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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番外之陳掌柜:死亦為鬼雄

  五月初五,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黃曆上說這天宜嫁娶。

  他站在城外小別峰上眺望,城裡迎親的隊伍拉得老長老長,嗩吶尖銳的聲響似乎都能傳到小別峰,傳到他的耳朵里。

  他看著那火紅色的「長龍」從蘇府門前出發,繞了四方城一圈,最後進了陸家。

  陸家啊,當年那場災禍漏網之魚,憑什麼還能活的如此風光?

  陳掌柜,陳忘川,不,應該叫他李錦旻。

  他姓李,這是融在骨血里的姓氏。他出生在京都宣平侯府,自小也是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他爹執掌十萬京衛兵權,是真真正正的權貴之家。

  年少的他很是崇拜自己的父親,覺得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是父親因為職責所在甚少回家,總是住在京衛營的駐地里。

  那一年,他不過十歲,滿心盼著父親能抽空回府陪他過十歲的生辰,可父親直到他生辰當天都沒有回過家,連禮物也不曾送回來一份。

  小小的男子漢偷偷跑進母親的房裡,撲進母親的懷裡就哭,邊哭還邊問:「父親是不是不喜歡我?」

  時隔多年,母親的面容已經有些模糊,可她撫過他臉頰時手心的溫度叫他時刻眷戀,她溫柔的話語還彷彿迴響在耳邊:「傻孩子,你是你父親最喜歡的孩子,他只是太忙了罷,你要諒解他。」

  幼時的他聽不出母親聲音里的悲傷,如今想來母親當時應該是知道父親的境遇的。

  兩日後的黃昏,父親總算回家了,可父親只去見了母親一面就匆匆離去,趕來的小錦旻只能看見母親臉上未乾的淚痕,和轉角飄去的一抹殘影。

  他顧不上母親,一心只想追上那抹殘影,他想與父親說說話,哪怕是一句也好,這個念頭充斥著整個身體,完全顧不得身後母親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他追出了府門便再也不見父親的半點蹤跡,他有些失望也有些難過,等他返回母親房中時,母親竟然已經昏迷不醒,門前的地上仍有未擦乾淨的血跡。

  大夫說,母親是憂思過甚、又急火攻心才會昏迷。

  昏迷中的母親一遍又一遍喊著父親的名字,喊著這個他又愛又恨的人。

  小錦旻決定要去把父親找回來,他避開了所有人,悄悄離開了府邸。他找了一條街兩條街,找到天黑也沒有找到那個人。

  宵禁的號角聲響起時,街上已經沒有人了,他躲在陰暗的角落裡避過那些巡邏的士兵,卻不知不覺累的睡著了。

  他是被馬蹄聲和慘叫聲驚醒的。

  他睜眼一看,一具屍體就在他眼前擺著,頸顱上碗大的傷口還嘩嘩地淌血,他認得那人身上的盔甲,與他父親手下的兵穿的一樣。

  不遠處的街道上還有不少這樣的屍體,有些屍體還被馬踩過,狀態更是凄慘。

  小錦旻心中有不好的感覺,他要快點找到父親才行。

  他小心繞過屍體,沿著房檐下陰暗的地方潛行。馬蹄聲一陣響過一陣,這些人全是朝一個方向去的——皇宮,他有預感一定可以在那裡見到父親。

  找到了方向,小錦旻慢慢向皇宮走去,越靠近宮門,死的人就越多,到最後竟然連下腳的地方都很難找到了。

  濃烈的血腥味叫他吐的膽汁都出來了,嘴裡濃濃的苦膽味讓他很難受,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向皇宮移動著。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見到他父親了,他努力壓抑著才沒有喊出聲來。

  父親帶著他的京衛兵與宮門前的一隊人馬僵持不下,只見對方陣營中走出來一人,那人穿著與別人略有不同,想必是對方的領頭人。

  那人對著他父親質問道:「侯爺大晚上不在軍營里待著,帶這麼多人進城,難不成是要造反嗎?」

  「誰要造反,你自己心裡有數,」說罷,父親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向對方士兵厲聲喝道:「本侯奉命前來救駕,爾等若不讓開,就與叛賊同罪。」

  對面那人毫無俱意,冷冷地笑了兩聲:「宣平侯,不要給你臉不要臉,你若速速退去,我自會替你向主子求情,到時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我呸,與你說話簡直浪費我的口水。」父親毫不猶豫地反擊道。

  那邊兩方人僵持不下,錦旻這邊卻遇上了熟人,是他父親帳下副將郭艱,郭艱正帶了一隊人趕去支援,卻瞧見暗處有個探頭探腦的小鬼,仔細一看竟然是李錦旻。

  「世子,你怎麼會在這裡?」郭艱問道。

  「我來找父親。」

  「侯爺就在前面,我帶你過去吧,這裡不安全。」

  說罷,郭艱就將小錦旻抱上了自己的馬,帶著人繼續往前趕去。宣平侯見郭艱趕來,心中大定,只看見錦旻時,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不過此時不是訓兒子的時候。

  宣平侯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與對面的耗著,高聲下令道:「殺——」京衛眾兒郎渾身殺氣凜然,連聲附和道:「殺、殺、殺……」

  雙方混戰一團,當宣平侯用自己的兩道傷痕換了對方領頭人的性命時,戰鬥本該分明了,可他正要領著京衛衝進皇宮,卻聽到一聲聲「咔嚓」。

  回頭一看,跟著他來的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了,只有少數還保持著警惕的人發現異狀,逃過一劫,悉數圍攏到他身邊。

  錦旻是看著這慘狀發生的,他坐在郭艱的身前,能感覺到耳邊有陣風刮過——那是郭艱用手勢傳達命令,接著郭艱帶來的人將父親的人一一砍了頭顱,不知什麼時候,這些人竟全都分散在父親帶來的士兵身邊了。

  他想出聲示警,郭艱卻捂著他的嘴,還用自己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眼睜睜看著轉過身的父親一臉驚駭的樣子,馬背上堅定的身影變得有些搖搖欲墜。

  「你竟然投靠了四皇子。」父親死死盯著郭艱。

  「不,你錯了,」郭艱搖搖頭,隨即殘忍一笑,道:「我從來就是四皇子的人。」

  「父親——」錦旻掙開了郭艱的手,叫道。

  宣平侯深深看了眼他,眼底是濃濃的不舍,他對郭艱說道:「罷了,我的人都叫你殺光了,我還能怎樣,我把命給你,你放了錦旻吧,他到底也是你看著長大的。」

  「好。」郭艱沒有猶豫,將錦旻放下馬背,知道宣平侯現在信不過他,索性點了宣平侯身邊的親信,讓他帶著錦旻速速離去。

  錦旻掙扎不休,他想跑去父親身邊,哪怕是死都好,只求能與父親再說幾句話。可父親只是閉上眼,揮揮手叫他離開。

  父親的親信將他抱起,頭也不回地往前跑,錦旻只能看見父親執起自己隨身的長劍,那把劍不知飲過多少敵人的鮮血,如今卻架在父親的脖子上。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他看見父親說完這句話,便自刎於劍下,茹毛飲血的寒光劍此刻也微微震顫著。

  「父親——」您還沒有給我生日禮物呀,您還沒有看過我使出的李家獨門的寒光劍法呀。

  我還有好多話想跟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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