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寧安郡主眼眶紅紅,「這些時日多謝二位姐姐的關切了。」
自從平王世子薨逝后,寧安郡主雖強制鎮定,眼淚卻沒斷過。
謝碧沢斟茶給她,柔聲道,「你還跟我們客氣什麼,本也是該做之事。寧安,哀傷過甚,與體不利,你更要保重好自己才是。」
寧安郡主點點頭,看著一身素色衣裳,打扮也很簡素的長樂縣主和謝碧沢,她是真的很感激,在平王世子薨逝後天天來寬慰自己和祖母以及母妃,不然自己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跟碧姐姐在慈恩寺給世子哥哥供了長明燈,希望世子早登極樂,這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寧王郡主握著謝碧沢和長樂縣主的手,一副感激的模樣,點了點頭,低聲道,「父親上摺子了,要立六哥為世子。」頗有些難受的模樣。
謝碧沢心一跳,忙小聲道,「寧安,王爺這般做也是自有打算,你可別怪王爺。」
寧安郡主點點頭,擦了擦眼淚,「碧姐姐,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這些時日我也是看明白了,四哥的事,父親也很難受,他做了這些事情,也算是給四哥報仇和為六哥鋪平道路了,祖母都與我說過其中道理,我是明白的,身在王爵府邸,總是身份尊榮,總還是身不由己。其實父親為著母親和四哥、六哥、三姐以及我做的夠多的了,想明白了,父親也很不容易,我怎麼會怪他,我只是心疼父親,不管怎麼說,於氏陪了父親多年,大哥、二哥、五哥到底也是父親的孩子,以父親的能力和手段,未必不能保住他們,可父親並沒有這般做,我知道父親……」
說到這裡,寧安郡主也有些說不下去了,眼淚又落了下來。
謝碧沢卻聽得心有戚戚,寧安郡主真的被教養的很好,是個純善之人。便是謝碧沢深居閨閣,本人已不是愛好熱鬧交際的性子,雖說與寧安郡主交好,彼此間的情誼無關家族權勢,但平王府中事宜她還是聽過一兩耳朵。若是在正常的后宅院中,只怕嫡庶間早就勢同水火了,平王的處置,只怕會讓嫡出做夢都能笑出聲來,而寧安郡主還在可憐和同情他們……活著從某一方面來講,平王府庶出一派之所以氣焰囂張,或許也因為嫡出一派太過於仁厚,所以才養大了他們的心思,若是嫡出手段嚴苛一些,只怕也不會這般膽大包天。
思緒翻亂的謝碧沢很快收回了發散的思緒,看著寧安郡主興緻平緩了一些,撿起了一些最近京師裡頭有趣的事兒跟他說,長樂縣主不時在旁邊補充,總算讓寧安郡主露出了笑靨來。
晚風習習,很快的掃除了白天裡頭的燥熱,平王妃扶著貴太妃在後花園中慢慢的散步,此刻花園中一派奼紫嫣紅,花團錦簇,好不熱鬧。因平王世子薨逝這一沉重打擊,婆媳倆頓時平添了幾次春秋,為人也憔悴消瘦不少。兩人靜默的走著,似乎沉浸在了這天地間的安寧中。
貴太妃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到了不遠處水榭中的寧安郡主、長樂縣主和謝碧沢身上,「那兩個丫頭也還真是有心,天天過府來,總算能寬慰住寧安,也真是虧得她們在了。」
平王妃嘴角掛上一抹溫柔的笑,「是啊,這些時日我也不顧上這孩子,反而勞動她來勸服我,也是苦了她了。」說著用帕子擦了擦眼淚。
貴太妃用手拍了拍平王妃,追憶道,「聽說長樂這孩子跟謝譽的長子研哥兒要定親了,若是胤兒還在,我倒是想把碧姐兒給娉給胤兒。」
「母妃,」平王妃輕輕道,「碧姐兒有謝大人和傅夫人教導,瞧著也是個出色孩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母妃不妨費費心,也算給這孩子添些福分。」
貴太妃沒有說話,她明白平王妃的用意,不過是分散自己精力,好不讓自己因世子的死太過哀傷。死去的人已經遠去了,活著的人總要為長遠的將來打算。
葉皇后是被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給鬧醒的,忍不住呻吟出聲,驚動了一向覺淺的昭帝,昭帝察覺到了葉皇后的不對勁,神色慌亂的喚人,很快內殿便燈火通明,內侍宮婢們進出不斷,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動靜鬧出,但也不乏熱鬧。
葉皇后緊緊的抓著昭帝的手,疼痛如同波濤一陣一陣的鋪面而來,因為疼痛,素來平和的她臉上冒出了細細的汗,一字一句道,「崧哥哥,我要這個孩子。」
