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科考舉子爭鋒(4)
春日時分的這場雨綿柔悱惻，似少女欲語還休。
未幾，雲銷雨霽，空氣清新得吸之一口便感覺沁入心脾，渾身不禁清爽無比，飄然欲醉。此時又日角西斜，天色漸昏，一片片大塊的雲層中若有若無的透出幾縷七彩暮光，更有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之美。
擂台上武舉殿試漸近尾聲，前十進士及第已然確定。旦保范和韓泉不約而同相視一笑，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抽籤分組之後，這些准進士們在台中就位。和歷來規矩一樣，第一輪先取五名獲勝者，其中由主副考官選出方才比試中具有壓倒性優勢一人作為守擂者參與最後對決，其餘四人則分兩組進行比試。
韓泉和旦保范分別在青龍和朱雀台上面對各自的對手——周登第和孫悟。有意思的是，韓泉那一組竟然兩人都是徒手，而旦保范和孫悟分別持長劍和木棍。另外兩個擂台也分別有兩人準備對陣。
比試的鑼聲響起，全場默契的陷入了沉靜，每個人的心跳都加快了幾拍。
韓泉和周登第互相行禮之後，都屏息凝神直視對方的眼睛。幾息之後，周登第眸中厲芒閃過，率先發難。逆風而上，足間颯沓流星，但又沉穩有力，不待眾人反應，已是一拳打向韓泉面門。
韓泉力沉下盤，腰間運力，側身一閃，拳影貼鼻尖劃過，拳勢生風，帶得其劉海在半空斜飛。不等他穩定身形，另一拳又是直逼其當胸，力道更勁方才，如同猛虎嘯林，力拔山河。韓泉單足在地上一旋，再次轉身躲過，心中暗道一聲好險。另一隻腳剛粘地，周登第已是俯身一記掃堂腿，掃起地上碎石和積水亂飛，打得韓泉狼狽后跳。
「彩！」台下一陣叫好。
「還是和剛才一樣不經打嘛，這樣竟然讓他進了前十。」南宮鶯兒丹唇微動，悶聲嘟囔著。
「是啊。」姬子衿展顏笑道，如出水芙蓉秀美清麗，楚楚秋波中倒映著韓泉身影，比剛才又多了幾分好奇。
吳霜依舊保持冷眼旁觀，不發一言，將目光移向了玄武台上的比試。沒人發覺，她眼中的凌冽此刻竟然透出了罕見的溫潤，看著台中那個身影，正是吳敵。
白虎擂台上，吳敵身穿淡青色直裾素袍，正徒手對持劍對手展開猛烈攻勢，功法修為和與韓泉對戰的周登第有很多相似之處，只不過明顯更為純熟，剛中存柔，張弛有度。一招一式都只取關鍵，不存半分拖泥帶水，既讓人賞心悅目，又夯實有效。很快，對手已經被其進攻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半跪下來認輸，道一聲：「白龜拳法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認輸。」
吳霜臉上浮現出了笑意，乍一看還真不習慣，但仔細一看又竟不失為傾城之姿。其實少有人知道，這位吳敵正是吳霜的胞弟，鎮守蜀地大將吳振楚的小兒子。
另一面，玄武台上的旦保范依舊瀟洒寫意，身影與劍光寒芒融為一體，難分彼此。時而橫掃四方，如仙鶴展翅；時而在半空直身刺去，如飛鶴御天。時而當空劈下，如白鶴出喙；時而又彎腰后刺，如黃鶴在空中翻騰轉身。
劍影過處，都似有鶴聲清唳，不禁讓人膽寒。而又劍勢極鋒，更讓人難以招架。拆了不到二十招，對手已被其擊落台下，拱手道：「受教了。」
滿堂喝彩聲中，旦保范得意而又有些焦急的看向姬子衿方向，正好與之眼神撞個正著，看到這位美人也正笑顏盈盈看著自己，心裡咯噔一下別提有多高興。
「咦？怎麼又摔倒了？」錦棚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女子輕聲驚呼。
「就是，這白衣公子運氣也太好了吧。」另一個聲音答她道。
原來在青龍台上，大家都沒怎麼關注時，不知怎的本來勢如破竹的周登第又摔倒在了韓泉面前，引起眾人嘩然。
韓泉剛準備說「周兄承讓了」，哪知周登第兩掌拍地「噔」得一下又直起身來，不待片刻歇息，又是一陣拳影襲來。而面中竟然越來越有視死如歸的神色，讓韓泉心中一凜，想道：大家都進士前十了，不用這麼以命相搏吧？
但是在如雨點般密集的攻勢下，也容不得韓泉多想，閃避招架已經夠他吃力的了。本來這一場比試在多數人眼中都毫無看點，現在又拖拉得又臭又長，好多錦棚內的倩影都開始打呵欠了。就在眾人懶得再看時，韓泉突然雙手做蓮蓬狀，硬生生的接了周登第的一拳。而後身子失去平衡，向後飛去，直到飛出擂台才勉強站穩，拱手欠身道：「多謝周兄今日賜教。」
終於，這場冗長的單方面挨打的比試分出了勝負。
「哈哈！」南宮鶯兒拍手笑道：「霜兒姐姐你看，這個韓泉一擊便潰了，也沒有你說的那般神秘嘛！」
吳霜瞳仁微縮，然後很快恢復平常，淡淡說道：「之前是我看錯了，確實不過如此。」
