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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無名英雄

  斜風細雨,昏暗的烏雲壓頂,籠蓋四野,微有些涼意。

  黑雲之下的殷藍色海面,泛著點點白光,延伸向目所能及的遠處,毫無波瀾的水面,如古鏡一般,卻不見漁舟。

  順著水面往西而去,不多遠便是岸邊,一小片不知名的草木,長在水岸之際的灘泥之上,皆呈黑色,如火燒后的炭木一般。

  稀疏的草木叢之中,立著一方老舊的石碑,稜角已被歲月腐蝕得圓滑,但碑文上的字跡卻清晰可見:

  「三百里黑苦水,自古無活物,沾一滴,便回頭無岸。」落款為『苦海』二字,也不知算是碑名還是人名。

  石碑上的幾行暗紅色古文字,鐵畫銀鉤,剛勁非凡,字跡深一寸有餘,不知立於何年何月,更不知是誰人所立。

  再往前些,是一座古老的小城,兩三人高的城牆之上,零零散散站著幾個全身鐵甲的守衛,手持著近一人高的長刀,目視前方,不懼風雨,任雨水順著臉頰滑落,竟如無知覺一般。

  突然間,城內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又是一片唏噓之聲響起,過往的路人也被聲音所吸引,紛紛湧向人群。

  走得近些,只見小城的東南角處,有一棵水缸粗細的大樹,大樹撐開的茂密枝葉像一把巨大的傘一般,將雨水悉數擋住。

  樹底下圍坐著男女老少數十人,正聚精會神地聽著一位老者說話。

  那說話的老者端坐在人群的正中央,鬚髮全白,略顯消瘦,一身灰白色的麻布長袍,隨風輕輕飄動,看不出多大年紀,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只見他輕撫著雪白的長須,緩緩說道:「自上古,各種族大戰之後,普天之下便四分五裂,大陸被分成了十七八塊,人族、獸族、魔族各佔據了大片山河,剩餘的小版塊,也被各小種族和部落搶佔而盡。」

  老者微笑著,看了看專心聽講的眾人,繼續道:「可自古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萬把年前,眾多難以生存的小種族紛紛投靠了魔族,魔族也趁勢大舉侵佔各方家園,連龐大的人族也是難逃其手,無數人慘死於魔族麾下的魔獸之手。」

  「這魔族當真可恨,這些年也是常進犯我們醒水城。」人群中一個中年的男子,攥緊了雙拳,狠狠地跺腳說道。

  「可不是嘛,我家祖上就有數人,死於魔獸的爪下。」

  「魔族不除,我們實難安生啊!」

  「是啊!」

  周圍的眾人紛紛跟著連聲應和著,一個個臉上充滿了憤怒與無奈。

  人群的最前面,有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和尚,正斜著頭,不解的看著眾人,一手輕輕撓著光禿禿的腦袋,一手拿著一個雞腿,正不住的往嘴裡送。

  一陣抱怨之後,大家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那老者輕咳一聲,繼續道:「不過短短百年光景,魔族便已攻佔了人族大半領地,從此,人間民不聊生,烽煙四起,無數人流離失所,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老者輕嘆一聲,有些哽咽道:「這般暗無天日的生活,整整持續了有二百年之久。人類的先祖們歷經了無數凄風苦雨,直到有一日,人族出現了一位無名英雄,帶領著眾人抵禦住了魔族的腳步,並慢慢收復失地……」

  「無明英雄?原來這位人族英雄竟與我同名,真好。」小和尚聽得老者口中的無名英雄,便認為是與自己的名字『無明』同字,不禁開心的嘀咕道。

  「這位無名英雄,帶領著人族的勇者,南征北討,所到之處,無不讓魔族聞風喪膽,棄械而逃,人族的旗幟逐漸插遍了大陸的每個角落,魔族也被逼入了失落深淵,終是還了人世一片太平啊!」老者越說越是激動,說到最後竟站起身來,手舞足蹈,老臉也跟著漲紅了幾分。

  「好!」

  「真是痛快!」

  「魔族這是罪有應得啊!」

  聽老者訴說的眾人,也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恍如是自個將魔族殺得節節敗退。

  老者繼續道:「這戰一打,足足打了三百年之久。魔族敗退後,大家歡慶之餘,便開始重建家園,又過了數百年,世間也慢慢恢復到了往前那般繁榮的景象,只是,再也沒人見過那位無名英雄……」

  聽到此處,眾人不勝唏噓,有人興緻未消,有人卻默默有些感傷,無明小和尚依舊有些不懂,只是他也說不上來哪裡不懂,便轉而,專心吃著手中的雞腿。

  不多時,細雨漸漸停止,漆黑的雲層慢慢散去,西邊的山頂上懸挂著還沒來得及落下的夕陽,橘黃色的晚霞灑滿了整座小城,連城頭之上守衛穿著的鐵甲,也被映射得閃閃發光。

  老者拍了拍身後的衣擺,拱手道:「感謝列位鄉親在此聽老夫胡說一番,現下,天已放晴,我這便去也……」

  說罷,老者正要轉身離去,人群中有一中年男子急忙將老者喚住:「老先生留步,您這幾日講的這些,可都是真實的嗎?」

  老者輕輕撫著衣袖,半低著頭,笑而不語。

  見老者並未作答,那人又忙問道:「老先生這是準備去往何處?」

  老者愣了片刻,抬頭看向遠方,指著城外的那片無邊無際的黑苦水,淡淡說道:「我要回到這片苦海的對面。」

  眾人一片愕然,有人小聲問道:「莫不成老先生是來自苦海的另一面?」

  老者點了點頭,有些黯然道:「正是,九年前的一天,黑苦水退出一條大道,我跟隨商隊來到了這裡,竟發現此間山中魔氣瀰漫。幾日後,黑苦水回漲,商隊便離去,我獨自留在了此地,繼續追查魔族氣息的源頭。」

