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紅繩
“……”
知客僧心頭一震，震驚地望著她。
不過這青裙女子並沒有再理會他，若非在南極仙翁那裏修煉二十年磨練了心性，以她以前的脾氣，根本不屑於告知一聲。
話說完，淡淡看了身旁的美婦一眼。
“連翹，走。”
一陣清風飄過，卷起二人身影，徑直往金山寺後的雷峰塔而去。
這般場景嚇得知客僧瞬間雙腿一軟，幾乎要跌在地上。
“妖怪！”
心頭冒出這兩個大字，頓時令他滿臉驚恐地關上大門，勉力跌跌撞撞地朝大雄寶殿跑去！
……
雷峰塔外。
許仙鬢角泛白，麵龐蒼老了許多，再不複以前年輕的模樣。
不過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整個人氣質平淡、溫和，眼神如一汪清水般平靜，唯獨看到那雷峰塔時，才會泛起一絲波瀾。
“看來姐姐的選擇並沒有讓她失望。”
青裙女子，也就是小青，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一陣感慨和惆悵。
連翹點點頭，並沒有說話，隻是眼神十分複雜。
或許是感動、或許是惆悵、或許是酸澀、或許是開心？
諸般情緒，不一而足。
若非必要，她並不想打擾這兩個人獨處的時光。
不過現在……
“許仙。”
連翹輕輕喚了一聲，打斷了他日複一日掃塔的動作。
許仙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這個稱謂，他已經許久未曾聽人喊過了。
“是你們啊……”
許仙似乎辨認了一會兒才認出連翹和小青的身份，目光頓時流露出一抹回憶之色，原本平靜的神情也掛起了一絲感慨般的笑容。
時隔二十年，無論是他還是連翹，都已經變化了模樣。
唯有小青還是年華依舊，想必自己的娘子也是一樣。
將掃帚放在一旁，一步步走了過去。
離近些後，他才發現小青與以前不同的地方。
一身淡青色的長裙，令她顯得頗為淡雅，眼神清澈至極，不含一絲雜念，眉宇間也再沒有以前那抹戾氣，取而代之的，乃是一股恬淡出塵之意。
“小青，你……”
有些遲疑地叫了一聲，許仙眼裏有些驚奇，又有些高興。
現在她可一點都不像當年那條莽撞衝動的青妖了，反而出落得猶如仙子一般，蛻去了滿身妖氣。
不過小青見狀隻是微微一笑，沒有多做解釋，她這次下凡可不是為了敘舊的。
“許仙，借你佛光一用。”
說著話，小青伸手一招，許仙身上頓時湧出一縷縷金光。
掃塔二十年，無論冬夏、不分寒暑、盡皆風雨無阻，他純粹的意念早已與雷峰塔內的氣機相連，佛性深蘊其中。
以他佛性為引，便可打破非出家人不得進入雷峰塔百步內的規矩。
當然，前提是許仙心中並不抗拒，否則這絲佛性誰也無法取出來，隻是他自己不清楚這件事罷了。
在許仙有些疑惑地目光之中，金光漸漸將小青和連翹籠罩。
小青微微一笑，一步邁入雷峰塔的範圍內。
當——
若有若無的鍾聲在她耳畔響起。
但後續，卻沒有任何異狀發生。
許仙有些後知後覺地看著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有些震驚。
“你掃塔人的身份已被雷峰塔認可，足以庇佑我們進來。”
簡單解釋了一句，小青微微歎了一聲，轉而望向雷峰塔，目光一變，顯得有些嚴肅。
“這次下凡並非隻是為了看你，而是連翹以秘術聯絡我過來的。”
“姐姐，你與許仙的孩子許清，幾日前出事了。”
當——！
雷峰塔內傳來一聲悠悠的鍾聲！
塔身瞬間綻放出無窮金光，仿佛是在鎮壓著白素貞的反抗。
“娘子！”
許仙頓時驚喝一聲，他能夠感受到塔內的異狀，白素貞似乎氣息極為不穩，令雷峰塔主動展開壓製。
“姐姐且慢，這件事並不涉及許清的性命，不必過於著急。隻是此事牽連甚廣，我這次次前來，既是連翹求助，也是師父的吩咐，想讓你幫我確定許清如今的所在之地。”
“你和許清的母子連心，可以憑借冥冥中的感應找到許清現在的位置，我便可以把他帶回來。”
說完，小青又補了一句。
“大概率是在魔道。”
“……”
雷峰塔的震動隨著小青話音落下，漸漸停息下來。
一時間，雷峰塔內外顯得頗為安靜，隻有清風拂麵、鳥獸啼鳴之聲。
過了一會兒，一把破破爛爛的油紙傘忽然從某個角落悠悠飛起，落在了小青手中。
小青眼神一喜，隨後神情一肅，讓連翹也把手放在傘身上。閉上眼，神識帶著連翹的意識，一同探入傘內。兩具嬌軀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與白素貞神識溝通。
“……”
良久，小青輕輕睜開眼，眼前的那把舊傘重新飛回了原位。
