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緣人
夜幕中，光線有些昏暗的大堂內。
周小環神情鄭重地望著法清，稚嫩的眼瞳裏有一絲絲好奇和忐忑。
剛剛她已經以相人之術觀察過法清了，卻在當時陷入了一片無窮無盡的浩大威壓之中，險些令她意識都徹底沉浸進去，無法脫離。
此時她頗為謹慎地運起奇特的靈力，那是與修行界的法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帶著一股奇異的玄奧之意，凝目看向了法清。
轟！
周小環刹那間感覺無盡的天地在自己眼前出現，自己仿佛無比渺小，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的那種渺小。
但在這渺小之中，她麵上的神情卻逐漸露出一抹沉醉之色，本身倒似是毫無察覺，目光虛無空洞，意識看起來已經深深沉浸在了這無盡天地之中。
意識內，或許天地一詞有些不準確，周小環仿佛看到了無盡的時空層層重疊，一片又一片的黑暗爆炸，無數的宇宙與世界衍生，又有無數的宇宙與世界毀滅，隱隱地吸引著她接近。
周小環順從著本能，向那些壯麗玄奧的景象接近。
而外麵的身體，卻隨著她意識內的動作，漸漸氣息變得越來越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但麵上的神情卻越來越陶醉，意識也越來越深入。
終於，她抵達了那意識所看到的地方的核心部位，無窮的時空在四方上下起伏生滅，而最核心的地方，乃是一團光源。
光源散發著朦朦朧朧、頗有些黯淡的清光，令周小環看不清裏麵有什麽，下意識的想要繼續窺視。
大堂內，周小環的麵色已經逐漸萎靡，帶著一股枯敗的灰黑之色，可嘴角卻仍有詭異的興奮迷醉之意。
“小環！”
周一仙大驚失色，連銀白的胡須都用力抓下來一撮！
“小環，你不要嚇爺爺啊！”
周一仙神情慌張，不知周小環出了什麽情況，連師門傳承中也沒有提到過這種情況。
“這是怎麽回事……凡入相師一脈的不說天資多好，命卻一定是很硬的！縱使你這和尚是氣運深厚之輩，小環相命遭到反噬，也不會出現這等情況啊！”
周一仙麵色焦急的看著周小環，拉起周小環的手探起她的情況，口中碎碎而念。
法清麵色凝重，他也不知周小環窺探到了什麽東西。
但就在這時，他意識中的蘊道珠卻微微一閃，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光芒驟然一亮，一下子將周小環的意識彈了回去！
同時珠體內的誅仙界世界之痕流光一動，似乎有什麽東西隨之而出！
“啊！”
周小環痛呼一聲，迷茫的睜開眼。
眼耳口鼻盡皆流血，看起來十分恐怖，但氣色卻逐漸恢複了紅潤。
“小環，你怎麽樣了！”
突然的轉醒頓時讓周一仙喜出望外，但下一刻周小環七竅流血的狀況卻令他心中再度緊張起來！
“爺爺……我……”
周小環一陣迷茫，感覺自己剛剛的記憶似乎消失了。
細細回想之下，卻有十個大字，出現在腦海之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啊！”
玄奧的經文在腦海浮現，周小環下意識的尖叫一聲，身子一軟，倒在了周一仙懷裏，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小環！”
……
周一仙將周小環抱在懷裏，目光擔憂，卻實在察覺不出周小環體內有什麽異常，僅能感覺到有些虛弱。
法清在旁皺著眉頭，忽然間，他感覺自己與這小丫頭隱隱有了些虛無縹緲的感應。
“不對！不是我，是蘊道珠！”
法清刹那間心中一驚，已經分出了區別。
而這時，氣息似乎有些恢複的蘊道珠在意識內微微一動，一道信息傳過，令法清明白了緣由。
“有緣人……”
“諸天之中少數可以感應到蘊道珠存在的有緣人……”
“可以使蘊道珠與其鏈接一絲氣息……”
“這有什麽用……？”
法清苦思冥想，但下一刻，已經不需要在思考了。
蘊道珠在嚴重虧損後已經消失的暖流忽然出現，雖然極其微弱，但卻能讓法清感受到自己的神魂在受到滋養。
“相當於一個子體，可以輔助蘊道珠在此界吸收能量？”
法清有些恍然，漸漸明白了所謂有緣人到底有什麽作用。
在法清思考之時，周小環也已經悠悠轉醒。
畢竟隻是受到那玄奧經文的突然衝擊，本身更得了蘊道珠的一絲氣息附身，自然不會昏迷多久。
周一仙鬆了一口氣，將周小環麵目中的血跡清理幹淨，稚嫩的小臉上有些憔悴，卻已經隱隱可以看出以後的美貌。
把周小環放在凳子上，讓她靠住自己，周一仙關切的問道：“小環，你剛剛發生什麽了？現在可還有何不適？”
“……”
周小環搖了搖頭，有些奇怪的看了法清一眼，莫名感覺到一股親切，仿佛這和尚和爺爺一樣，都是自己的親人。
隨後回過頭輕聲答道：“沒有了，我也不記得剛剛在……法清大……大師身上看到了什麽。”
周小環麵色一紅，心中的親切感讓她下意識的想叫大哥，卻臨時反應了過來，改稱大師。
“……”
周一仙聞言，臉上有些古怪，不知道自己這孫女為何做此稱呼。
