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往事如煙(2)
禮叔轉身欲走,曹英澤擔心蘇雨已嫁作人婦不肯再操舊業,把心一橫,乾脆亮明身份,抬出官家的架子壓一壓她,於是又把禮叔拉住,從懷裡拿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以及一枚玉佩,鄭重交到禮叔手上,「老人家,玉佩是在下的令牌,你家姑娘看了自會明白我是何人,還有這張銀票,也務必交到姑娘手上。」
禮叔點點頭,閃身進了後門,不多時便滿面堆笑地迎來出來,彎腰作揖道,「姑娘說公子是貴客,快屋裡請!」
曹英澤欣喜若狂,邊進邊竊喜幸好亮明身份,否則怕是會吃閉門羹。
進去后七繞八怪便來到正堂,羽茗已經在正堂前的水榭中等候,見禮叔帶著他逶迤走來,便整裝起身,微微福身行禮道,「妾身蘇雨,參見涇陽侯世子。」
曹英澤連忙將她扶起,看見她容貌的那一瞬,頓時木了半邊,想他曹英澤也算是閱人無數,可眼前之人的秀雅嫵媚、顧盼生輝,當真是世所罕見,於是不僅看呆了。
蘇羽茗見他這般,連忙後退了兩步,拿廣袖擋著秀顏說道,「蘇雨何德何能,得曹世子看重,當真是羞愧。」
聽她這一說,曹英澤才想起剛那老奴僕曾說她已嫁作人婦,如今已是人妻,便知自己唐突了,於是連忙作揖請罪,「方才是在下唐突了,還請夫人見諒。在下並非登徒浪子,費盡心思要見夫人一面,全因先前偶然得聞夫人琴音,驚為天籟,思之如狂,特來拜會,如能當面一聽,不勝榮幸!」
蘇羽茗這才緩緩放下衣袖,請曹英澤入座,又叫人奉茶,這才說道,「剛老管家說您是妾身的舊客,可是妾身思索了好久,不記得在醉春苑見過公子,公子如何知道妾身的?」
「在下曾到醉春苑聽曲,醉春苑的首席琵琶師卿塵,對夫人的技藝讚賞有加,因此可以說在下對夫人是傾慕已久。」
「原來如此……既是如此,妾身自當撥弦一曲,以謝公子。」說著,蘇羽茗便喚杜鵑送來琵琶,轉軸撥弦,輕彈一曲。
曹英澤聽得如痴如醉,一曲終了拊掌大讚,「妙!妙!夫人當真不負盛名!」
蘇羽茗放下琵琶,微笑道,「公子謬讚,鄉野之音,難得公子抬舉。」
曹英澤本想聽完一曲了了心事就走的,但是聽過之後只覺得餘音繞梁,聲聲不絕,反而愈發戀棧,恨不得把蘇羽茗帶走,以慰心懷。
蘇羽茗見他把玩著茶盞,沒有想走的意思,看來算是上鉤了,於是拿出那張一千兩銀票和玉佩,推到他面前說道,「公子盛情,蘇雨受之有愧,今時不同往日,蘇雨不再以賣藝為生,自然不能受公子的恩惠。」
不料這位號稱長興第一風流公子的曹英澤竟臉紅了,知道是自己唐突,連忙將玉佩和銀票收好,「是在下的不是,竟將夫人當成塵俗之輩了。」
蘇羽茗笑得雲淡風輕,「公子言重。妾身看這時日也不早了,在下的夫婿即將歸家,怕是不便再留公子,所以……」
「在下明白!」曹英澤連忙站了起來,想走之時又似有不甘,於是問道,「不知何時再有機會得聞天籟,在下不勝榮幸!」
蘇羽茗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說道,「聽老管家說公子就住在弊府之旁,如若只是聽曲,妾身在這院中彈奏,公子也該能聽聞,何必見面?」
對啊!何必見面?!莫不是自己對這位樂師一見鍾情吧!想到這裡曹英澤不禁打了個寒戰,她現在可是已嫁之身,自己怎麼能冒出這種大不敬的念頭!