她目光中閃過一絲了然之色，手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滴奇異的淚痕。
通過淚痕，她似乎感應到了許清所在的方位，隻是相隔兩界，感應十分模糊，隻有一個大概的方向。
不過對她來說，這個已經足夠了。
就在此時，金山寺內忽然傳來一陣雜亂之聲。
小青淡淡掃了金山寺一眼，在世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層佛光正在逐漸閃耀，她的身體也感受到一股驅逐之力，似乎要把她趕出雷峰塔的範圍。
“姐姐，你應該還記得我被南極仙翁收為了徒弟，如今我煉化當年你給予我的千年修為，已是道家的仙神，無法在佛門之地久留。”
“如今在此停留這麽一會兒，恐怕佛門已經發現我擅自踏入了，小青不便繼續留在此地。”
“你在此等我，待我把許清救回來後會親自帶他見你，你好好與姐夫待在這裏，不要太過擔憂。”
“……”
雷峰塔內的氣息輕輕震蕩，許仙似乎也感受到了白素貞傳來的意念，歎了口氣，微微點頭，神情間似乎有些慚愧。
小青再度看了一眼，金山寺內的佛光已愈加璀璨，從許仙身上借來的庇護也好像要在頃刻間消散，頓時不再久留。
“連翹，走。”
她回頭看了一眼雷峰塔，旋即帶起連翹，身化一陣青光，消失在原地。
而此時，一群大和尚終於趕了過來，為首之人乃是一個氣勢陽剛至極的老僧，雙目怒睜、神情凜然！
下一刻，諸多和尚守衛在外，老僧孤身踏入院內。
然而……他卻隻能看見許仙正要拿起掃帚，繼續掃地，並無外人存在。
“哼！”
冥冥中，仿佛有人怒哼了一聲。
某座佛殿內的一尊泛起佛光的羅漢像，光芒漸漸收斂，頓時令老僧氣勢一消，再度化為一個平常無奇的老和尚。
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明白了什麽，渾濁的眼神看向不理外事的許仙，歎息一聲。
“阿彌陀佛。”
……
魔道內。
許清又恢複那副木木呆呆的模樣，亦步亦趨地跟著敖宓。
隻是兩人間的氣氛，卻似乎有些變化。
敖宓麵沉似水，目光中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片沉寂。
她就算沒經過男女情愛之事，但看到當時許清那聲呼喚中的神態，大致也能猜到一些蛛絲馬跡。
尤其許清仍處於無意識的狀態，那副表情必定是發自內心，裝也裝不出來。
神魂所化的白龍之軀在意識內翻江倒海，令她心中愈加煩躁。
隻是忽然間，她神色一怔，突然停住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麽。
“……”
許清一言不發，跟著她一同停了下來。
敖宓眼神中散發著奇異的光芒，看了他一眼，識海內突然出現一道柳枝。
嗡——
白龍之身將柳枝纏繞，令柳枝微微發生顫動。
“何事。”
一道如神如佛的威嚴之聲，出現在她識海。
“菩薩，弟子有事相求……”
白龍微微傳出神念，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全部闡述了一遍。
末了，白龍微微一顫，眼神中似乎有些羞赧。
“弟子想求菩薩賜予一根紅繩，將許清和弟子的姻緣聯結起來。”
“他如今意識正好未曾恢複，弟子可借紅繩之助占據他心中的位置，求菩薩成全。”
“……”
柳枝一動不動，靜靜地聽她全部說話。
忽然，傳來一聲聽不出情緒的淡笑。
“你的膽子倒是很大，居然敢擅自行事，果然不愧是敖廣之女。”
“……”
神魂從白龍化為人形，識海內，敖宓臉色微微泛白，卻並不辯解。
“但四海龍宮曆來非佛非道，你這麽做，恐怕不一定會讓你父王滿意。”
“弟子既已入佛門，自當以佛門利益為主。”
“父王送我拜菩薩為師，想必也有這方麵的想法，弟子隻是助父王一臂之力罷了。”
敖宓神情漸漸變得平靜，語氣平緩地說道。
“嗬嗬……”
柳枝輕輕笑了笑，似乎頗為滿意。
“也罷，你的方法的確有可取之處。既然如此，那我便賜你一根紅繩，助你行事。”
“多謝菩薩，隻是月老那邊……？”
“無妨，月老乃天庭之人，貧僧會親自告知他一聲，不必理會這些。”
“是，菩薩。”
敖宓微微點頭，臉上泛起一絲笑意。
柳枝不再出聲，而是不斷顫動。
氤氳的光芒之中，柳枝漸漸發生變化。
一根紅繩，悄然出現在敖宓識海之內。
一端連著她心脈所經的左手無名指上，另一端則空空如也，並為連結什麽東西。
“……”
識海之外，敖宓默默看著許清，嘴角忽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