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江柔將上次給他做的襯衫和褲子找出來,當時她也沒有多想,給自己買內衣的時候順便也給他買了兩件內褲。

  內褲和襯衫都洗過了,是乾淨的,長褲倒是沒洗,但也不打緊,反正不是她穿。

  江柔將衣服疊好放在凳子上,然後將凳子搬到房間門口,提醒一聲,「衣服我放在這裡了。」

  低著頭沒看他,轉身進了房間。

  黎宵洗澡速度很快,江柔躺到床上時,他就從澡盆里出來了,因為頭髮短,甚至還洗了個頭。

  擦乾淨身子去拿衣服,原本以為江柔給他找的是他爸或他爺的衣服,他也不講究那些,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是他爸、他爺,難不成還來找他?只是沒想到拿起衣服后,發現是沒見過的新衣服。

  淡藍色的襯衫,青灰色的長褲,甚至連底褲都有,就猜到這是他走後江柔給他買的。

  他在商場給江柔買衣服的時候沒想過其他,只是想買就買了,現在看到她在家裡也給自己買了新衣服,不知怎麼的,心口那裡突然燙了一下。

  這種感覺很陌生,讓他久久難以平復,但卻不反感。

  他手摸著衣服,突然有點理解剛才江柔說的那句捨不得穿,他也有點捨不得了。

  抿了抿唇,半天才將衣服套在了身上。

  因為穿了新衣服,他端起洗澡盆倒水的動作都僵硬了幾分,生怕澡盆邊沿的水漬弄髒了衣服。

  黎宵回到房間時,江柔都快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際,一個紅色的東西扔到她腦袋旁邊,直接將她瞌睡砸飛了。

  江柔嚇了一跳,沒好氣睜開眼瞪他,「你幹嘛?」

  語氣有點不高興。

  男人沒察覺不對,還輕笑一聲道:「打開看看。」

  江柔沒心情,閉上眼睛翻過身繼續睡。

  站在床邊的黎宵看到她這反應,愣了愣,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惹了人,訕訕摸了摸鼻子,但又說不出道歉的話,站了一會兒后,他背過身坐到床邊,一邊卷褲腿一邊故作平靜的補充一句,「你不是問錢哪兒來的嗎?」

  江柔被他吵醒,也沒有立馬睡著。

  聽了這話,顧不上生氣,皺眉扭過頭看了一眼。

  男人後腦勺像是長了一雙眼睛,也偏過頭來,對上江柔的眸子,用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還伸手去拿她腦袋邊的紅色包裹。

  江柔想都不想就翻過身來,「什麼意思?」

  他動作太快,手已經拿起了紅色包裹,然後江柔就看到包裹上還有字。

  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好像是一面錦旗。

  她睜大眼睛,懷疑是不是看錯了,從床上爬起來,還用手揉了揉眼睛,眼見他要走,忙說了一句,「我看看。」

  男人彷彿沒聽見,站起身作勢要離開。

  江柔沒好氣伸手拉住他衣角,用力拽了一下他才沒動,男人還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挑眉疑惑問了一句,「怎麼了?」

  「……」

  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江柔懶得搭理他,直起身子,將他手裡的東西奪過來。

  他倒是沒有反抗,見她拿了,就順勢重新坐下。

  江柔沒有第一時間拆開包裹看,而是將包裹底部翻過來,就看到紅色的錦旗上寫著「智勇雙全、人民楷模」八個金色大字,落款是w市公安局,時間1998年9月20日。

  就在幾天前。

  忍不住驚訝抬起頭看他,「這是你的?」

  心裡差不多有了個猜測。

  男人對這個東西似乎不怎麼在意,而是再次提醒道:「看看裡面。」

  江柔看了他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將錦旗打開,因為有了這個驚喜,所以當看到被錦旗包裹的滿滿一大包錢時,心情反而沒有那麼激動了,只是感慨一句,「好多錢啊!」

  然後就把錢全都倒在了床上,將他弄得皺巴巴的錦旗小心鋪開,細緻摺疊好,還不確定的抬頭問了一句,「這錦旗是你的吧?」

  黎宵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半天都沒做聲,只愣愣看著她,聽到這問,才回過神突然問了一句,「這很重要嗎?」

  臉色有些古怪。

  江柔覺得他問的是廢話,錦旗不重要什麼重要?

