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道胚
「你們後悔過嗎！」
林南用盡全力，喝聲響徹九霄。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老馬都凝住，他們心中現在的答案當然是不後悔，但這絕不能說出來，因為大家已經知道，林南背後的那個天星境小女孩兒就是——寒冰女王！
「不後悔。」林南替他們回答了。
而後緩緩轉過身，面對著眼中滿含淚珠的幻心，林南的心傳來陣陣撕裂感……
好多次，她說她恨人類。
好多次，她說她恨掠奪者。
好多次，她說這裡是她的家。
好多次.……她說，母親在保佑她。
幻心小臉兒蒼白，全身提不起一絲元力，兩行晶瑩的淚珠滑落眼角，定定地看著天上的人.……
林南面對著她，陳述道：「當我們心中被慾望填充，便再也容不下一絲憐憫。」
「即使被鎖住，被束縛，被刀架在脖子上，面臨死亡的威脅，也無法改變.……」
滴！
滴！
滴！
水滴低落的聲音明明是那般輕微，卻每一滴，都重重砸在林南心弦之上。幻心連忙拭去淚水，但越是努力迴避，淚水反而來得更加洶湧.……
東臨軍眾人獃滯.……
林南嘴唇微動：「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了。」
幻心緩緩抬手，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轉眼便被打濕的掌心，她死死咬著牙齒，努力不去回想那些悲傷的畫面，但那些過往，卻仿若昨日，每一幕都刻在幻心腦海最深處。
林南來到幻心身邊，漸漸沉息，不忍去打擾她，許久的后，幻心的抽泣聲慢慢減弱，林南退後一步，緩緩開口。
「若是我所做的，可以給我的朋友慰藉，」
「我願意低下頭顱。」
林南說著，上身漸漸彎曲，最後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全場寂靜。
東臨軍眾人驚愕，第一次，他們見到自己狂傲無邊，是眾生如草介的殺神會長竟然彎下身軀，而且是毫無保留的，主動低下頭顱。
上官飛羽亦捂住紅唇，不感相信這是她認識的林南，不敢相信這是僅僅因為被人的一句挑釁，就將其殘忍報復的林南；不敢相信這是屠殺了重生魂地上百人馬，依舊面不改色的那個殺神林南。
寒冰座椅上的眾人亦無法言語自己的所聞所見，就像林南說的，人類心中的貪婪已經刻在骨子裡，就算他們此時被林南逼到死境，也無法理解林南為什麼對幻心有憐憫之心.……
他們只是覺得，林南的行為很可笑，但他們不能笑，只能冷眼相看，並打心眼兒里生出鄙視之意。
林南當然知道這點，而且林南也不想耗費無用的時間教誨他們悔悟，林南要的，僅僅是他們作為一個個木偶，老老實實坐在那裡，走個形式，讓他的朋友幻心能夠寬心些，如此罷了。
咔——冰椅變形，所有人就如提線木偶般站起，而後躬身，彎下他們只在強者面前彎下，永遠也不可能報以弱者的身子，和敬意……即使是被強迫的。
夏妃雪怔然，隨後紅唇彎起，全場只有她一個人對林南的行為，不是那麼意外。
上官飛羽手掌一揮，率先帶頭躬下身子，隨著上官飛羽的表態，東臨軍眾人也紛紛躬身，同時臉上浮現出一片滾燙.……因為他們之前掠奪的寶物，就是在幻心的指引下獲取的。
他們本還以為自己得到了寒冰女王，得到了重生魂地主人的庇護，可以肆意妄為，可以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並因此而慶幸著，直到林南躬身之前，他們也是這麼覺得。
但他們現在才如夢方醒，他們的行為，是在剜著幻心心上的肉啊！
如此一來，全場只有幻心一個人足不沾地站在那裡，其他人不管是自願還是不自願，全部因為林南一人而彎下身子，做著修鍊者幾乎永遠也不可能的懺悔動作。
「林南.……」幻心唇間發出一聲細若蚊鳴的低泣，兩個小手不知所措地想要扶起林南，卻又不敢.……
她心中有恨嗎？有。而且是恨到極致。
她第一恨奇杌，其次是聖龍，伊羅，東洲，宇川……但她心中同樣有著幻心女王的良善。
幻心恩怨分明，她知道自己該恨誰，不該恨誰，對這些無辜的冒險者，在林南口中稱之為「貪婪」的冒險者，幻心並不算太恨，可她的做的事，也的的確確是幻心所不喜的。
但幻心不敢阻止，因為和四院大能們簽訂的契約讓他們一族永遠也不可能將人類大批量趕出，屠殺，否則便會招來聖龍巴煞，沐韻仙那些大能的誅殺。
而且幻心也從未想過伸張正義，長久的壓迫，連她們的種族都已經適應了這種被掠奪的現實……可以說，幻心的恨，被這世界最兇惡的強權欺負到了一個最狹窄的角落裡。
她在這個角落裡瑟瑟發抖，漸漸地已經適應，已經習慣了人類一點一點的侵蝕。只有在觸犯到她的至親后，幻心才想起來反抗，想起來要對幕後黑手們進行報復，但即便是這樣，幻心也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將所有人類趕出自己的家園，從未想過.……
而這一切，竟然由一個先前差點剝奪她性命的人類，被她認為最貪婪的人類生生撕開！
這撕開的，血淋淋的東西，是人類的虛偽，是強者對弱者的剝削。
林南抬手，面帶微笑：「希望你媽媽的在天之靈，也能看到。」
「林南.……」幻心的眼淚似決堤的洪水，她終是再也忍不住，撲倒林南的懷中，放聲哭泣。
她本是在場的最強者，但實際上，她才是在場最可憐的人。
這種可憐，甚至都不能與第二個人訴說。
她的淚滴打濕了林南的胸口，將林南的心亦淋濕，林南細數來重生魂地的收穫。
先是屠殺四院掠奪數百戒指，而後屠殺三劍仙獲取聖地資源，再之後又是一路屠殺，前前後後，林南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以至於他對財物都已經十分麻木，聖龍北倉和雪原眾人的寶物也懶得去尋找。
而這其中看上去最豐厚的收穫，自然是幻心承諾的「晉陞混元」密藏。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林南發現，那些寶物可以讓他一時爽快，那人人都渴望的「混元」，給予他的也不過是對力量的渴望，這些渴望，在他晉陞地境精神力后又逐漸減少了.……
如今的林南，終於明白了自己來重生魂地最大的收穫是什麼，既不是無窮無盡的寶物，也不是瘋狂增長的實力，而是……幫助了懷中這個女孩兒。
也認清了自己的心。
「林南，此次回去閉關一年。」寧的聲音在心中響起，讓林南微微詫異。
「寧姐，我還得滅道無垠啊。」林南思慮著和沐韻仙的約定。
「聽姐姐的話。」寧留下一句淺笑便切斷魂音了。
在靈魂最深處，寧獨自呢喃著。
「道心的形成，絕不是某個方面做到極致啊……而是，做了一些，凡庸之人永遠也做不到的事。」
「區區寧海境便有道心雛成的徵兆，林南，你的未來就連我都無法估量了。」
「你回去的時候，或許會面臨暴雨的侵襲，但當你挺過這一關，便會迎來時間最明媚的陽光。」
「放心，如果姐姐還陪在你身邊的話，我會替你清滅任何可能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