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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知音人渺(2)

  次日卯時,杜鵑首先發現蘇羽茗不見了,驚得打翻了洗臉水,轉身就去叫醒眾人,學誠一聽,已飛身出去牽馬,現在,蘇羽茗唯一會去的地方,必然是薛匯槿的別苑!

  學誠正要出發,葉沁渝卻遠遠看見晨曦中,一襲白衣的蘇羽茗,正踏馬而來……

  「羽茗姐……羽茗姐!」

  葉沁渝小跑過去,把蘇羽茗扶下馬來,她前額的秀髮被晨露打濕,眉翼上的,不知是汗珠,還是露水,葉沁渝感覺到她的手一片冰涼,還微微打顫,她有些緊張,喃喃問道,「羽茗姐……你還好嗎……他對你做了什麼……」

  蘇羽茗搖搖頭,從袖口裡拿出一隻白瓷瓶,顫顫巍巍地遞給葉沁渝,「我拿到了……賜准……有救了……」

  薛匯槿這次果然守信,三日後,葉賜准緩緩睜開了雙眼,蘇羽茗喜極而泣,伏在他胸前痛哭出聲……

  葉賜准醒來后,所有的事已真相大白,韋應時、韓陽,以及王伯當,早已勾搭在一起,也就在此時,葉賜准才知道那枚服下的所謂丹藥,根本不是什麼不傷身的神丹,而是薛匯槿的毒藥……他相信韋知雨不會害他,唯一的可能是,連韋知雨也被騙了……想不到韋應時竟如此狠毒,把自己的女兒都利用殆盡,他既如此不顧念親情,那韋知雨腹中的孩子,豈不危險了?

  「知雨呢?」葉賜准掙扎著起身,喃喃問道。

  蘇羽茗想不到他醒來后,首先擔心的竟然是韋知雨,心裡不禁一陣吃醋,但又不想表露出來,便愣了好一會後才說道,「她走了……既沒有回洛安老家,也沒有回關南道……天下之大,我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如此說來,她是有心避開眾人,估計也不會把行蹤告知韋應時,那她應該是安全的……葉賜准舒了一口氣,緩緩把蘇羽茗拉入懷裡,撫摸著她的背脊,她全身微顫,一定是害怕極了……

  「別擔心,我好了……」

  蘇羽茗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襟,貼近他的胸口,感受著他的溫度、聽著他強勁的心跳,只有這樣,她才確信他還活著,他依然是自己的葉賜准,「賜准,不要再離開我了……」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

  「懷疑我?懷疑我什麼?」

  葉賜准正要解釋,外面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薛匯槿狠狠地推開了房門,一步一頓地走了進來,死死地盯著兩人,一臉陰鷙地冷笑道,「夫人,你在醉春苑的風流韻事,樁樁件件都記錄在冊,你說,葉大人是在懷疑什麼?呵……」

  蘇羽茗直直地看著葉賜准,狐疑道,「醉春苑?賬冊?什麼意思……」

  「夫人,需要我念出來嗎?呵呵……」

  「你給我閉嘴!」葉賜准掙扎著挺起身子,隨手抓起床頭的葯碗,狠命地向薛匯槿砸去。

  「砰」,葯碗砸到了薛匯槿身旁的圓桌,瓷片四濺……

  薛匯槿正要發難,被學誠攔下,他看了看一臉嚴峻的學誠,自知自己勢單力薄,討不到任何好處,只能強壓下怒氣,理了理衣襟怒道,「蘇羽茗,現在他醒了,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最好馬上兌現,否則,別怪我一拍兩散!」

  「羽茗,你答應了他什麼?」

  蘇羽茗雖然不確定包袱里的那件東西是什麼,但他托添裕轉交東西給她時,也叫添裕帶了一句話,「天下調度,盡在掌控」,聰明如她,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羽茗……」

  「賜准,一切皆是身外之物,如今你也不再是陛下的臣子,給他又怎麼樣呢?」

  葉賜準定睛看了她一會,心領神會,終是點了點頭。

  兩個時辰后,學誠拿著一紙捲軸交給了薛匯槿,向他說道,「大少爺,這裡面的東西,是葉大人靠記憶背誦,小人重新謄寫的,沒有落款,更加沒有印信,拿出去,說是誰的東西都可以,說不是誰的也可以,所以哪怕您拿去大理寺,也斷不了出自誰之手。不過如果我是你,我就選擇沉默,所謂『悶聲發大財』,相信您比我們這些下人在行。」

  薛匯槿略打開捲軸看了看便明白了是什麼,於是連忙收回,看了一眼學誠后掉頭離開。

  葉賜准倚在門框上,直到薛匯槿消失不見,才轉身回房,邊走邊嘆道,「可惜了……本想為泰祥興冒一次險,可到頭來全便宜了恆興行……泰祥興的日子怕是愈發不好過了……」

  蘇羽茗為他批衣,緩緩說道,「你以為他會交給恆興行?那你真是高看他了……」

  葉賜准乜斜著眼看著蘇羽茗,酸道,「哦?看來我夫人,很了解他?」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未認識過他!」

