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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管河道

  方景楠記得在那本書上有說,這所謂的『料』指的是建造一條船,所用的大木的數量。這一百料的船,便是指說建造這條船需要用到一百根大木。

  這個說法挺好理解的,方景楠也一直這麼認為的。

  可哪知今兒一問這船老大,他竟然說,料是容積單位,當然他不是這麼用詞的。

  船老大說:「百料指為積承大小,二百料船可積承五百石,船員十人。」

  這不就是指的容積大小嘛。

  而且船老大還說,描述一艘船普遍都用百料為單位,二百料、三百料、四百料,一千料等等,很少有人說零頭的。

  那既然『料』是容積單位,那一百料又是多大?

  方景楠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正研究浮力、排水量等相關知識的張景萱。

  行船路上也沒有別的事可干,於是張景萱一邊與船老大了解船體知識,一邊埋頭計算起來。

  比劃了好幾天,張景萱一臉欣喜地跑來彙報,「哥,一百料的船,容積約為1.11立方丈!」

  「不考慮誤差計算過程如下:容積為長寬深三數所積,據船老大所說,此船全長五丈二尺,其中三段龍骨為全長七成,主龍骨為全長五成,長寬比為六,寬深比為二……」

  「如此公式為:容積=船全長*0.7*船寬*船深,或者是……」

  「停,停,打住,」方景楠聽得一頭霧水,止住她道:「我只需知道個大概,心中有譜便成,詳細的你以後可與船匠探討。」

  方景楠只是想知道一百料究竟是個什麼概念,光說一百料為1.11立方丈,他還是很模糊,便問道:「轉換成排水量呢?」

  頓了頓,方景楠補充道:「說結果就行!」

  張景萱悶氣地嘟了嘟嘴,這個計算過程自己費了多少巧思啊,他卻不讓表現一番。不過張景萱也發現了,自己這個哥哥確實是個粗心之人,細節瑣碎之事他一般都不會深究。

  其實方景楠單純只是不愛做作業!

  張景萱宣布結果道:「一百料船排水量約為24噸,載重200石。」

  「對嘛,」方景楠愛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道:「我要的就是這個……」

  說罷他又不禁苦笑:「24噸?那所謂的千料大船,也不過240噸而已!還真是夠小的。」

  ……

  鹽船晃晃悠悠地逆流而上,古詩云:千里江陵一日還,扯蛋!

  方景楠估算了一下,順風的時候鹽船每小時能行十五里路,逆風斜風要慢很多,平均下來,鹽船每小時能行十里,日行七個時辰,也就是十四個小時,約行進一百四十里。

  如此速度已經比騎馬快多了,騎馬只是暴發力很大,卯足了勁一天能跑三百里,可第二天就廢了。

  河船晚上不行船,在岸邊尋找適合處停迫。有時候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船老大便尋一處淺灘,把船錨扔下,直接懸停在河面上。

  這時,方景楠又發現了一個蜂窩煤爐的絕佳使用地,那就是河船上。

  河船不比海船,相對空間小很多,尤其是更小一些的手搖櫓船划槳船,船上都沒有搭建灶台,只有在岸邊停靠時才能生火做飯。

  而一但有了蜂窩煤爐,那行船時隨時都有熱火,煮茶熱飲熱食的,舒服不只一點點。

  方景楠把這個記在心裡,準備回頭有空安排。

  *

  汾河為山西最大的一條河,圍繞著汾河,還有著許多支流,較大的有瀟河、文峪河、澮河,滋養著山西大地。

  如此,汾河沿線,自然也便有著許多河道官,署衙為管河道。管河道自然是由文職的河道衙門負責,衛所兵與邊軍是沾染不上這等肥差的。

  萬曆朝之前,河道衙門都是即管河道也管漕運,畢竟大運河也是河呀。可由於漕運的差事太肥了,無數人爭搶下,也為了分權,萬曆朝開始,便把河道和漕運拆分開來,分為河道和漕督。

  船隊沿汾河往上,途經絳州、臨汾、平遙、祁縣,行駛九天後,來到太原府外的清源縣,這時,船隊忽然被人攔下。

  正是汾河清源段的河道官。

  「停船!」

  在麻武候拿出通關碟照和方景楠悄悄遞上買路錢后,仍然不給放行通過,死活都要上船檢查。

  「落帆,船里所有人都站出來,放下武器,官差檢查!」

  汾河水上,方景楠船隊的四艘大鹽船就這樣,被十幾條手搖的櫓船攔住不放。

  方景楠遠遠瞥了一眼,在這些小櫓船的後面十幾丈外,懸停了一艘小的蒼山船,約莫也是一百料的大小,上面掛有一面管河道的旗幟。

  「怎麼辦?」李家的船老大沉聲問道,說話時他雙眼緊盯向遠處的那艘小蒼山船。

  方景楠皺了皺眉,他們已經拿出了參將姜建勛的手令,並且表明了大同鎮邊軍的身份,可是這群管河道的差役卻仍然強硬的要上船檢查。

  船上違禁貨物到是沒有,可有八千兩紋銀,這個……估計更違禁!

