄的話到了嘴邊卻突然改了口：
「當然不是。」
「現實哪有那麼唯美，所謂的星座故事，不過是凡人為了滿足自己對天空與神明的好奇，編造的一些可笑的故事罷了。」
說到這裡，阿爾布雷希特就暗道糟糕。
真祖在上！
他怎麼突然就將自己內心中真正的想法給說出來了！
啊呸呸呸，什麼真祖在上，晦氣晦氣！狗屎的晦氣！
阿爾布雷希特咳嗽了幾聲，連忙將腦子裡冒出來的某個尊名壓下。
到了那個層次的存在，感應都是很強的，像是他這樣的血裔，說不定只是想到對方都會迎來對方的注視……
他好不容易躲開了那個恐怖的存在，短時間可不想再被注意上了！
使勁搖了搖頭，阿爾布雷希特連忙收起發散的思緒。
而當他看向少女的時候，頓時又頭疼了起來。
將自己講述的「童話」盡數否定可不是嚮往星空的純潔少女喜歡的說辭。
一個不小心，他之前試圖增進好感的做法，恐怕都要前功盡棄了！
阿爾布雷希特心中懊悔，不知道自己腦子是抽了什麼風，渾然沒有發覺是血仆契約起了效果。
對於尊主來說，血仆不能，也無法撒謊。
尊主詢問的東西，血仆必須如實回答。
「先生，這麼說的說，星座與眾神其實無關嗎？」
夏洛特又眨了眨可愛的大眼睛，嬌聲問道。
面對少女那一臉探知欲的模樣，阿爾布雷希特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
看起來……眼前的少女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掃興，相反……似乎更有興緻了？
她對眾神感興趣？
阿爾布雷希特頓時精神了起來。
他輕輕頓了頓，打算講些凡人編纂的與神明有關的小故事取悅對方，然而，當話語脫口的時候，又全都變味兒了：
「對，但也不對。」
「星空很早很早就有了，甚至很可能在眾神出現之前就有了，不過，卻也不是所有的星辰都與神明無關，一些星辰其實並非真正的星辰，而是諸神的神國在天空的投影，也有一些星辰是被封印的神明……」
當說到一半的時候，阿爾布雷希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真祖在上！他都說了什麼？
他怎麼隨便就將這些最隱秘的知識給直接講出來了？！
要知道，不少神明的教團可是將星空描述成神靈造物的。
聖臨日在即，他這樣大刺刺的拆台，鬼知道會不會引來哪些隱秘存在的注視！
啊呸呸呸！
什麼真祖在上，晦氣晦氣！
阿爾布雷希特感覺自己今天晚上簡直是大腦抽風，智商彷彿都變低了！
他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深入下去，而是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
「咳，美麗的小姐，您的裝扮看上去不像落星的貴族，您是從其他地方來赴宴的嗎？」
夏洛特點了點頭，如實回答：
「是的，我並非落星人，我來自北地。」
「北地么……」
阿爾布雷希特若有所思。
他想到了北地的主人，那個十六七歲，疑似真祖眷屬的年輕伯爵。
重新打量了少女一番，他露出一個欣賞的表情，讚美道：
「聽說北地的少女最為美麗，過去我一直都不相信，如今見了您，倒是讓我意識到事實或許比傳聞更甚。」
「美麗的小姐，您真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士，恐怕就算是被譽為新月明珠的卡斯特爾伯爵，也無法與您相比……」
聽了阿爾布雷希特的話，少女微微低頭，嘴角微揚，似乎有些欣喜和羞澀。
數秒后，當她抬起頭時，神色已經恢復正常：
「先生，您的裝扮，也不是落星的貴族吧？您又來自何處，為何來羅曼呢？」
聽了少女的疑問，阿爾布雷希特心情複雜。
他神色一黯，苦笑道：
「美麗的小姐，實不相瞞，我是來羅曼避災的。」
「避災？」
少女眉毛微揚。
阿爾布雷希特點了點頭，神色唏噓，一時間竟然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又將心裡的真實想法全都脫口而出了：
「我來自新月王國，前段日子，我被一個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不得不逃離了故鄉。」
「恐怖的……存在？」
少女神情莫名。
阿爾布雷希特一聲長嘆，開始大倒苦水：
「是啊，一個恐怖的存在。」
「那是我們家族的過去的尊長，她從很遙遠的地方歸來了。」
「她比惡魔還要邪惡，比魔鬼還要陰險，比黑龍還要殘暴，她的實力很強，我根本無法對抗，她想要奴役我，還想奪走我的一切，我無奈之下，只好逃到了這裡……」
聽了阿爾布雷希特的訴苦，少女點了點頭，一臉感慨地贊同道：
「聽起來，真的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尊長。」
「可不是嗎！你說『走』了就『走』了吧，還回來做什麼，回來就回來吧，不挑那些大人物對付，卻偏偏拿捏我一個小角色，哎……我真的是太難了……」
阿爾布雷希特一臉的幽怨，忍不住向眼前的少女吐槽道。
然而，說著說著，他終於反應了過來……
真祖在上！
他怎麼又將心裡的真實想法全都給說出來了？！
啊呸呸呸！
什麼真祖在上，晦氣晦氣！
阿爾布雷希特打了個激靈，連忙驚疑不定外加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似乎生怕驚動了某個存在，虛空中突然瀰漫出緋紅的霧氣，轉眼間又被提溜到血之王座前去。
好在的是，除了輕緩的海風和宴會廳中悠揚的音樂，周圍並沒有別的什麼異象。
阿爾布雷希特長鬆一口氣。
他真是想多了，血之真祖在新月拓展信仰呢，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而這個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與少女的交談還沒有結束，而剛剛他的大倒苦水，絕對是大大的減分項！