葉皇后一般在人前按照慣例稱呼昭帝為「陛下」,私下稱呼為「五郎」,只有在極其親密和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才會稱呼昭帝為「崧哥哥」,昭帝的大名是李菘。
昭帝臉色一白,手上不覺用了力,低聲承諾,「觀音婢,你放心。」
聽得動靜的太子跑過來,正好聽到了這簡短的對話,面容蒼白,目含深意的盯昭帝。
葉皇後身子太過虛弱,不久就因為疼痛而神志迷糊起來,這時候諸葛長風端著親自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昭帝接過葯碗,就要給喂葯。太子似忍無可忍般走到昭帝身邊,手用力的握著昭帝的手臂,無聲的阻止。
昭帝眼神冰冷的盯著太子,便是太子威勢漸成,也是抵擋不了昭帝的龍虎雷霆之勢,頹然的鬆開了手,很快太子便被榮德給半拖半抱的給拉出了殿。
出了殿門,榮德倒是著急的不行,小聲道,「殿下,奴才前幾日囑咐您的您都給忘了嗎?陛下讓您來坤寧宮不是給陛下拖後腿的,是為了哄娘娘開心的,這般關頭了,您就長點心,別跟陛下鬧,您聽話好嗎?」
自從葉皇后深居坤寧宮並關閉宮不出,叫外界對葉皇后是生是死猜測紛紛。倒是滿足了昭帝一貫的夙願,昭帝雖說心思深沉了些,手段狠毒了些,為人還算正道,心懷大志。繼位十幾年了,與政事上也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算是有為之君,更因昭帝不拘一格降人才,又實施仁政,有明君之向,在朝野、民間的口碑和聲譽頗為不錯。只是昭帝不重女色這一點,倒是讓後宮嬪妃們生出了頗多的宮怨,也不是沒有朝臣御史為此上折,倒是被不少臣子給噴了回去,君王不重女色,總比荒淫好色好的多吧。
昭帝外在形象不錯,但是只有真正親近和了解昭帝之人,會知道昭帝於他在乎的人,其實也就是葉皇后,會有多麼的偏執和彆扭以及小心眼。作為昭帝貼身心腹,榮德自然是清楚昭帝對於葉皇后的佔有慾有多強烈。其實葉皇后七年前的提議也正中了昭帝的心思,因此,昭帝就很光明正大的把太子跟葉皇后給隔絕開了。
當然也不是徹底隔絕,太子畢竟是葉皇后所出,饒是昭帝不情願,每個月太子還是能見上葉皇后一兩次面,當然了,這都是私底下進行。至於大皇子,雖然葉皇后視若親子,一年也就能見著一次。至於安國公府,那就不要想了。
恰好太子這段時日被昭帝禁足東宮了,為了自己的盤算,於是昭帝難得仁慈大方了一會,允許太子陪葉皇后,說實話,這還是太子啟蒙之後,母子倆相處最長的時日了。
太子明白榮德的顧慮,畢竟眼下的情況他也清楚,饒是他現在對昭帝太多意見,也不敢在這種關頭真的跟昭帝鬧起來,若是讓葉皇後知道內情了,受到傷害的也只能是葉皇后,還會傷到她的身子。太子是個孝子,有些事情他實在看不下去,為了葉皇后,也只能一忍再忍。
太子別開臉,悶悶道,「孤知道了,孤不會鬧的。」
榮德鬆了口氣,只要太子不鬧,那陛下那頭自然會有法子哄好葉皇后,但是榮德的目光落到殿內時,難免掛上了些憂慮。
同樣不平靜的月夜中,遠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城的一處宅院中,告老還鄉的原太醫院院判陳友定府中,家中男女老幼,主子僕人們全都被被綁縛,跪在院中地上,四周俱是黑衣男子團團圍住,因嘴中被塞東西,便是用力的哭喊也發不出聲音。
一男子將刀架在陳友定的脖子上,威脅道,「你若還不說,那我就要對你家人動手了。」
陳友定用力的搖頭,對上妻子兒女孫輩們的哀求神色,神情痛苦萬分,只見其中一男子直接一刀劍光閃過,陳友定之妻眼眶大睜的癱倒在地,頓時男男女女便都掙扎動了起來,陳友定張大了嘴,發出了凄厲的嘶吼,轉身就用頭用力的沖抵背後的男子,在場的黑衣男子們依然不為所動,領頭的男子好似有些不耐煩了,朝其中的一個手下使了眼色,很快又是兩個人倒下。
陳友定被徹底擊垮了,他嘶啞的喊道,「不要再動手了,我說我說。」
黑衣男子使了個手勢,殺人的動作便停了下來,陳友定嘴唇蠕動正要開口,一道聲音劃過,倒在了地上,在場的黑衣人都慌亂了,這才發現,四周的屋頂上不知道何時圍上了一層同樣黑衣裝扮的人,領頭男子覺察不對,話還沒說出口,箭如雨一般簌簌落下。
之後,一切歸於平靜,也歸屬於這真正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