  方景楠低聲對船老大道:「如果我們出其不意,衝過去,能不能把他們甩開?」

  船老大想了想道:「我們應該可以,但後面的船估計不行,」說著他呶了呶嘴道:「那蒼山船頭,有一門佛郎機炮,若是追著後面的船一直打,怕是會有不少損傷。」

  「所以,只有貼上去,跳上船近戰了?」方景楠忽地說道。

  聽見這話,船老大喚來一個船工低語了幾句,只見船工竟掛起了一串顏色不一的小旗巾。

  「你這是……發信號?」方景楠詫異地問道。

  船老大眼中厲芒一閃道:「這是我們李家獨有的旗語,意思是讓后船等會跟緊我船,一同殺出去。」

  方景楠忽地大笑道:「李叔無需如此,剛才我只是這麼一問,我們是邊軍,而且沒有夾帶私貨,他們若是要查,那便查唄!」

  「至於說這些銀兩……」方景楠雙眼一眯,厲聲道:「就看他們有無此膽!」

  「哦哦哦,」李叔咧著嘴,憨憨地笑了一下,「后船裝了許多張氏子弟,弄得我把公子軍官的身份給忘了。呵呵!公子勿怪!」

  方景楠哪裡會怪他,只是覺得,大明的人心散的差不多了,連一個駛船的船老大,為了銀兩與人情,就敢擼袖子與官府拚命的。

  另一方面,方景楠也不得不感嘆,此老漢確實夠意思,為了姻親張氏的人,就敢衝撞官府的河道官。

  想到這,方景楠不由問道:「一路行來,還不知道李叔的名諱稱號呢!」

  李叔咧嘴笑道:「我一趕船的,能有啥稱號,不過熟悉我的都叫我李鴨子!」

  「……」

  估計這是李老頭年輕時的渾號,聽名字應該是指水性好的意思,可如今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被稱為李鴨子,實在是感覺有些奇怪。

  「那李叔的大名呢?」方景楠問。

  李叔呵呵一笑道:「大名李水!」

  這……方景楠覺得,至少比啥李鴨子強。

  說話的功夫,方景楠這邊並沒有阻止管河道的差役爬上鹽船。一共上來了三個人,手上都拎著鳥銃,不過火繩都沒點著。

  坦白說,只需一個眼神,這三人就將死與非命。

  為首的是個精瘦的漢子,滿臉痞氣,知道方景楠等人是群軍漢,也毫無害怕之色,他雙手負在背後,靦著根本沒有的肚子,邁步向船艙走去,嘴裡還啐啐念著:「這麼久不肯停船,肯定藏有貓膩。告訴你們,從今兒開始,邊軍也不許夾帶私貨,不然……」

  話只說到了一半,他已經走到了船艙里,掀起了一塊蒙布,只見蒙布底下堆放了好些個烏黑的大鐵球。

  「這是啥?」精瘦漢子抽出腰刀在銀冬瓜上敲了幾下,發出輕脆聲響。

  銀子埋地里那麼久,表面已經氧化變得烏黑,實話說,這價值八百兩一個的銀冬瓜,這差役還真沒見過。

  方景楠走上前來,一把抽出旁邊行鋒的腰刀,對著銀冬瓜猛砍幾刀,銀子偏軟,幾刀下去,便被方景楠砍成幾瓣,露出裡面銀閃閃的光亮。

  「是銀子!」方景楠道。

  精瘦漢子目光一呆,「銀子?這麼多銀子?」

  他在心中細數了一下,足足有十顆這麼大的銀球,具體值銀多少他算不來,總之就是相當之多。

  方景楠嘿笑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塊巴掌大的銀碎塊,放在手中拋了拋,道:「這運銀子……不違例吧?」

  感受到方景楠輕笑中的一抹冷意,這個管河道的漢子,眼眸收縮了一下,退了幾步走出船艙,朝四周打量幾眼,入眼處是行鋒麻武候等彪悍的軍漢,再往後面看,還有三條百料鹽船呈品型布列,上面也是旗幟飄揚,船沿站立著不少提刀持弓的軍漢。

  精瘦漢子拱手道:「在下太原府管河道轄下防汛司黃志,不是我等多事非生,實在是最近府內土匪猖獗,河道大人下有嚴令,所有路過船隻全都需要檢查,但有來歷不明之人,一律嚴處,還請方把總體諒。」

  看他沒有見錢眼開,方景楠收起調侃之心,把手中的巴掌大的碎銀悄悄往他懷裡一送,露出副自信表情道:「多謝黃大人提醒,我們都是刀頭喋血的漢子,別看人少,等閑幾百個匪類也靠近不得。」

  黃志感受到懷中硬硬的一塊,估計不下二兩銀子,臉上笑容更甚,正欲說話,只聽不遠處那條蒼山戰船上響起號聲,激烈而刺耳。

  黃志心中一震,駭然道:「遇敵號!」

  方景楠也是心中一楞,這裡可是太原府內里的汾水河上,這裡也能遇敵?

  張眼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河面上駛來兩條小船,小船上面旗幟鮮明:太原府衙!

  河邊的馬道上,煙塵四起,似乎有好幾百人瘋涌衝來,他們衣衫不整,步伐散亂,武器也是參差不齊,幾桿旗幟上標有:清源團!

  方景楠被弄的有些迷糊,什麼時候管河道與府衙掌管的團練變成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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