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傻蛋兒
雪花隨著呼呼的北風,不時的穿門縫飄進屋裡,慢慢的化成了一灘水。
天氣越發的冷了,傻蛋兒緊了緊身上短小的棉襖。把腳蹺在灶洞口,火光照著在的腳上暖暖的、痒痒的。
娘帶著妹妹去了姥姥家,每年的冬天她們都要去住些日子。家裡的糧食也被她鎖了起來,同時鎖了起來的還有柱子給他的那雙兔毛鞋。
他和奶奶實在沒地方住了,就在灶房圍了個草鋪。最下面是幾屋玉米稈,中間鋪的是穀子稈,最上面的是厚厚的麥秸。好在娘走的那天,他們的被褥在外面曬著。要不然他們連被褥也沒有了,屋子小,還能燒柴火,屋裡倒也不冷。
鍋里有半鍋水,上面的箅子上餾著兩個饅頭,饅頭還是昨天二娘送來的。
「咳咳,咳咳,水,水」
灶房門口旁邊的草鋪上,奶奶咳嗽著要水喝。傻蛋兒端起旁邊晾著的一碗水,給她送了過去。
他奶奶接過水碗喝了半碗。
「奶奶你餓嗎?」
「餓」
「我給你拿饅頭去。」
傻蛋兒奶奶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你想吃什麼?」
傻蛋奶奶虛弱的說:「肉,肉湯。」
以往想吃肉的時候,他總會到河邊去摸條魚。回來讓奶奶用油煎的香香的,然後燉成魚湯,兩人美美的吃上一頓。
傻蛋兒站起來,屋裡面的水蒸氣遮住了他的半個身子。透過被風吹的呼啦啦亂響的幾片破窗紙,他看著外面滿天飛舞的雪花,又低頭看了看模糊的虛弱奶奶,說道:「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把灶洞旁邊的柴火往四周撥了撥,又把灶洞里的柴火往裡面推了推,確定掉不下來后,才放心的開門出去了。
一出門,頓時覺得渾身凍透了,北風直往骨頭裡鑽。剛暖和不多久的腳,慢慢的又失去的知覺。寬大的褲子被風吹的呼啦啦直響,露著半截胳膊的棉襖,在這漫天飛舞著雪花的大冬天,跟穿著單衣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向村西頭的河邊走去,遠遠看見坡上幾家的煙囪里冒著煙。心裡羨慕極了,這時候他們應該舒舒服服的窩在溫暖的炕上吧!
以往冬天的時候,他也是和奶奶窩在炕上舒舒服服的過冬的。可自從前幾年爹在外面做工掙了些銀子,給他取了個後娘。他和奶奶的舒服日子就算到頭了,爹爹多數時間都在外邊做工,很少在家。也顧不上他和奶奶,家裡的活兒都是他和奶奶做。即便是如此,也時常吃不飽穿不暖。
東莊上和他一般大的孬蛋兒的娘也是後娘,可是他後娘待卻對他像比親生的還好。一到冬天孬蛋兒就有新棉鞋和新棉衣穿,而他的弟弟妹妹們有時候還要撿他的舊衣服穿。雖然孬蛋兒娘長得不好看,可是人卻很好。
他來到河邊時,雪已經停住了,河面上還沒有結冰。他脫下草鞋,把褲腿挽得高高的就跳下了水。剛一跳進水裡,麻木的雙腳居然還覺得水有點暖暖的。
柱子和小寶看著外面的雪慢慢的停住了,就喊來飛飛,三個人商量著一塊兒去河邊滑冰去。