  自己不過開個玩笑,她怎麼認真起來了……好像自己一醒來她就不開心了,難道是自己醒來的時候說錯了什麼?葉賜准摸不著頭腦,只得閉嘴不語。

  不過,薛匯槿似乎真的接納了「悶聲發大財」的提議,拿到太府寺台賬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徹底沒了聲響,不過這也在葉賜准等人的意料之中,像他這樣的奸佞小人,絲毫也不會讓別人瓜分自己的既得利益,也唯恐別人惦記他的利益,即使不說,他也知道要遠離爭端,先發一筆橫財。

  葉沁渝看葉賜准已醒來,有張敬時和蘇羽茗在也不用擔心葉賜準的身子,只要細加調理,餘毒估計很快便能清除乾淨,如今每天看著葉賜准和蘇羽茗恩愛,她心裡愈發思念薛淳樾,恰好薛淳樾又來了催歸的家書,便尋了個由頭收拾東西回了長興。

  不想才進城門便被薛淳樾截了個正著,馬車外面忽然鑽進來個人,把葉沁渝嚇了一跳,還沒看清是誰又被對方緊緊抱入了懷裡,她正要發難,一陣熟悉的氣息傳來,她終於安下了心。

  「想我嗎?」

  「枉費小准叔把你當生死之交,見到我的第一句話竟不是詢問他的死活。」

  「呵……需要我問嗎?你和羽茗都已經如此淡定了,我還問什麼?說,想我嗎?!」

  薛淳樾似乎有些慍怒,一個用力,愈發勒緊了她。

  「不說!」

  不說是嗎……薛淳樾嘴角一揚,忽然低頭深深吻住了她!

  「唔……」,葉沁渝始料不及,但她對他,也確實是想得緊,而且又不想弗了他的興,少不得依著,只是仍是羞赧不已,扯著他的衣袖含糊說道,「淳樾……這……這是在大街上……」

  「我們在馬車裡,怕什麼……」

  依舊是那樣的繾綣難捨,葉沁渝漸漸被他融化,軟軟地倒在他懷裡……

  不過……馬車行駛的方向似乎不對,這是……去宮裡?!

  「淳樾,為什麼要進宮?如今你已經不是郡馬爺,還能隨意進去嗎?」

  「兩位太妃的國喪期已過,國師建議開個家宴,提振一下國運,陛下採納了。」

  他這話說的,似乎有一絲玩味的語氣,葉沁渝看他玩世不恭的樣子,不解問道,「我朝以儒學治世,向來敬鬼神而遠之,哪來的國師?」

  「張美人給陛下吹的枕邊風,說哪哪的一個道士,上通天神,下通獄鬼,王伯當又跟著附和。陛下年紀大了,而且這一年來連著痛失愛人與親人,不免心灰意冷,總有犯糊塗的時候,於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聽了。」

  「那依你之見,這番大動作是為了什麼?」

  「上次為保庄康,我一時情急,動用了儀安,可能連累她了……」

  薛淳樾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來,葉沁渝握緊他的手,抿抿嘴不再說話。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儀安一邊要看著奇兒,一邊要應付頻頻敬酒的來客,本已有些勞累,又被勸了好幾杯酒,眼下就暈乎了起來,不得已只得先把奇兒托給應兒照看,她一個人離席去吹吹風,醒醒酒。

  儀安走到不遠處的平台上,時值惠風和暢,月色如練,背後是盛世喧囂,前方是黢黑靜謐,強烈的反差讓儀安思緒萬千,不禁沉入了往事的回憶里,回憶深處,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兄長,還有把她當珍寶一樣的襄王府臣屬,那時候的她,是何其的開心、快樂……如今,偌大的塵世,只剩下她自己,或者這是她與兄長自己造的孽,又或者,襄王一脈,命該如此……

  儀安雙眸含淚,卻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此時,她忽然想到了奇兒的笑聲。

  對!自己並不是孑然一身,她還有奇兒,這個與自己血脈相依的孩子,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而這個孩子,還是一條紐帶,令她這輩子,都與另一個人遙遙相牽……在這深夜無人處,她終於可以放任自己的情思,讓自己縱情去想念一個人,那個人,給了奇兒另一半的血脈,他和她,曾有過最親密的關係,但是,又不得不成為最遙遠的陌生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記住了他,可能是他勒馬衝到崖邊,救下自己的那一刻……也可能,是他牽著馬,與自己徜徉著,從夕陽走入夜幕的那一刻……也有可能,是喝著楚江醉,互訴心聲的那一刻……

  她與他的這層關係,明明很親近,但卻又是那麼陌生,陌生到連他的氣息都快想不起來……唯一還有印象的,也是她這輩子最刻骨難忘的,便是在奇石淵附近的茅舍客棧里,放縱的那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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