「這……」曹英澤有些結舌,想不到自己擔著這長興第一風流公子的美名,竟如此經不得考驗!不過他轉念一想,像蘇雨這樣的絕色,又是琴韻天才,自己沉淪其中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是哪個如此有福的男子,能將她娶入門庭。想到這裡,他又開始懊惱自己怎麼不早些到洛安,好與她相識於未嫁之時。如真能那樣,他絕對會不顧一切納他入府,遠甚於蕭廷秀之於柳絮。
蘇羽茗見他兀自出神,又輕喚了他幾聲,曹英澤這才回過神來,又是一頓手足無措,連忙作揖道,「不瞞夫人,世人皆稱在下是『琴痴』,對琵琶尤是鍾愛,如今見了夫人,方知何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果……如果夫人能傳授一二,那在下當真是榮幸之至了!」
聽他這一說,蘇羽茗面露難色,低頭不語。曹英澤正要繼續勸說,忽然那老管家急忙忙地走了過來,向蘇羽茗行禮道,「姑娘,姑爺馬上就回來了,您看……」
蘇羽茗假裝慌亂,忙向曹英澤說道,「公子且跟管家離去,來日、來日若有機會,妾身自會叫老管家給公子傳信。現在妾身的夫婿就要回來了,如果他誤會,豈不污了公子的名聲?」
曹英澤明白她的難處,於是便轉身欲走,臨行之前還留了一句,「夫人記得傳信,告辭!」
看曹英澤離開,葉賜准才從廳堂中走了出來,來到蘇羽茗身後邪魅一笑說道,「不知在下可有榮幸,得聽夫人一曲,以慰相思?」
蘇羽茗轉身嗔笑,捶了他一下,然後偎進他懷裡……
葉賜准嘆了一聲,無奈道,「想不到我葉賜准也有要用美人計的一天,而且這美人還是自己的夫人,當真是慚愧……」
美人計?!蘇羽茗這一聽,頓時氣惱了起來,「我對他可沒有半分以色侍人的舉動,哪來的美人計之說?不過是一曲琵琶而已,要說是計也是音律計,不是美人計!」
葉賜准看她真對自己急,連忙道歉,「為夫錯了!不是美人計!」說著就在蘇羽茗臉上親了一下,繼續說道,「為夫賠禮道歉,夫人千萬不要生氣。」
蘇羽茗這才轉怒為笑。
曹英澤得了蘇羽茗的承諾后便天天在後門翹首以盼,蘇羽茗也沒有食言,過了兩天便又邀請他到院中彈琴論曲,如是幾次,曹英澤愈發不能自拔。
數日後的一個午後,兩人正在院中論曲,蘇羽茗特叫人上了一壺酒和幾樣下酒菜,邀請曹英澤把盞言歡。值此惠風和暢、佳人相伴之際,曹英澤詩興盎然,舉杯吟誦,蘇羽茗看他如此高興,便抱起琵琶,再奏一曲,曹英澤愈發高興,連飲數杯。
眼見一壺酒將要見底,曹英澤已有了幾分醉意,蘇羽茗放下琵琶,緩緩端起白瓷杯,看著杯中的楚江醉不無遺憾地說道,「酒,越久越醇,可人,卻早已化塵,可惜了……」
曹英澤聽聞樂聲止,樂師有感而發,轉身問道,「夫人此言何意?」
「妾身聽聞這楚江醉乃是襄州襄王府一家臣所釀,其中還有一段可悲可泣的故事。」
曹英澤略驚,端起酒杯仔細端詳道,「哦?這就是借泰祥興與泰祥盛兩大商行力推從而名滿天下的楚江醉?難怪酒香馥郁、入口綿醇,當真是不負盛名。好酒的背後自然有好故事,在下願聞其詳。」
蘇羽茗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染上幾分凄愴,幽幽說道,「聽聞當年的襄親王丰神俊朗、才華橫溢,經常與其家臣飲酒作賦、縱論天下,一時傳為文壇雅事,可惜天妒英才,襄親王在就封襄州途中忽染惡疾,病重不治,達到襄州時只餘一縷英魂。其家臣中有一位善於釀酒者,面對襄州的滾滾長江懷念故主,便取長江之水、長興之壇,釀成這酒中一絕楚江醉。」
曹英澤聽后微笑頷首,又舉起一杯一飲而盡,嘆道,「故事是個好故事,酒也是好酒,可惜不免穿鑿附會,假前人之名,行釣譽之實。」
蘇羽茗故作驚訝問道,「哦?不是這故事哪裡不實?」
曹英澤放下酒杯,緩緩說道,「這酒是不是襄王家臣所釀,這姑且不談,但即使是其家臣所釀,也是這人蓄意拉上故主,為其酒壯名。唉……襄王一生,痴心錯付、懷才不遇,終其一生恐怕也未有幾次展眉,何來飲酒作賦、縱論天下、文壇雅事此等暢快淋漓的行徑?」
「那當真是妾身孤陋寡聞了,不想襄王其人,竟與坊間所傳大相庭徑……不知妾身能否有幸,得聞一些與襄王有關的前朝舊事?也算是了解一下這位傳說中的大才子,以後若還見有人借他之名,沽名釣譽,也好斥之以正視聽。」
曹英澤又飲一杯,繼續說道,「哼,這些沽名釣譽之輩,襄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三十多年前,大業首屈一指的大才子,首推前翰林院侍講陳跡,而襄王,則是連陳跡也自嘆弗如的人。」
「如此說來,那當年的襄王,不知要迷倒多少大業的名門閨秀了。」
「哈哈哈……看來清麗脫俗如夫人,也無法跳脫出思慕風流才子的怪圈。」
蘇羽茗故作嬌羞,低頭不語。
「夫人無需害羞,傾倒在襄王名下不是什麼難以啟齒之事,當年的名門閨秀,傾倒在襄王名下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當中最有名的,當屬士族門閥滎陽鄭氏的嫡女鄭瑩,以及范陽盧氏的嫡女盧心青,即前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