姬子衿目光幽幽的打量著韓泉的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韓泉倒是輕鬆，到台下后和旦保范閑聊鼓勵，好像並不在意剛才的落敗。
待第一輪淘汰完畢，經過短暫探討，旦平和雷蒙決定守擂者為吳敵，而旦保范對陣古天，周登第對陣蔣壯。
此間比試比方才更為精彩，但也結束得更快，正應了那句高手過招，招招致命。大家都是走了十餘招之後便分出了高下。最後前三甲分別是吳敵，旦保范和周登第。而在和周登第的交手中，旦保范以半招惜敗，下台和韓泉滿腹牢騷了一番，還時不時有些羞愧的偷看姬子衿，見對方好像笑意不減，心中也寬慰不少。
現下台上的正是狀元之爭，青龍台上吳敵和周登第徒手對向站立。鳴鑼聲響后許久，兩人都只是凝神對視，誰都沒有先出手的意思，也惹得場內觀眾議論紛紛，不知這兩個以剛猛見長的功法到底孰高孰低。雖說從上一輪來看，吳敵的把控更勝一籌，但是後來與韓泉對陣時竭盡全力的周登第也絕非等閑之輩，若是拿出剛才的架勢，最後花落誰家還真不好說。
「喝！」
不知過了多久，周登第一聲清吒，疾馳近身，五指並刀刺向吳敵喉結，被扭身避開後進而就勢斜劈下來。這一次吳敵沒有任何躲避，反而將氣息驟停在當胸處，「咚」的一聲悶響，硬生生受了他這一拳。
周登第頓時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吳敵竟然如此舉動。他這一掌不說力可斷石，但打在常人身上足足可以使其半身不遂甚至當場喪命，但是現在他卻像打在了一座山上，對方半點動靜都沒有，反而自己手掌灼熱得生疼。
不待周登第進一步動作，吳敵挺胸將其掌力格開，然後向其當胸便是一拳。
「噔」的一聲悶響，周登第來不及反應已被打飛到丈許開外，幾個趔趄后才勉強站穩。
場內場外的觀眾無不目瞪口呆，在幾息之後才終於反應過來，鼓掌大喊：「彩！」
接下來，輪到吳敵出手了，只見他目帶肅殺，俯看一對劍眉斜飛直入鬢角，英姿似若天將，踏地疾行兩步，舉拳飛身直撲周登第。
昏暗的暮色下，吳敵拳影帶風，吹得自己和周登第的衣衫飄然鼓起。若是懂行的人，便知道此招正是「白龜神拳」中的一式——神龜鬧海。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氣若洪濤，勢破山海。
正是此招之意。
若是尋常練武之人見此架勢必當遠躲，但哪知周登第正是那不尋常之人。周登第眼中精光閃過，鋒芒畢露，調息沉氣，展開弓步，衣衫隨風鼓起，「啊」的一聲出拳硬生生接下了吳敵這一拳。
兩拳相撞，雖無過大聲響，但在場的人等都知道此間力道不亞於紫電驚雷，分天裂地不過如此，連喝彩都早已忘記，紛紛倒抽了一大口涼氣。
下一刻，吳敵身影在半空中失衡，倒飛出去兩三丈遠才落地，之後又退了幾步才站穩。而周登第感覺腰椎一陣刺痛，卻沒發覺支撐其弓步的右腳早已在青石板檯面踩出半個腳印的小坑。
細看之下，兩人仍然緊緊握拳，但右手都早已紅腫，若有若無的血絲布在關節處，有欲外滲之勢。
兩息之後，周登第大喝一聲，正好由弓步起勢，躍身上前，近身之後右腳率先點地，而後再一次展出左弓步，身體朝著右腿指向的方向彎身斜向前傾，雙拳作勢分別打向吳敵的面門和小腹。現在少數人才率先看出來，這正是失傳已久的「虎嘯拳」！
虎嘯長林，震山穿石。一聲既出，萬獸朝降。
而這一招正是虎嘯拳中的猛虎扛鼎。
今天的比試看到現在，眾人心中大致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果然，吳敵又是毫不避讓，展開與周登第對稱的右弓步，雙掌直直接住對方雙拳，與之成犄角對峙之勢。
兩人都怒目圓瞪，漲得面紅耳赤，肌肉虯結的雙臂青筋暴起，勢力在兩人的拳掌間此消彼長，相持數息之後，終於吳敵沉聲低吼，一點一點推開了對手。雖然推時顯得緩慢，但實則力道頗深，離開接觸后的周登第被擊飛丈許才得以落定。
暮靄冥冥，雷雲泛紫。就這樣過了數十招之後，雙方依舊打得難捨難分，隔著兩丈遠對目凝視。
沉靜的四周只有些小聲的議論。
更多人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也許，大家隱隱感受到台上的兩人已經到了分勝負之時。
「呔」！
一聲怒喝，周登第兩掌作刀，直劈吳敵左右頸部，正是一招餓虎撲食。而吳敵沉氣頸部，硬生生受了他這一招后，終於找到空隙，一陣快速的拳影轟在對方胸前和腹部，打得其喉嚨一甜，一口血濺在了他肩頭，將衣襟染得殷紅。
吳敵見狀稍微收了勢頭，最後避開要害，沉氣一掌拍在周登第心口上方几寸，將他擊飛出了擂台。
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比試，終於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