阿爾布雷希特懊惱不已，然而，當他看向少女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看他的表情似乎更開心了。
咦？
不對……
那好像不是純粹的開心，更像是……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果然，他剛剛那不經腦的話語，降低了對方對他的觀感了嗎……
阿爾布雷希特微微蹙眉，不過，也並不太擔心，技巧失敗，他還有魔法。
想了想，他乾脆跳過之前的話題，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美麗的小姐，我們聊了這麼久，似乎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知道……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嗯？
這是想要更進一步了？
夏洛特目光莫名。
懷著看樂子的心態，她露出一副未成年少女硬裝小大人的模樣，笑道：
「先生，在詢問淑女的名字前，您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姓名嗎？」
聽了夏洛特的話，阿爾布雷希特一拍腦袋，露出一副抱歉的模樣：
「啊，抱歉，美麗的小姐，您太過可愛，以至於我一直忘記了自報姓名。」
說著，他朝著夏洛特優雅地行了一禮，一臉燦爛地報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假名字：
「那麼……小姐，請容我正式介紹一下，您可以叫我阿爾布雷希特，阿爾布雷希特·亞巴迪斯·舍底特。」
假……假名字……假名字個鬼！
真祖在上！
他怎麼將真實的名字給爆出來了？！
還是特么的帶了惡魔真名的名字！
阿爾布雷希特都要驚呆了！
而很快，他的神情就變得驚疑不定了起來。
事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
如果是一次失誤也就罷了，他是血之公爵，也是傳奇惡魔，怎麼可能接連不斷地將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全都講出來？
不對勁！
這不對勁！
他……恐怕是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某種存在的隱秘術法了！
阿爾布雷希特神色一凜，驚疑不定地看向四周，腦海中一下子蹦出來了十多個有可能暗算到他的血裔名字。
而最終，他那驚疑不定的目光又落在眼前這個帶給他極大吸引力的少女身上。
他不傻。
一切的不對勁，似乎都是從與眼前的少女交流開始的。
少女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阿爾布雷希特的表情不對，不過，她的表情卻有些古怪。
只見她微微點了點頭，讚賞道：
「阿爾布雷希特嗎？不錯的名字，和我的一個舊識同名呢。」
說著，少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麼，阿爾布雷希特閣下，很高興認識您，您可以叫我夏洛特。」
夏……夏洛特？
阿爾布雷希特怔了怔。
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等等……
夏洛特……只是名字吧？
姓氏呢？
阿爾布雷希特皺了皺眉。
他正欲開口，卻忽然心中一動，看向了宴會廳。
他感知到了熟悉氣息的快速接近。
那是……血裔的氣息。
阿爾布雷希特頓時眯了眯眼睛。
他暗中調動魔力，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而下一刻，便看到一位年輕的落星貴族進入了觀景台。
阿爾布雷希特眉毛一揚。
因為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那似乎是奈斯氏族的血之伯爵，應該是三代血裔約羅克的後裔，名字……名字好像是叫尤爾斯特來著。
奈斯的血之伯爵？
他來做什麼？
難道自己的存在被奈斯氏族發現了？
阿爾布雷希特頓時警覺了起來，身上的魔力一觸即發。
然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血之伯爵尤爾斯特並沒有怎麼關注他。
對方只是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注意力便集中在了少女的身上。
只見他徑直來到少女的身前，微笑道：
「卡斯特爾閣下，原來您在這裡，亨利親王已經到了。」
卡斯特爾閣下？
阿爾布雷希特愣住了。
不……
等等。
卡斯特爾……
夏洛特……
夏洛特·德·卡斯特爾？！
北地之主，卡斯特爾的小伯爵——夏洛特·德·卡斯特爾？！
幾乎是一瞬間，阿爾布雷希特便想起了自己在哪裡看到過夏洛特這個名字。
那是北地領主的名字！
而當「夏洛特·德·卡斯特爾」這個全名在他心中出現的時候，他靈魂深處的血仆契約印記竟然也在同一時間點亮了……
阿爾布雷希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說出這個名字！
血仆無法對尊主說謊。
同時，血仆也無法直接當面叫出尊主的真名。
這一瞬間，阿爾布雷希特忽然想起了血仆契約的種種規定。
看著面前微笑著的少女，他想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可能，而順著那個恐怖的可能，今晚的一切不對勁和疑惑也盡數解開……
「真……真……」
少女那嬌弱的身姿與記憶中某道模糊的身影逐漸重合，阿爾布雷希特的神情頓時驚悚，瞬間頭皮發麻，連話都說不囫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