  眾人紛紛點頭,想是恍然大悟,各自偏著頭與身旁的人竊竊私語,時不時指著老者低聲議論著。

  城外的那片黑苦水,每九年都會退潮一次,一條大道便自東門口的岸邊,一直延伸到茫茫的遠方。

  那時節,遠方就會行來許多的商隊,帶來各式各樣的物品,在醒水城外與此地的人交換玉石。

  醒水城,三面被無邊無際的黑苦水包圍,一面靠著浮水山脈,山中盛產玉石,在醒水城裡,那些玉石就如石頭般尋常,可外人卻視若珍寶。

  於是,便有了九年一次的交換盛會,祖祖輩輩以來都是如此,也被俗稱為『物交會』,大家各取所需,倒也是皆大歡喜。

  老人們常說:祖上有訓,城中之人,不可去外界,外人也不許進城。倒是沒講,違背了又會如何。

  許多年來,小城的人,世世代代蝸居此處也成自然,也無人想過離開,老者該是第一個來到城中的外人,好在醒水城的人都天生良善,並未對老者有半絲惡意。

  只是,倘若不知道老者是外人也就罷了,當下知道了,心中難免有些隔閡,有幾個婦人,已開始拉著小孩,悄然退出人群。

  老者一手捋了捋雪白的長須,一手背在身後,繼續道:「只可惜這些年,老朽將醒水城周遭踏足了個遍,除了偶爾幾隻零散魔獸,卻不見源頭。」

  老者眯起雙眼望了望浮水山脈,深嘆道:「再過幾日,便又是九年一次的潮退,我也該當歸去了。」說罷,不禁又痴痴地搖了搖頭。

  無明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老者,不解的問道:「那黑苦海的對岸又是哪翻天地呢?」

  老者先是一愣,轉而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不及他半人高的小和尚,雖是出家人,卻不忌葷腥,未受清規戒律捆綁,不禁想起年少的自己,心中甚是歡喜。

  輕拍了一下無明的肩頭,半蹲在他身前,微笑著,輕聲道:「那是個三寸的極樂天堂,百里的荒蕪沙丘,萬丈的無邊苦海。」

  無明依舊不懂,又問道:「倘若,苦海的遠方還是苦海,那可有盡頭?」

  老者苦笑道:「苦海本是無邊,行至何處能回首看看來時的路,興許,何處便是盡頭。」

  無明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揚了揚手中的雞腿,對老者笑道:「既然都是苦海,何不就此留下?我可分你吃些雞腿。」

  老者悠悠站起,轉身哈哈大笑,心中對這個小和尚的喜愛又增添了幾分,背對著無明,柔聲道:「對岸縱然是萬般不堪,卻依舊是生養我的家鄉,我仍等待歸去的那天,能安享天倫。」老者的這句話,像是同無明講,又彷彿只是自言自語。

  聲音方畢,老者人已消失在了原地,卻從空中傳來了他的聲音:「這半塊骨玉,請小師父留在身旁,算是老夫的一番心意。」

  緊接著,前方響起了輕微的破空之聲,一塊骨玉快速向無明飛來,他出於本能地張開雙手去接住,卻不曾想,將手中半個雞腿滑落到了地上。

  看了看手上半塊乳白色的骨玉,又看了看地上那已沾滿灰塵的雞腿,無明的眼中,充滿了萬般不舍。

  眾人這才發覺,在一眨眼之間,那老者已悄然離去,沒人知道他去向何方,但能肯定幾日後,他定會歸去對岸。

  未細看,無明將骨玉放入懷中,正欲撥開人群,只聽得耳邊響起撞鐘之聲,知是寺里的晚鐘,便急步向浮水山脈腳下而去。

  浮水山脈,是醒水城唯一的一座山脈,連綿百十里,有多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山中怪石林立,還有許多兇猛的野獸,也時常出現過魔獸。

  再者,山脈之中草深林密,常年雲霧環繞,早年間,有膽大者,結伴進入過迷霧深處,便從此無音信。

  此後,再沒人敢深入半步,更不知山後又是何景象。

  不多時,無明已來到了山脈腳下的一條小溪邊,小溪的對岸就是拔地而起浮水山,也是整個山脈的主峰,其山壁陡峭無比,抬眼望不見山頂。

  偏偏在這山頂之上,修建了一座浮水寺,不知建於何時,聽祖輩上說,也是有一日聽見了鐘聲,方知山上有廟宇。

  無明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緻的哨子,隨著他一聲哨響,空中傳來數聲清脆的鳴叫,一隻大鳥自山頂極速而下,在半空中盤旋了一圈,乖巧的蹲於無明跟前。

  此種大鳥,生於浮水山脈深處,天生靈性,能懂人言,名曰:長更。

  形如仙鶴一般,尾如鳳凰,白喙細長而堅硬,一身青藍相間的羽毛,鮮艷而細膩,頭頂立著三根血紅色的冠毛,微微后翹。

  無明翻身上了鳥背,輕喊一聲:「出發。」長更鳥便張開了雙翅,倏然拔地而起,往山頂直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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