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親（一）
一路上，王媒婆把男方的基本條件再介紹了一遍，父母健全，有四個妹妹兩個弟弟，他爸原來是鍛工，一次傷到腰，不能再掄大鎚了，就把工作傳給大兒子，大妹妹初中畢業，托關係進紡織廠當臨時工，到現在也沒轉正，二妹三妹都嫁人了，最小的妹妹還在上學，至於兩個弟弟，正在找工作。
林曉慧將這些信息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也就是說，家裡就大兒子大女兒掙錢，正因為這樣，二妹三妹都嫁了，這大閨女還不讓嫁人，至於兩個弟弟，就是無業游民唄。
現在一個人工作養全家老小是常態，讓人詬病的是不讓大女兒結婚，光是這點，林曉慧對這戶人家的印象分已經大打折扣，可都說好了，不去就是落王媒婆的面子，不管怎麼著，先看看人再說。
走了有十幾分鐘，總算到地方了，原來是個三合院，現在改成四合院，就是前邊的大門拆了，建了三間房，門改到了最右邊，幾人穿過走廊進入院子，就見一個婆婆在那洗衣服，她看見王媒婆帶人來，就知道又是給東屋的李大壯介紹對象，不禁停下手裡的動作，在看到她身後的林曉慧后，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又仔細的看了看，心裡犯起嘀咕，這王媒婆帶這麼漂亮的姑娘跟李大壯相親，人家能看上李大壯？
林曉慧察覺到老太太的眼神，沖她笑了笑，然後裝作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王媒婆領著姐弟倆到了東廂房最右邊那間，此時門正開著，裡邊的人聽到動靜，連忙出來迎他們進去。
「誒呀，可算到了，這大熱天的，快進屋歇會。」說話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個子挺高，得有一米七幾，邊招呼他們進屋，邊小心的觀察林曉慧，「大壯，大壯，你王大媽來了，還不快出來。」
林曉慧進到這個房間的第一感覺就是擠，非常的擠，左邊擺著一個燒飯的煤爐，邊上堆著一些煤球，右邊是一張飯桌和幾把椅子，緊挨著一張高低鋪，再往裡關著門，就看不到了。
林曉慧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順帶瞄了眼男方的媽媽，怎麼說呢？看著就是很厲害的人，具體得再了解了解。
「王大媽來啦，快坐，快坐。」李大壯聽到老娘喊他，趕緊從裡屋出來，看到王媒婆身後的林曉慧，頓時眼睛都直了，「那……那什麼，你好。」
「你這孩子，趕緊叫人家姑娘坐呀！」李媽瞪了李大壯一眼，扭頭沖林曉慧熱情的說道：「快坐，聽王姐說，你那地兒偏，趕了這麼久的路累壞了吧？大壯，你這孩子杵在這幹嘛，趕緊把那西瓜拿來。」然後又對林曉慧說：「知道你們今天來，特地去買了西瓜，放井裡拔了大半天，現在吃正好。」
「誒。」李大壯聽話的去拿西瓜，走時還不忘看一眼林曉慧，眼底滿是驚喜，昨晚王媒婆上他家，說在鄉下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問他要不要見見，他就同意了，沒想到會這麼漂亮，比他們廠的廠花都美。
「曉慧，大壯就是我給你介紹的對象，別看他長得凶，但是人很老實，對吧，大壯媽。」王媒婆給李媽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好好說話。
「對，對，我家大壯為人最老實，可就是太老實了，看到姑娘就臉紅，不然孩子都滿地跑了。」李媽的胳膊被王媒婆戳了一下，忙轉移話題，「大壯現在在機械廠的鉗工車間工作，因為是重體力活，工資呢，每個月有三十二塊五，口糧是四十二斤，養活老婆孩子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媽，西瓜拿來了，要怎麼切？」李大壯抱著一個西瓜進來。
「你橫著切，對，然後切的小塊一點，這樣不容易糊口。」李媽指揮完兒子，扭頭沖林曉慧笑道：「他平時在家不咋幹活，畢竟乾的是體力活，能讓他多休息就多休息會。」
林曉慧瞭然的點頭，這是告誡她以後不能讓李大壯幹活唄，不是，你怎麼就確定我會嫁給你兒子？就這不到一米七的個，黑炭似的皮膚，還有那凶神惡煞的臉，另外這個婆婆太厲害，林曉慧心裡已經打了大大的叉。
西瓜切上來了，李媽一個勁的讓王媒婆還有林曉慧姐弟倆吃，然後在那說現在的西瓜多貴，多難買，弄得王媒婆都不好拿第二塊，更別說林曉慧和林志勇了。
「林曉慧同志，你怎麼不吃了？還有這瓜瓤還沒吃乾淨呢，我媽說這白的地方最下火，對身體好。」邊說著邊將手上的西瓜啃成薄皮，真的就剩外面那層綠皮。
林曉慧看了眼手上的西瓜，考慮到這個年代吃西瓜比較奢侈，她不想太出格，已經把粉紅的都啃了，現在竟然還讓她啃皮？
「你這孩子，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個，這瓜快沒了，再切一盆去。」李媽連忙打發李大壯，然後跟林曉慧解釋，「西瓜皮確實能下火，可能是他哪次上火了，我就讓他吃掉，這孩子也是，竟然一直記著。」
「說明他把您的話放心上。」林曉慧笑笑，並沒有表現出不高興，還幫著李大壯說話，這無疑讓李媽很滿意。
