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提著殺豬刀的蘇雲
就在蘇雲絕望之際,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吼:「讓開——」
接著就聽幾聲慘叫想起,蘇雲朝來人望去,只見一個皮膚微黑的少年舉著不知哪找來的長木棍對著那伙混子一頓敲,敲得他們「嗷嗷」叫喚。
蘇雲怔楞在那裡,這少年竟然是劉更生。
有圍觀的人趁亂拉了她一把,蘇雲回過神來,一臉嫌惡地甩開張三拽著她的手,拉著滿臉是淚的心兒躲進人群。
那幾個混子被打個措手不及才挨了好幾下,等他們反應過來,拆了路邊支撐攤子的木板,對著劉更生一頓胖揍。
劉更生雖有把子力氣,可從沒跟人打過架,又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變成了他被圍毆。
早有人去報了官,可衙差還沒到,那幾人心狠手辣,再打下去,只怕這少年非死即殘。
蘇雲心裡著急,見旁邊有個賣豬肉的漢子拿著殺豬刀就來看熱鬧,她沒多想,奪過殺豬刀就往裡沖。
蘇雲從未習過武,刀都是第一次端,她認準了方向衝過去,閉著眼睛揮舞手中的殺豬刀。只聽「撕拉」一聲,接著便有人慘叫出聲。
她睜眼一看,一個小混子抱著嘩嘩淌血的手臂哀嚎,她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解氣。
蘇雲仰著頭,拿刀指著他們道:「把人給我放開。」
「小婊砸,」張三惡狠狠地唾了口吐沫,轉而換了副笑臉說道:「好表妹,都是一家人,幹嘛動刀子。」
「誰是你表妹,再不把人放開,我就剁了你的手。」放狠話誰不會,蘇雲努力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別說,還真有一點凌人的氣勢。
「md,別給臉不要臉,」張三可不是個能忍的,張嘴就罵:「別以為姓蘇就了不起,還不是個娼婦生的下賤貨。」
蘇雲氣紅了眼,她姨娘幼時便是日日受張家人磋磨的,張家重男輕女,兩個兒子是寶,女兒連草都不如。
張家人好吃懶做是傳統,最艱難的時候,張家兩夫妻將三個親女兒都賣了,還是賣進樓子里,就為了多那幾兩銀子。
姨娘當時年紀太小不值錢才留了下來,為了避免被親爹媽賣掉,姨娘會走路起就會幹活了,家裡家外被她收拾的妥妥帖帖。
再大一些時,就跟鄰居學縫補衣服,還能掙幾個銅板,後來又去給有錢人家洗衣幫廚,凡是能掙錢的活兒,姨娘都會去做,就是為了不被賣掉。
可兩個哥哥年紀雖漸長,卻遊手好閒,既嫌給人做學徒錢少還受氣,又嫌碼頭的活太重太累。兩人沒收入還成日學別人喝酒賭博,沒錢了就找父母要,父母就管姨娘拿。
姨娘哪有這麼多錢,只能沒日沒夜找活兒做,鄰居看著心疼,就介紹她去蘇家鋪子里做綉娘,姨娘手巧,又肯吃苦學,綉出來的東西活靈活現,月例漲了又漲。
可不論怎麼漲,都比不過兩個哥哥花錢的速度,最後還是逃不掉被家人賣掉的命運。
幸好掌柜看她可憐,又真心欣賞她的手藝,將事情報給蘇大老爺,大老爺便出錢將她從美人巷裡贖了出來。
姨娘只在巷子里生活了兩日,還不曾接過客人,可外人哪管這些,專撿自己想說的來傳,好在姨娘性格堅韌,才沒抹脖子,日日悶聲在鋪子里做活兒。
裴氏知道這事後去見了姨娘一面,後來就將她迎進府做了姨娘。
張家人知道姨娘嫁進蘇家,還曾上門攀親戚,妄圖討要點銀錢,叫蘇大老爺亂棍打出去了。
這些年姨娘身在內宅從不出門,張家也找不到她麻煩,可蘇雲卻是被他們嚇得不敢上街,有段時間甚至連門都不敢出。
這次是她大意了,兩三年沒再碰上張家人叫蘇雲放鬆了警惕。
蘇雲的戾氣被眼前那抹血色激發出來,此時聽張三牽扯進她姨娘,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活撕了他。
張三還在和同伴大聲說著姨娘進過青樓的事情,蘇雲罵了句「畜生」,舉刀沖他砍去,左一刀又一刀毫無章法,偏叫張三摸不清路數,狼狽躲閃。
「你這個瘋女人!」張三吼道,見下方劈來一刀,趕忙向上躍起。
另外四個人想來幫忙,可不管誰靠近,蘇雲的刀總是第一時間招呼上。
蘇雲的刀舞得越發順手,她雖沒學過功夫,可練過舞呀,該有的靈巧和機敏,她都不缺。這刀就像扇舞時手中的摺扇,一張一合,一挑一劈,煞是好看。
不多時就叫張三五人身上都掛了彩,五人見勢不妙,撥開人群就跑。
蘇雲已是砍紅了眼,揮舞著殺豬刀追著往上趕,卻見人群後頭幾匹高頭大馬攔住了那五人的去路。
他們跑得太急,又光顧著後頭沒注意麵前,直接撞了上去,一個混子被馬的鼻息噴了個正著,他眼都不抬,出聲罵道:「哪個不長眼的,敢攔你於哥的路,還不滾開?」
他一抬頭就見身穿盔甲,威風凜凜的秦勇,秦勇本就長得很有威勢,此時沉著臉更叫人害怕,頓時嚇得癱坐在地上。