法清卻輕輕一笑，早已結束了思考，聞言心中一動，接過了話茬。
“小環姑娘剛剛可是想叫貧僧大哥？”
“是……是的。”
周小環漲紅著臉，有些害羞。
“無妨，想叫便叫吧。”
“說起來，貧僧倒覺得和小環姑娘一見如故，也算是種緣分。”
“若不介意，我們不如結為異姓兄妹，以兄妹相稱？”
“……”
周一仙眉頭皺起，心中暗道這和尚不像是這麽熱情和自來熟的性格，為何會無故如此？
周小環此時卻已有些驚喜地翹起嘴角，心中的親切感使她慌慌忙忙地應了下來。
“好呀好呀，小環也覺得看著法清哥哥很親切，剛剛還差點口誤呢。”
“好。”
法清肯定的一點頭，直接看向周一仙。
“那周前輩，不知您可否願意讓小僧認小環做義妹？”
“……”
周一仙有些鬱悶地看著這和尚，這身份轉換也太快了，完全沒有令他反應過來。
但轉念一想，這和尚頗為神秘，身份又是天音寺的弟子，修為看起來也不弱，自己這孫女認他作幹哥哥也不算被辱沒。
畢竟在外人眼裏，可無人知道他這一脈師承何人，在他人看來還是他們祖孫高攀了這和尚。
隻是剛想答應，卻忽然沉吟一聲，問起了周小環。
“小環，剛剛看到了什麽，你真的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可有一些詭異之象，比如……”
周一仙咬咬牙，不自在地看了法清一眼，湊到周小環耳邊。
“比如一朵黑蓮……”
“……”
周小環眼中滿是疑惑，沒有學周一仙那般壓低聲音，直接脆生生地回道。
“沒有呀爺爺，雖然我記不清了，可是依稀記得看到的畫麵很玄奧，但卻完全挨不上詭異這個詞。”
“而且剛剛醒來後，我意識內，還忽然出現了一篇經文呢。”
“哦？”
周一仙本來有些疑惑地心情頓時一奇。
“什麽經文？”
“叫做……天書。”
“什麽！”
周一仙聞言大吃一驚！
法清也愣了一下，他隻知道周小環身上現在有一縷蘊道珠的氣息，卻沒想到天書是怎麽來的。
驚叫之後，周一仙下意識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人群早已散盡，大堂內僅剩自己三人，還有在遠處櫃台收拾東西的夥計，但也沒有注意到這邊情況。
微微鬆了口氣，周一仙神情似是有些興奮，又看起來十分緊張，壓著聲音說道：“小環，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天書？”
“……”
周小環噘嘴嗔了爺爺一眼。
“當然是真的，那經文我已經背下來了，不信我說給爺爺你聽。”
“夫天地造化，蓋謂混沌……”
“停停停！”
“爺爺信了，爺爺信了，不要繼續說了。”
周一仙神情大變，連忙捂住了周小環的嘴，同時警惕地看了法清一眼。
見狀，法清微微一笑。
“周前輩，小僧恰好也知道這天書經文的內容，無需擔心小僧心起歹意。”
“……”
聞言，周一仙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天書怎麽突然間仿佛大街貨一般，誰都知道。
但轉眼間，便把這念頭拋於腦後，心中慶幸而又驚喜。
周小環搖頭奮力掙脫了他的手掌，無奈地看著喜形於色的周一仙，像個小大人般歎了口氣，似是頗為無奈。
“咳咳……”
半晌，周一仙回過神，強行換成一副嚴肅麵孔，看向了法清。
“也罷，小環雖然年歲尚小，但自有其主見，老夫也不便幹涉。”
“既然你們二人都有意此結義之事，那老夫便同意了。”
“以後你與小環便是結義的異姓兄妹，我膝下隻有小環這一個孫女，並無其他子嗣，多了你這個和尚大哥，也算是小環的福氣。”
“你二人以後當如親生手足般互相關心、互相照顧，切不可互生嫌隙，法清你年歲……”
說到這，周一仙忽然語氣一滯，有些尷尬地問道：“法清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
法清下意識的想回答十七，但忽然想到此界已過兩年，自己雖然沒有經曆這兩年，但還是應該算作十九才對。
“哦？”
周一仙驚奇地打量著法清，他能看出法清年歲不大，但沒想到連二十歲都沒有。
但隻是驚歎一會，便放下心思，繼續說了下去。
“小環今年還未滿十二，法清你年歲長於小環，平時要多加謙讓……”
“爺爺……”
周小環忽然臉色一紅，噘著嘴打斷了周一仙的話，手拉著周一仙的袖子一陣搖晃。
周一仙被搖的前仰後翹，連連告饒，麵色無奈。
“也罷，爺爺就不多說了，總之既然你們結為兄妹，便不可把這當做兒戲。”
“而且……”
周一仙忽然神情換成一副笑眯眯之色，縱然外表十分仙風道骨，此刻也露出了幾分猥瑣之意。
“法清，你是否該和小環一樣，叫老夫一聲爺爺？”
“周前輩說笑了，我與小環有緣結識，妄稱兄妹已是有所逾越，怎可高攀周前輩的尊稱。”
法清似笑非笑地看著周一仙，搖頭笑說道：
“我們還是各論各的吧。”
“……”
周一仙有些鬱悶地看著法清，心生無奈。
周小環卻瞪大了一雙眼睛，眼中帶著笑意，似是十分樂於見到自己爺爺出醜。
夜色已深，三人找夥計在這酒樓開了間三鋪客房，就此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