「曉慧，我看外邊太陽小了點，不如你們出去走走？」王媒婆覺得李媽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拖後腿，乾脆給兩個年輕人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李大壯當然好，林曉慧心裡就不太願意了，正想著怎麼推辭，就聽一道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呦，在吃西瓜呀，家裡來貴客了？」
李媽臉色一變，立馬起身關門，可惜晚了，關到一半，那人已經一腳邁進門檻。
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女人，站在李媽身旁，比她小了一圈不止，進門先掃了一圈，看到王媒婆和林曉慧幾人，頓時知道他們的來意，捂著嘴就是一陣笑。
「我說王嬸，這小姑娘多大呀？長這麼漂亮，他李大壯配的上嗎？我家小峰還沒對象呢，小姑娘，你知道這家什麼人嗎就敢來？」女人躲過李媽伸來的手，一邊跑一邊高聲說道：「李大壯都三十二了還啃他媽奶、頭，是個沒斷奶的娃娃，她家大閨女三十了還不讓嫁……」
「劉桂花，我今天非撕爛你的嘴。」李媽原本想抓到人捂住她的嘴，沒想到劉桂花這麼靈活，愣是把話都說完了，現在想殺了她的心都有。
「我這是實話實說，姑娘，我說真的，我家小峰可比李大壯這膿包強多了，不如上我家坐坐吧？我家就在對門。」劉桂花已經被李媽追到院子里，可聲音依舊傳了進來。
好一會，隨著劉桂花回屋躲起來，這場鬧劇才算結束。
見李媽氣喘吁吁的回來，林曉慧趁機起身告辭，「今天挺晚了，我家住的偏，得早點回去。」
王媒婆斜了李媽和李大壯一眼，客氣了兩句，領著林曉慧姐弟倆就走。
「王大姐，王大姐，剛剛那個劉桂芳跟我們家有仇，她說的話不能信，曉慧，你別聽她的，這不天色還早呢，坐下再吃點西瓜。」李媽追了出來。
「可別，你家的西瓜又貴又難買，我們就不吃了，曉慧，走了，嬸子給你介紹個更好的。」王媒婆覺得糟心死了，根本不聽李媽的解釋。
「王大姐，王大姐……今天辛苦您跑一趟，一點小心意。」李媽拿出五毛錢塞給王媒婆，看了一眼林曉慧，說道：「曉慧這孩子我很喜歡，勞您再幫我們大壯說說好話，那個劉桂花說的都是假話，千萬不能當真。」
都說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媒婆，她家除了大壯，還有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沒結婚呢。
王媒婆推不過她，『勉為其難』的把錢收下了，等走遠了，王媒婆看著林曉慧不好意思的說道：「李大壯的媽不太會說話，但李大壯是老實人，重點他是正式工，雖說年紀大點，可他身體健康，五官也算端正，是個結婚過日子的好人選。」
林曉慧趕緊說道：「我知道您是好意，就是，嬸子……其實是不是正式工我沒關係的，可這人能不能長得好點。」
王媒婆震驚的看著林曉慧，頭回聽到長相比工作重要的，先前還覺得她聰明，現在瞧著，怕不是腦子進水了吧？
林曉慧也知道自己這要求在這個年代比較奇葩，可一想到要跟又老又丑的男人睡一塊，就覺得渾身難受。
「嬸子，我就直說了，我實在接受不了長得丑還邋遢的，不說多好看，至少乾淨清爽吧，當然，人品得過關，只要滿足這些，經濟條件可以放寬。」林曉慧直白的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本來呢，除了李大壯，我還給你安排了第二個相親對象，也住這一片，家裡條件那是沒的說，他爸和哥哥都在機械廠上班，他自己在食品廠，還有個弟弟在上中專，畢業就能分配，你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小日子過的肯定舒坦，唯一的缺點就是丑了點。」王媒婆想到林曉慧提的要求，輕嘆一聲，「這人條件真的好，錯過了可惜。」
家裡條件這麼好還要找農村戶口，應該不是丑了點，是非常丑吧？
「嬸子，您跟我說實話，有多醜？」林曉慧小聲問道。
王媒婆猶豫了一下，覺得從她嘴裡說出來不太好，反正就在這附近，乾脆帶姐弟倆遠遠瞅一眼。
林曉慧瞅到了，一米五五，可能還不到一米五五的個子，背還有點駝，等他轉過來看到正臉，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比王大力還丑，別人林曉慧不清楚，反正她沒辦法和他睡一張床。
「嬸子，這個……就算了吧。」林曉慧看看天色，不算太晚，就問道：「還有別的嗎？我們來一趟也不容易。」
王媒婆猶豫片刻，說道：「還有兩個，長得都不錯，個高腿長，皮膚白凈，符合你乾淨清爽的要求，就是吧，你該明白，肯定有缺點。」
「您說說。」林曉慧當然清楚。
「一個是北大門那邊的，父母雙職工，有一個姐姐已經嫁人，他自己今年二十八歲，在街道辦上班，第二個住西城，他爸前幾年因公犧牲了，他媽很少見人，聽說腦子不大好，有兩個妹妹還在上學，他自己還是學徒工，應該再有個一兩年就能轉正了，反正一家子就靠他一個人掙錢，日子過的挺緊巴的，怎麼著，先去見誰？」王媒婆帶他們往公交站走，不管見誰都得坐車，走著可去不了。
北大門那個條件很好，就是太好了，父母雙職工，自己是行政崗，長得又好，這種人根本不愁媳婦，那為什麼還要娶鄉下姑娘呢？肯定是有一個大家都接受不了的缺點，所以林曉慧直接划叉掉。
第二個的缺點都在明面上，這樣反倒讓人放心，學徒工和臨時工不一樣，臨時工沒編製，隨時可以開除，而學徒工是接班后的過渡期，等時間到了，考核通過就能轉成正式工，苦也就苦這兩年，再說了，再苦還能有鄉下苦？
「嬸子，去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