往年下雪的時候,河面上就結起厚厚的冰,就是大人拿著榔頭也很難鑿開。
他們遠遠的看見河面上好像有一個人。柱子說:「小寶,飛飛你們兩個快點,我說有冰吧!你們還不信,看,有人比咱們來得還早。」
飛飛高興的說:「真有人呢,咱們和他一塊兒玩吧!人多了熱鬧。」
幾個人跑近一看,河面上哪有冰啊!只見傻蛋兒一個人,在河裡小心翼翼的來回走著,像是在找著什麼。
柱子大聲的喊到:「傻蛋兒,你在找啥呢?」
傻蛋兒抬頭一看,見是柱子他們,哆哆嗦嗦的說道:「我,我在摸魚呢。這,這麼冷,你們,你們出來幹什麼呢?快,快回去吧!」
柱子看著水裡的傻蛋兒,著急的說:「你快上來,這河裡哪有魚呀!這麼冷的天,魚都在深水裡面呢。」
傻蛋忙上岸說:「那我,我就到深水裡面去,去看看。你,你們快,快回家去吧!」
飛飛縮著脖子說:「你找魚乾什麼呢?這麼冷的天,魚還沒找到,人就凍病了。」
「我,我奶奶病了,想,想喝肉湯。」傻蛋兒一上岸,腳踩在雪地上,又被風一吹,凍的不受控制的上下牙直打架。
小寶看他的草鞋在不遠處,忙跑過去給他拿了過來。看他穿上說:「別找了,走跟我們走吧!我們家有肉湯。」
傻蛋兒搖搖頭,穿上草鞋就要去水深的地方摸魚。
小寶和柱子一把拉住了他,你這是要去幹什麼呢?這麼冷的天,一進水人就凍僵了,你還怎麼摸魚。
飛飛也拉著他說:「你別去了,我們家的人都吃過飯了。還有好多肉和肉湯,給你盛些你給你奶奶送去吧!你要是凍病了,誰來照顧她呀!」
傻蛋兒收回了腳,站在原地直發抖。
飛飛看他不動,又說道:「大不了,明年夏天你多捕些魚給我們就是了。」
柱子看傻蛋被說動了,忙和小寶一人扶他一個胳膊,把他架回了飛飛家。
飛飛忙跑去和張桂花說了剛才遇見傻蛋的事兒,張桂花一聽,忙去灶房燒水下餃子。
餃子煮好了,張桂花盛出來正要去給傻蛋兒送去。飛飛接過來說:「姨奶奶,你再給傻蛋的奶奶下一碗餃子吧!這一碗我給傻蛋送去。」
飛飛剛出了灶房門,就被準備回家的李氏看見了。李氏說道:「飛飛,你不是剛吃了飯嗎?怎麼又餓了?」
飛飛小心翼翼的走著說:「不是我吃的,我們在河邊看在傻蛋在河裡摸魚,就把他喊家來了。我是給他做的,他都凍壞了,路都走不好了。」
「這孩子,咋這麼不讓家裡人省心。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在家待著,還去河裡摸什麼魚。」
「你知道啥呀!他奶奶病了,想喝肉湯。家裡沒有,他才去摸魚的。」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他爹呢?」
「出去做工了。」
「他娘呢?」
「後娘,去她娘家了。」
「咱家裡不是還有肉嗎?等會兒我熱熱讓他帶些回去。」說著李氏也不管飛飛了,快步的回家去灶房熱肉去了。
剛走到院門口,又停住了腳步。看著飛飛說:「你們去河邊幹什麼去了?」這孩子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去河邊玩,怎麼就記不住呢?
