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周一仙

  兩人顯然是慣走江湖的，為不至引起誤會，秦燁便先講明。

  老者看了看自己渾身猶自有雨水滴落的狼狽模樣，捻動鬍鬚，點了點頭：「如此，有勞小友了！」秦燁微笑著，探手輕撫在那小女娃後背，只一瞬間，老者便看到她身上的水漬如有靈性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身後秦燁的手掌匯聚，連她頭髮上差點滴落的水珠，也順著無形之力牽引的方向，脫離了小女娃的身軀。

  片刻時間，她便感覺原本被雨水浸透的一身，頓時乾燥起來。

  秦燁手上一抖，那凝聚在一團的雨水，頓時化作一道水霧飄飛而去。他又往女孩身上度入一道真元之力，真元轉化為木靈氣，原本侵入她體內的些許風寒，在木靈氣遊走周身之後，立時驅除，被凍得微微發白的小臉也隨之紅潤起來。

  「哇，好厲害啊，爺爺！」

  「一下子就不冷了，謝謝你，大哥哥！」

  小女孩被驅除的雨水與寒冷，頓時活潑起來，甜甜地向秦燁道了謝。那老者也明顯有些意外，吃驚地道：「以你的年紀，有這般水法修為，當真難得！」秦燁見說，好奇道：「老先生莫非也是修道之士？」

  老者搖了搖頭，笑著道：「非也，老夫不過凡夫俗子罷了。」說著伸手一捋長須，頗為自得地繼續道：「不過嘛，對於道術法訣，老夫也略有心得。便如你這『水行訣』，人皆以為五行之中，金行鋒銳，木行生靈，火行爆烈，土行厚重，唯有水行威能最弱。嘁，此短視之言也！」

  「以老夫之見，五行之中，水法最難！」見秦燁聽得認真，老者語出驚人，說出讓他頗為意外之言。果然，秦燁追問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呵呵，」老者道，「試問，以何為水？萬物生靈為水，陰陽氣態為水，奔涌江流為水，連那萬載寒冰同樣為水——道經中曰『上善若水』，正是因為御使水法，乃是最需要器量與想象的。那萬千之態，那諸般之變，非常人所能駕馭也。小友，你可記下，御使水法，最要緊便是四個字——『水無常勢』！」

  「水無常勢？」

  秦燁皺著眉，認真地思索這老者驚人之言。

  他修習水行訣時日雖淺，但領悟程度可不弱，也正是因此，聽了老者從不同角度解釋水行訣，讓他感覺一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之感！雖然一時未必能帶給他什麼好處，但思路拓展，卻為他以後道法精進打下基礎。

  「唔，」老者本來頗為自得地看著叫自己幾句話便「唬住」的秦燁，忽地一陣穿堂風，不知從那個破漏之處灌入，吹得他渾身上下一陣冰冷，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秦燁反應過來，自沉思中脫出，拱手行了一禮：「抱歉，老先生，是在下失禮了！」

  當即故技重施，也將老者渾身水漬驅除，衣服重歸乾燥，老者頓覺渾身舒坦，先前那種陰冷的感覺再也沒了，看眼前的青雲門年輕弟子也越發順眼。

  「對了，小友道法了得，不妨將這火也生一下如何？」老者因為先前講解之言，使喚起秦燁來，也感覺心安理得多了，「漫漫長夜，若是沒有篝火的話，老夫和我這小孫女怕要吃苦頭了！」

  秦燁一笑，並未拒絕：「老先生稍待！」

  他先是將那地上木柴打濕的雨水以水法驅除，而後敲打火鐮，先將篝火升起。小女娃見到通紅的火焰，把陰森森的義莊照亮，頓時歡呼一聲，蹲到火堆邊歡喜地烤著。

  秦燁隨後又冒雨出門，不多時帶回一根巨大枯木，跨入門口同時把巨木沾染的雨水驅除，而後右手掐了個法訣，一道白芒閃過，那巨木頓時分解為一段段整齊的木柴，被秦燁堆疊在篝火不遠處。

  有了這些木柴，即便燃燒一整晚，它也不會耗盡，那老者與他的小孫女再無受凍之虞。秦燁再度回到篝火前坐下，重新見禮，道：「老先生，還未請教您高姓大名？」

  那老者對秦燁妥帖的舉動頗為滿意，只覺這青雲弟子品行不錯，頗為知禮，笑著開口道：「老夫周一仙，乃是周遊天下的相師，她是與老夫相依為命的孫女，名喚作『小環』。」

  秦燁與他見過，正要說話，請教一番與水法相關事宜，忽地聽見一聲響亮的「咕咕」之聲。循聲看去，只見小環低著腦袋，紅著臉，卻是按著自己的小肚子，嘀嘀咕咕似乎埋怨它怎麼這般不爭氣。

  「是了，」秦燁見此，主動道，「先前在四海亭遇見一個商隊，離開之際那位姓候的管事贈了在下幾個饃饃，裡面夾了幾塊烤肉，雖十分粗陋，但烤熱的話也能果腹，兩位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一起享用？」