  局裡的陳哥救人有功,被受害者一家送錦旗,那一個月臉上都笑開了花,局裡更是拍照在網上大加宣傳,還上了早間新聞呢。

  最後陳哥把錦旗弄個框子裱起來掛在自家客廳里,他家小孩更是看到誰都說這事。

  把局裡其他人羨慕的不行。

  至於這些錢,不好意思,江柔還真沒有太多的感覺,她雖然家境一般,但並不缺錢花,而且她哥嫂事業有成,掙得多,經常給她零花錢用。

  江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說呢?」

  見他一臉不在意的樣子,緊張問了一句,「這不會是你偷的吧?」

  腦洞很大的想到他是不是在火車上將別人連錢帶錦旗一把偷來了。

  黎宵冷冷瞥了她一眼,覺得她是懷孕懷傻了,他就算是偷,也不至於把這個留著。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在她眼裡,這麼多錢加起來都還沒這一塊布重要。

  江柔看他不說話,心裡有些害怕,抓住他手腕,「你真幹這種事啊?不行,你趕緊去自首!」

  「……」

  黎宵沒說話,一把扯過搭在枕頭上的枕巾,將散落在床上的錢全都包起來打個結,也不知是不是江柔的態度影響了他,看著這些錢也沒覺得多稀罕了,隨手往不遠處的桌子上扔去,拉燈往下一躺。

  旁邊江柔還在纏著他去自首,大概煩了,沒好氣回了一句,「偷什麼偷?老子沒幹過這種事。」

  拽過被子蒙頭就睡。

  江柔半信半疑,也跟著躺下,躺下前還小心翼翼將錦旗放到裡面去,準備明天好好收起來。

  但還是不大放心,忍不住往他那裡挪了挪,小聲問:「那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

  她知道上輩子的他因舉報傳銷有功得了一筆錢,但不知道有這麼多。

  零零碎碎的,怎麼看怎麼不對。

  但不管江柔怎麼問,黎宵都裝睡不說話。

  氣得江柔推了他一把,翻過身也睡了。

  男人在被子悶笑一聲。

  不過,第二天早上,江柔還是從他口中得知了真相,錦旗是真的,但那個錢來路卻有些不正。

  黎宵也沒瞞著她,將這趟出去的經歷大致說了,原來他們一開始就被騙了,朱強那個表親兩年前去沿海打工,不知怎麼的被騙進了傳銷窩子里,後來那些人做大了,野心也大了,還派人去內陸幾個城市傳銷,朱強那個表親就是其中之一,跟著小頭目去了隔壁市,他在團伙中地位不高。

  傳銷的規則就是一個騙一個,如果騙不到錢,就會遭受懲罰,輕點是沒吃沒喝,重的則是挨打,當然也有掙到錢的,但那些都是頭頭。

  所以傳銷里的底下人員為了不挨餓挨揍,很多都去騙家裡親戚,漂亮話一說,哄的那些親戚帶許多錢過去,等到了地,再一群人圍上去打,順便將他們身上的錢全都搜颳走,然後關小黑屋餓肚子以及開始上課洗腦,加入他們。