飛飛縮著脖子說:「我們看河上有人,想過去看是幹什麼的。哎呀!你別問了,快去熱肉吧!他奶奶還在家等著喝肉湯呢。」
「好!回頭咱再說。」
月牙兒正在炕上打盹,晌午喝的果酒有點上頭了。陸恆閑來無事,坐地桌子前整理他的弓箭。
突然哐當一聲門開了,幾個小娃闖了進來。月牙兒被他們帶來的寒風一激,睜開了眼。見小寶和柱子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孩兒,又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問道:「是小根兒來了嗎?」
柱子跑到炕前說:「不是,是傻蛋兒。月牙兒姐姐,傻蛋兒一個人在外面太冷了,讓他來你家暖和暖和吧!」
月牙兒閉著眼睛說道:「行啊!人家沒有名字嗎?叫傻蛋多不好啊!上來炕上坐,一會兒就暖和了。」
陸恆看傻蛋兒穿著草鞋,草鞋上滿是冰渣和污泥。露著的腳趾凍又紅又腫,還有些紅潰爛。心痛的說:「下雪天這麼冷,你怎麼還在外面玩啊!凍壞了可咋辦。」
看到這孩子,陸恆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的娘也是早早過世,自己跟著爹過活。爹又不會做針線,他年齡小,陸老漢又不敢經常去打獵。帶著小陸恆不方便,把他放家裡更不放心。以致於陸恆年幼時,他們的日子過的苦不堪言。一年四季的穿著草鞋,一到冬天也像傻蛋兒一樣,凍的腳趾都紅腫的。夜裡被窩裡暖和了,手腳又脹又癢,那滋味鑽心的難受。
柱子說:「我們幾個想去河邊,看看河裡凍冰了沒有,剛好看見傻蛋兒在河裡撈魚。」
月牙兒聽了忍不住哆嗦一下,睜開眼看了傻蛋兒一眼,說道:「河裡那麼冷,你怎麼就跳得下去。再說大冷的天你撈魚乾什麼呢?」
傻蛋兒怯懦的說:「奶奶想喝肉湯了,可是家裡沒有肉。」
陸恆忍不住問道:「那你家大人呢?他們怎麼不去撈,讓你一個小孩子去,這河裡有多冷他們會不知道。」
「我爹去外面做工去了,娘和妹妹去了姥姥家。」
陸恆看他傻蛋站在地上不敢上炕,把他抱上炕,脫下他腳上的草鞋,說道:「孩子,別怕,就當在自己家就成了。」
柱子生氣的說:「我不是把我的兔子毛棉鞋給你了嗎?你怎麼還穿草鞋,是不是被你後母給拿走了。」
傻蛋兒低著頭不敢說話。
陸恆拍拍柱子說:「說那麼多幹什麼呢?家裡有棉鞋沒?有就回去拿一雙來。」
柱子撅著嘴不高興的說:「我娘剛給我做了一雙新棉鞋,我還沒有試腳呢。」
月牙兒看著他不高興的樣子,笑著說:「快去拿,我家還有兔毛,讓你姐再給你做一雙,帶兔毛的棉鞋更暖和還好看,這回在上面裰上兔尾巴更好看。」
柱子一聽高興了,忙跑去拿棉鞋,剛跑到門口又折回來說:「如果我娘知道了,你們可得給我做個證人。」
「好」
「好」
飛飛端來了一大盤羊肉餃子,放在傻蛋兒旁邊的炕桌上。說道:「快吃吧!剛煮好的,吃完就不冷了。」
傻蛋兒看著一大盤餃子吞了吞口水,沒有動筷子。
陸恆催促到:「傻小子還愣著幹什麼呢?快吃呀!」
傻蛋兒站起來說道:「我奶奶這兩天不舒服,都沒有怎麼吃飯,我能不能帶回去給她吃。」
飛飛說道:「你快吃吧!我姨奶奶正在給你奶奶煮餃子呢,等你吃完了,餃子也下好了,你正好帶回去給你奶奶吃。還有羊肉和肉湯,我奶奶正在灶房熱著呢。等你吃完了一塊帶回去。」
傻蛋兒感的看了一眼飛飛,坐下來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餃子。
傻蛋剛吃完餃子,柱子和許嬸就進了屋。
柱子心疼的把的新棉鞋放在了傻蛋兒的旁邊,許嬸兒看他肉疼的樣子,伸手輕輕的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說道:「臭小子,一雙棉鞋看把你心痛的,回頭讓你姐給你再做兩雙。」
「我姐,哪有時間給我做鞋呀!」
許嬸把一身棉衣和兩雙舊棉鞋放在了傻蛋兒旁邊,說道:「孩子,你試試看,你比柱子矮點兒,這衣服和棉鞋你穿上看合不合身。」
傻蛋兒看了看周圍的一圈人說道:「嬸子,我回去試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