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身邊之人
在羅傑看來，談判專家在執法者系統中是和犯罪分子最近的職位了。
這種近指的不單單是物理層面的距離，而且還包括了心靈層面的距離，需要談判專家的場合往往都是犯罪分子已經挾持了人質，又或者是掌控了某種大規模破壞性武器的場合，因此一旦談判破裂，即使最終能擊斃犯罪分子，也勢必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而對他們來說，手無寸鐵接近犯罪分子是常態，稍有不慎，就連他們自己性命也會被搭進去。
「對於我們來說，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犯罪分子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只有這樣，才能找回他們屬於『人』的一面。」
羅傑說道，「我接手的上一個案子，犯罪者是一個化學原料公司的職員，他挾持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將整棟大樓布滿了自製炸藥。」
「對，我記得。」
宋嵐收拾好了辦公用具，打開了自己的新電腦，由於沒法直接把後勤科的主機箱搬過來，導致他今天還得重新下載幾部電影。
他確實記得羅傑提到的案子。
這個案子發生在一個月前，那時候他還只是後勤科的鹹魚，平靜的生活也並未發生後來的巨變。
不過當時的陣仗可沒有羅傑現在說的那麼輕巧，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幾乎大半個執法者部門都過去了，緊張程度絲毫不亞於柴可挾持大檢察官安潔-福斯特的時候。
其中最主要原因，在於羅傑所提到的化學原料公司是做軍工產業的，若是裡面的危險物品被全部引爆，能直接把大半個街區夷為平地。
因為那一樁案子，羅傑還在大會上得到了表彰。
「在聽到現場的情況之後，我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犯罪者在挾持上司之後，把公司里的其他人都轟了出去，一個準備讓整個街區為自己陪葬的人，居然還會考慮到同事們的安全問題。」
「確實。」
宋嵐及時回應了一句，讓羅傑不至於冷場。
「這說明在他的內心深處，也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充滿了矛盾感，我便以此作為切入點，問出了他這麼做的原因——他的上司勾結『外界』的犯罪者，私下裡將公司生產的化學武器和爆破物高價出售給對方，後來事情敗露，上司把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腦地推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我給了他一個建議，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上司的所有犯罪事實都公之於眾。」
原來如此。
難怪當時犯罪者會從掩體後面走了出來，直接到了窗前。
他的做法給了狙擊手絕佳的時機，狙擊手沒有錯過這個機會，直接一槍爆了犯罪者的腦袋。
「不愧是談判專家，竟能在那種情況下讓犯罪者露出破綻。」
「不。」
羅傑搖了搖頭，「我當時當著他的面聯絡了大檢察官安潔-福斯特，她先是在電話里誠懇地向犯罪者的遭遇表達了歉意，聲稱這是檢查部門工作的失職，她願意嚴查軍工武器走私的案子。」
說罷，羅傑自嘲地笑了笑。
因為那時安潔的語氣，就連他這個號稱談判專家的人都信以為真。
「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主管並沒有下達過開槍的指令，是狙擊手本人做出了臨場判斷。」
從司法流程的角度來講，狙擊手選擇沒有任何問題，反而還因為及時擊斃了犯罪者而得到了表彰。
「兩天後，檢查部對於犯罪的結果下達了最終的調查結果，新聞上稱犯罪者因濫用職權，常年私下與『外界』的犯罪者交易，被上司發現后懷恨在心，因此才想要和上司同歸於盡。」
說到這裡，羅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犯罪者的上司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反而因為堅定地揭發瀆職的手下而身處險境，得到了檢查部門的表彰。」
從看到新聞的那一刻，羅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十七區，或者說這個世界遠要比他想象中更加魔幻。
「可是，你怎麼知道那個犯罪者說的就是真的？」
聽到這裡，宋嵐忍不住違反了自己制定好的對策，開口問了一句。
「因為在那個犯罪者說起這件事時，他的上司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檢討，哭著乞求他的原諒，還向他承諾自己願意向檢查部交代一切。」
羅傑說道，「而這一切，電話另一端的安潔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兩天後面對媒體的上司卻判若兩人，他當著千百人的人，面對著鏡頭，痛斥了部下的瀆職行為，堅定地表達了自己即便是死也要揭發罪惡的決心。
「當天晚上，檢查部門以表彰為由對我進行了約談，在約談過程中，他們『委婉』的表達了希望這件事就此翻篇的要求。」
「委婉」，指的是含蓄地提到了他的父母，以及幾乎他所有好友的名字和住址。
對於福斯特家族來說，查出這些信息恐怕只是一句話的事。
從檢查部出來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犯罪者的上司輕而易舉地就能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推到手下的頭上。
「宋科長，真正籠罩著十七區的陰影從來都不是犯罪者。」
羅傑頓了頓，說道，「過去的我太執著於犯罪，從而忽略掉了身邊同樣有身陷泥沼，無法自救之人，因此，我至少希望能用自己所了解的一切，來幫助身邊的人，而心理諮詢科就是這樣的地方。」
他無法與福斯特家族抗衡，但是，他至少能選擇如何使用自己的知識。
「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這場漫長的談話。
「需要你幫助的人來了。」
宋嵐微微一笑，也許，這才是結束這段交談的最佳方式，「你以後的工作恐怕會相當充實。」
「嗯。」
羅傑點了點頭。
然後，推門而入的執法者看見反坐在轉椅上的羅傑。
執法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他臉上浮現出了難以掩飾的恐懼。
「打、打擾了！」
下一刻，他逃跑似地衝出了屋子，連門都來不及關上。
「大家快跑，諮詢師是『死亡談判專家』！」
原本還在門口觀望的執法者們大驚失色，不出幾秒，排在門口的長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