  朱強耳朵軟,聽表親說那裡錢多伙食好,想著是親戚就毫不猶豫信了。

  然後兩人找到地后就被一群人圍攻,主要是打黎宵一個人,畢竟朱強表親不可能讓自家弟弟被人打,但也僅限於如此,餓肚子搜錢的步驟一樣不少。

  而黎宵,自然不肯乖乖被人揍,他性子狠,拳頭硬,跟人打起架來是往死里弄。

  圍攻的人雖然多,但他從小就跟著人打架,有經驗,愣是一群人被他一個人反殺了,最後他專挑一個人揍,將人打的渾身是血,還暈了過去,嚇得其他人都不敢上前,怕出了人命。

  以至於他成了重點拉攏對象,就怕他把這裡拆了。

  黎宵沉的住氣,摸清這些人乾的事後,就知道他們是不會放他走的,所以乾脆假裝同意了。

  他肯定是要走的,不僅要走,還得出口惡氣。

  所以策反了兩個人當兄弟,然後暗中聯繫到了當地警方,聯手將整個傳銷窩子給端了。

  當然,他也不是讓那兩個兄弟白白跟他混的,在警察來之前,三人將之前團伙騙來的錢找到撬開了,偷偷拿了一部分瓜分了。

  就算最後對不上數目,也可以賴到團伙領導頭上。

  既能逃離這裡,又能賺一大筆錢,那兩個人自然跟他一條心,這事他們誰都沒說。

  到了局子里后,三人和其他人一起被關了,這是事先和警方約好的,怕事後被報復。

  因為黎宵三人沒騙過人,所以和其他幾個清白的一樣錄了個口供就出來了,只不過走之前他們在警方安排的會議室里被頒發了錦旗和獎金,還和領導握了手。

  出來后,三人偷偷跑回據點,取了事先埋在茅廁地下的錢,然後各自離開。

  朱強要慘一點,因為他和表親有親戚關係,所以錄口供要久一點,黎宵還特意等了他幾天,對於自己乾的事,也沒跟朱強說,怕他藏不住事露了餡。

  至於錢,自然也不會分給他了。

  事實證明,黎宵不愧為干大事的人,他不僅聯合警方將w市的傳銷人員抓了,還將沿海g省的傳銷老窩給捅了,因為他腦子靈活,長得好看,團伙是準備將他當作骨幹培養的,還給他提供路費伙食去g省大本營進修。

  當然,這也是洗腦的一部分,給底下小嘍啰們畫大餅,只要他們好好乾,也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只是這餅還沒畫完,黎宵反倒是將上面幾條大魚身份給打聽清楚了,還摸清了他們平時的蹤跡和出入場所。

  江柔聽完他乾的事後,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回應他了。

  她雖然看過關於他的資料,但紙上短短几句話和現實還是存在巨大的出入,她怎麼都沒想到過程這麼複雜,光聽他三言兩句的說,都覺得很驚險。

  一屋子十幾個人打他一個,也不知道他怎麼揍回去的,還跑到南邊跟傳銷頭目見面套話,能做到傳銷頭目的自然不簡單,想象不出他是怎麼隨機應變的。

  不過讓江柔為難的是他拿回來的這筆錢,如果錢不多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昨晚匆匆掃一眼,放在現在可不是少數。

  江柔從床上爬下去,將他昨晚隨手打包的錢拆開數,整整數了三遍才數清,抹去零頭,一共9746塊。

  人直接沉默了,她從小到大都是乖孩子,別說是拿這種不明不白數目巨大的錢了,她就是在路上撿到5毛錢都是要上交給老師的。

  小時候她有次放學路上撿到10塊錢,半道上被她哥騙去買了吃的,她硬是一路哭回家告狀,她爸媽說沒事都不管用,最後沒法子,她爸拿出10塊錢,帶著她去當地公安局交給警察了才罷休。

  因這事,她爸回家狠狠打了她哥一頓,覺得他給自己找事。

  這些也不知道是多少家庭的血汗錢。

  黎宵看她臉色不對,還以為她可惜自己拿少了,隨口解釋了一句,「不少了,另外兩人沒有我拿的多,箱子里的錢本來就沒多少,總得留一點下來。」

  當然,數目對不上才好,那些人也能關久一點。

  他可不是好性子,別人惹了他,哪有不回敬過去的道理?

  江柔知道他想岔了,他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和她不一樣,他膽子大,手黑,有時候做事沒有什麼太大的底線,對於這筆錢,換做一個普通人會覺得膽戰心驚,拿了心裡不安穩,但在他身上只會覺得這是憑自己本事得的,用的心安理得。

  以前江柔看他資料就覺得他這個人很複雜,他不會主動去作惡、去欺負弱小,也不會主動去干那些真正違法犯罪的事,但他對那些東西又包容性很強,就算看見了也不會去管。

  其實他為了給女兒報仇,手上染幾十條人命一點都不奇怪,換做一個普通父親遇到這種事,更多選擇的是尋求法律的幫助,如果當地派出所不管事,就一層層的往上告。但他不是,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給女兒報仇。

  可能是他不太信任法律,也可能他骨子裡更偏向於用暴力解決問題。

  換句話說,他對道德法律的認同感很低,信服的是混混那套處世法則。

  這樣其實很危險,不是說他這個人危險,而是他的這種低道德感的想法很危險。

  江柔讀書的時候看到很多案例,有些案例就是高智商犯罪,那些人都是別人眼中的天才,卻因為缺乏道德感,為了滿足私慾用自己的超高智商觸碰法律底線,造成非常可怕的後果。

  今天是一筆近一萬的錢,等他嘗到了甜頭,下次可能就是幾十萬甚至上億了。

  想到這裡,江柔毫不猶豫的對他道:「你把這筆錢還回去,咱們不能要。」

  黎宵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自己聽錯了,詫異抬頭看她,懷疑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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