  他取下包袱，從中將那幾個分量頗重的饃饃拿出來，分給老者周一仙以及他的小孫女小環。兩人也不知餓了多久，見到冰冷的饃饃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小環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去，甜甜地道了聲：「謝謝大哥哥！」

  周一仙顯然臉皮厚得多，泰然自若地接過，一副理所當然模樣。三個人一起用樹枝穿好饃饃，放在火上烘烤，周一仙嗅著漸漸散發香味的食物，笑著道：「多虧小友好意，唉！都怪這一場大雨，讓老夫失了行程，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想買東西也難，連食物都得靠小友周濟，實為見笑了！」

  專心烘烤食物的小環聞言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周一仙：「爺爺，咱們哪還有銀子買東西？」

  周一仙神色凝滯，轉頭憤憤地瞪了她一眼，直到小環嘀咕著低下頭去，這才解釋道：「老夫行藏大都在那東萊城中，被大雨困在此處，個中窘迫乃至於此，見笑見笑！」

  不多時，饃饃烘烤熟熱，夾在其中的烤肉散發出濃郁香味，直把餓了許久的周一仙與小環兩個饞得不行。一個個迫不及待那般，自火堆收回饃饃便往上咬，又叫那滾燙溫度逼得不住哈氣，好不容易等到溫度合適，一口咬下匆匆咀嚼幾下便吞咽入腹，這才滿足地露出笑來。

  爺孫倆真實性情展露，讓秦燁看得心下莞爾。

  也猜測周一仙此人，應該是個頗有智慧本領，而遊戲人間的前輩隱士。單從他先前隻言片語，便將水法一道講解出頗有見地之理念，已然窺見一斑。片刻之後，飲食飽腹的周一仙爺孫倆，滿足地癱坐著。如此雨夜出門在外，能有不錯的食物飽腹，身上衣裳也乾燥暖和，對比先前渾身濕透且瑟瑟發抖的境遇，已是天壤之別。

  義莊之內驀地一陣亮白，卻是天際劃過一道明亮閃電。

  緊接著，沉悶的雷聲好似自遠處天際而起，逐漸逼近，經過醞釀之後「轟隆」一下炸開，驚得百獸震惶、萬靈噤聲！即便坐在爺爺身邊的小環，也嚇得小小身軀一抖，往周一仙身邊挪過去。

  秦燁雖然不懼驚雷，不過聽得那仿若在耳邊炸開的轟雷，也不禁為這天地之威而讚歎。義莊之外，風越來越大了，義莊大門有幾處年久日長破損而生的窟窿，此時正有風從其中灌入進來，吹得篝火堆一時都火焰明滅。

  於是他起身，在廢棄的義莊里找來一些老舊木板，把那幾處大門的窟窿堵住，整個義莊以供台為中心，其左面區域便免受大風勁吹之苦了。其實如填補木門破損，秦燁有更加快捷的方法，那便是御使「五行訣」，催動「化生」之法形成竹木補滿缺口。

  不過，如此而為需要一直消耗他的真元法力以及法寶「蒼武」威能，只用作歇息一夜未眠奢侈。當然了，若是秦燁手裡有未曾枯萎的植物種子或者根莖，乃是可以直接以「化生」之法催生，有了承載真元之物，它能保持化生之態的時間更長，區區一夜自能對付。時間一過，那麼種子仍舊會回復為種子，根莖也變回成根莖，修為深厚、道法精絕的，或許不會傷及種子與根莖的存活能力，實力差的，那些化生后的承載之物，自然會失去活性。

  此前有提及過，木行訣「化生」法中，比較常見的承載物「狼牙棘」藤蔓，便是這般用法。至於說化生催動的作物，能否做到一直保存，那便要涉及木行訣更高層次的延伸，此處暫不贅述。

  且說秦燁重新回到篝火邊坐下。

  周一仙見他舉動細緻，讓他頗為滿意，捻動鬍鬚之下，便欲再開口「指點」他幾句，也好還了人情。不想這一看之下，倒叫他吃了一驚，先前因為又冷又餓，周一仙未曾細看秦燁面容，此時認真打量，頓時看出不對勁來。

  「小友，」周一仙猶豫了一下，因為似此話題，只怕涉及別人隱秘，未必能輕言。不過在秦燁聞聲轉頭過來時，他思忖幾息，還是開了口，「恕老夫直言，小友你莫非身上帶著傷勢？唔，老夫觀你靈台黯淡，神色蒼白，雙眸之中靈光不顯，是否神魂不振，精力衰竭呢？」

  秦燁自己面帶異相，膚色終年帶著不甚健康的蒼白，修為精深者能看出他神魂創傷，倒也不足為奇。故此他並未隱瞞，點頭道：「周先生好眼力，在下的確神魂受創，多虧了師尊不辭辛勞救護方才活命。不過，在下雖有神魂創傷，卻無精力衰竭之症，老先生或許晃了眼才沒能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