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黑夢（其二）

  成為一名執法者是道格小時候的理想。

  童年時他親眼見到了威風凜凜的執法者乘著裝甲懸浮車從天而降，將那些平日里在街區作威作福的犯罪分子一網打盡的場景，從那時起，在道格的心目中，執法者便是照進這座城市的一道光。

  不過頗為諷刺的是，當他後來真的成為了執法者，了解了內部的「行動規則」之後，才終於對於當年的事件有了新的認識。

  那猶如英雄般的從天而降，其實只不過是兩股幫派勢力鬥爭的結果。

  柴可傍上了福斯特家族，當時的執法者主管接到了來自核心城市的命令——對於那些遠在核心城市的大家族而言，邊境城市的小幫派就如螻蟻一般，只需要一個命令，足夠將他們連根拔起。

  他的熱情漸漸消退，行為處事也變得「圓滑」了許多。

  這能讓他在職場上更加遊刃有餘一些，雖然不至於淪為人們眼中的黑警，但是那束照進他心中的光亮也早就消失不見了。

  道格一度覺得或許這才是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模樣。

  所謂的光輝不過是陰差陽錯后的結果，當人們撥開雲霧，窺見背後的真相時，迎來的卻是更深邃的黑暗。

  直到，凱特隊長走進了他的生活。

  那是道格第一次真正見到即使有人身處黑暗之中，卻仍能不與之同流合污。

  再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工作多出了一項內容——觀察凱特。

  以旁觀者或是灌溉者的身份。

  或許是為了不讓這個難得一見的新芽夭折，他儘可能地替對方完成了許多善後工作，為此他不得不去和令人聞風喪膽的摩爾戈家族打交道，甚至在許多問題上與當時的主管針鋒相對。

  可時候想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將對方推向火坑。

  他只是一個執法者部門的隊長，像他這個職級的人還有許多，以他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與那些隱藏在不為人知地方的黑暗抗衡。

  如果……

  「道格主管？」

  來自現實的呼喚打斷了道格的思緒，回過神時，他才發現包括奧雷里亞諾市長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這次會議的主題是討論邊境貿易線的安全問題，而在陸湘走後，他便成為了對於這個議題最有發言權的人。

  但是道格並不習慣這種正式的場合，平日里的書面報告也是交由部門裡的其他人來完成的。

  似乎是看出了道格有些不在狀態，奧雷里亞諾主動替他解圍道，「道格主管近期事務繁忙，昨天又一直處理公務到深夜，今天也許有些不在狀態，正好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們為各位安排了晚餐，剩下的內容我們可以在用餐時繼續探討。」

  嗚嗚泱泱的人群很快離開了會場。

  心懷愧疚的道格散會後的第一時間就走進了小型會議室，無論如何，在會議上公然開小差也的確有些不成體統了。

  陸主管離開后，他不止一次陷入過這樣的疑問。

  以他的能力，是否真的能夠勝任執法者部門主管這個如此重要的職務？

  「關於邊境貿易線的安全問題，我認為可以最大化地利用小鎮的產出。」

  忽然間，門外傳來了一個女聲。

  這是一個讓道格無比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每一晚都會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

  「據我所知，那位農場主和『外界』與巴洛薩集團關係匪淺，只要能調動這一層關係，邊境貿易線的安全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道格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著，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許多。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在「夢境」之中，對方也是像這樣幫助他分析案情的，正如所說的，凱特的思維比他細膩許多，也總能幫他釐清思緒。

  然而此刻湧上心頭的並非狂喜，而是忐忑不安。

  因為這是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現實世界里的聲音。

  『夢境締造者』的產物說明中提到過，由於它所營造的夢境過於真實，以至於有許多用戶在長期使用該產品后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幻覺。

  這是賽博精神病的前兆。

  產品說明書還提到：「如果您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了夢境中的人或物，請立即停止使用該產品，並前往就近的心理診所接受治療。」

  考慮到自己近期使用『夢境締造者』的頻率，道格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的大腦發出的警告。

  一個隨時都會產生幻覺的執法者部門主管可要比在會議上開小差的主管可怕得多。

  不知不覺，門外已經沒有了聲響。

  道格深吸一口氣，懸在開門按鍵上的手指停頓了許久，終於按下了解鎖。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空空如也。

  就如他所預料的那樣。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又湧現出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

  產品說明書上提到，出現幻覺只是賽博精神病的前兆，只要立刻停止使用該產品並輔以藥物治療，就能根治。

  如果無視警告，繼續長時間使用該產品，病情便會加重，最糟糕的可能便是將使用者永遠地困在「夢境」之中，再也無法區分夢境與現實，可即便如此，依舊有大量的使用者選擇讓自己沉浸在了美好的夢境之中。

  是時候停下了。

  道格目送著休息室的門緩緩關閉，下一刻，他的瞳孔卻猛然一縮。

  他看見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門上的東西——那是一張紙條，上面詳細地羅列出了紙條主人對於邊境貿易線安全問題的思考。

  「道格主管。」

  市長奧雷里亞諾也終於抽出了時間，來到了道格身旁。

  道格的反應嚇了一他一跳。

  奧雷里亞諾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卻還是被激動的道格摁住了肩膀。

  後者的雙眼布滿血絲，迫不及待地問道，「市長，你能看見么？」

  「……看見什麼？」

  「紙條，休息室的門上貼著一張紙條！」

  奧雷里亞諾的視線越過道格肩頭，停留在了門上被人貼上去的紙條，旋即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真的有紙條！」

  還未等奧雷里亞諾繼續追問，道格便一把扯下了紙條，塞進了他的手裡，緊接著猶如一名賽博精神病患者般朝著監控室的方向跑了過去。

  那狂熱的聲音還在走廊久久回蕩著。

  ——「奧雷里亞諾市長，謝謝你，你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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