「你叫我滾?」秦勇冷聲問道。
「不、不、不,我不、不是……」那混子抖著身子話都說不利索。
「爾阻攔本將軍辦事,延誤軍機,當斬。」
秦勇說完抽出佩劍一刀斬下這混子的頭顱,頓時鮮血飆飛。
圍觀群眾頓做鳥飛散,熱鬧的大街瞬間散了個乾淨,只剩蘇雲、躺在地上的劉更生和照顧劉更生的心兒,還有張三四人,及一個應當不算做人的無頭屍體。
張三幾人害怕步同伴後塵,趕忙跪地求饒,秦勇只送了他們一個字「滾」,四人發瘋似的逃了個沒影。
蘇雲仍舊舉著刀做劈砍狀,眼睛卻一眨不眨盯著那具倒地的屍身,再看看馬背上的將軍,不知該如何作為。
「還不讓開?」秦勇罕見地放軟聲音說道,可他肯定從不知溫柔為何物,所以他自己覺得是溫和的,旁人卻毫無感知。
蘇雲就被他嚇了一跳,像只受驚的兔子往後一蹦,然後才飛快跑開來。
一隊人揚鞭而去,只留下一地灰塵。
蘇雲扔下殺豬刀向劉更生走去,他躺在地上,露出一口大白牙朝她笑,還說:「你無事真是太好了。」
蘇雲喉頭微哽,不知該如何對待這個被她兩次拒絕的少年,她說:「謝謝」。
少年道:「沒幫上什麼忙,還累得你救。」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過來許久,少年才說:「我定親了,婚期在年底,到時你可以與蘇大夫人一起來。」
蘇雲說不上當時是什麼心情,她只記得自己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勇的手段震懾住了,不僅那幾個混混沒來鬧事,坊間竟然都沒流傳出閑言碎語,蘇雲自然也不會自己提她拿刀砍人的事,蘇家才沒人知道。
蘇雲想,那事不了了之肯定有秦勇的關係在裡面,若當日秦勇沒有出現,張三幾人最後雖然被她趕走,可事後必定會報復甦家,報復劉更生,甚至報復那個借了刀的屠夫。
權利與威勢真是好東西呀,連殺人都能這邊隨意,蘇雲不禁感慨道。
秦勇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的時候,蘇雲略一猶豫就答應了。雖然她知道秦勇成過親,還有兩個孩子,也聽他講過秦老太是如何苛待秦夫人的,她還是答應了。
這場婚事對她來說,大約就是一場交易吧,秦勇給她將軍夫人的地位、誥命,她為秦勇到秦家保護秦夫人,保護他的一雙兒女。
她還記得秦勇對她說:「那日你雙目泛紅,神情冷肅,手持一把殺豬刀卻有一代高手的風範,我覺得你一定能替我保護好我母親的。」
蘇雲苦笑,她竟不知自己會被看中是因為這麼一個潑婦般的行為。
這都是她自己選的,能怨得了誰!
望著桌上鮮紅的衣裳,蘇雲驀然想起那個叫劉更生的少年,他皮膚微黑,笑起來會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能言善辯,也願為她奮不顧身。
然而,以後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晚飯,蘇雲是在房裡吃的,她聽聞蘇溪二人仍在和風院就找了個借口沒過去,她怕與蘇溪吵起來。
蘇溪的確有再見見蘇雲的想法,午間話未說完便衝動離去,叫蘇溪懊惱不已,她明明是關心,最後卻鬧得這樣不愉快,是她莽撞了。
可她不好意思再去,只能等蘇雲來裴氏這裡時再與她說話,反正如今住在三七衚衕,晚些回去也沒人說閑話,卻沒想到蘇雲竟然避而不來。
以至於一直到回家都拉著陸宥真嘮叨個沒完,一會兒擔心蘇雲是不是生她氣,一會兒又怨蘇雲不識她好意。
陸宥真頗為頭疼,趕緊讓香蘭取一小碗荔枝來。一見荔枝,蘇溪果然安靜下來,美滋滋地享受荔枝的甘甜。
陸宥真這才說:「五妹未必是怨你的,就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想要的是權利和地位,你卻覺得安穩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這是你與她爭執的本質問題,這個問題如果無法達成一致,你們只會越鬧越僵,五妹不來見你,多半是怕與你起爭執,反而傷了姐妹情分。」
「真是這樣嗎?」蘇溪放下手中的荔枝問道。
「大概吧,」陸宥真其實也只是猜測,「五妹向來是個理智的人——即便當時與王煦揚……也多半是看上王家的家世罷了,知道嫁入王家無望便果斷撇清關係——」
「你這說的好像五妹很無情一樣。」蘇溪不快地打斷他。
本來就是,陸宥真心裡雖這麼覺得,可不敢說給蘇溪聽,接著道:「我的意思是:她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她很聰明,總能看透事情的本質,然後選擇最有利的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