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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最是難報相知意,任是無情也動心

  那錦帕飄落在了月季花叢之中,旁邊正有幾朵月季開得十分嬌艷,錦帕與月季相映成趣。梁艷泓把那錦帕撿拾在手裡,細細端詳,她對自己的綉工分外自豪,看著錦帕和眼前的月季,出了一會兒神,想起剛才諸葛子瑜的舉動,梁艷泓不憂反喜。

  梁艷泓也是亘古少有的奇女子,雖然平時未經風雨,沒有什麼歷練,但是認準了的事卻是愈挫愈勇,自有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諸葛子瑜卻是另一種心境,就算是豁出去,傷害了梁艷泓,哪怕是得罪了她,也要讓她知難而退。他們兩個人各懷心思,做著自己的打算。

  夜色來臨,外面吹來了暖風,幾聲琴響,忽又停住。過了一會兒,悠揚的琴聲又再響起,婉轉的歌喉也跟著響起。「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琴聲幽咽,曲調纏綿,歌聲婉轉,聲音甜美,卻是如訴如泣,聽了讓人頓生惻隱之心。這奏曲唱詞之人當然是梁艷泓了,原來她無可遣懷,想起收拾家的時候,諸葛子瑜家有一方古箏,夜色來臨,愁緒滿懷,正好撫琴一訴心曲。

  本來這首詞是描寫女子流落風塵,皆有前因,不願終了於此,心底嚮往自由,期待嶄新未來。卻被梁艷泓拿來一訴心曲,也是妙不可言。

  再說諸葛子瑜,聽得有人撥弄了幾下琴弦,知道是梁艷泓所為,而後聽到琴音詞曲同響,尤其是那「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好象就在叩問自己的心扉。曲調纏綿悱惻,讓人心動。待到聽完「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諸葛子瑜佇立窗前,有暖風微微吹進來,他心旌搖動,忍不住便要走出門去。一腳已經邁出了門檻,頓時清醒,一掌拍在了自己腦門之上,幽幽地怪責自己道,「諸葛子瑜啊,諸葛子瑜,你怎麼如此糊塗!你休要害人害己了,好是不好?」諸葛子瑜用手輕輕地拍搭著自己的額頭,走回榻前,躺下,以物蒙頭,心卻怎能平靜,怎能入睡?

  梁艷泓一夜當中也是心事重重,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光景,好不容易睡著了,忽聽得院里大叫數聲。「我是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梁艷泓被叫喊聲吵醒,睜開朦朧的睡眼,看看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她知道這是諸葛子瑜在搞怪,也不去管他。倒是香秀見她被吵醒了,笑嘻嘻地走到近前說道,「小姐,你知道諸葛公子在幹嘛?」「大清早的,他不是在發瘋吧?」「小姐真聰明!一猜就對。」香秀一邊說著話一邊嘻嘻地笑著,又走到窗前,向院里看去,嘴裡還在說著話,「他不光是在發瘋,而且還是在發酒瘋。」

  聽香秀這樣一說,梁艷泓也來了興趣,她迅速披好衣服,來到窗前,只見諸葛子瑜,右手提一把斑駁的舊劍,左手握著一個陳舊的酒葫蘆。他舞一會兒劍,仰起頭猛喝幾口酒,然後大聲地吟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諸葛子瑜身著破舊的衣衫,近來也故意不剃鬍子,他手持酒葫蘆,故作癲狂之態,更顯得滄桑落魄。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諸葛子瑜的聲音里,透著悲憤與不平。吟完了詩句,諸葛子瑜幾個跳躍,把劍舞的密不透風,旁邊的樹葉紛紛而落。此情此景,看得梁艷泓甚是心疼,心想,「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我一定要讓他振作起來。」

  諸葛子瑜一直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梁艷泓也不去管他,知道他這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心裡反覺淡定。

  諸葛子瑜這樣做也是無可奈何,細細揣摩那句「人生貴相知,我心你可懂。」諸葛子瑜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與梁艷泓相識相知,心裡如何不欣喜,心海如何不起波瀾。可是這些年,諸葛子瑜把自己的感情埋的太深。想到自己無所作為,當時門弟觀念甚深,自己與她註定只能是擦肩而過的緣分。所以,諸葛子瑜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梁艷泓卻是如此至情至性的奇女子,對他這樣用情上心。在心裡,諸葛子瑜對梁艷泓著實欽佩仰慕,越覺得不能傷害她。此時的諸葛子瑜,深怕愛也是一種傷害。豈知,越是這樣越是痛苦,他在痛苦與矛盾中糾纏。他舞劍、喝酒、吟詩,想到自己的不遇,難免悲憤不平,想起近在咫尺的人卻硬要離分,不由得悲從中來,竟然喝得酩酊大醉。

  突然聽不到了諸葛子瑜的聲音,梁艷泓和香秀很是納悶,香秀從窗子向外看去,見諸葛子瑜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竟然睡著了。她們兩個走出門,到了近前,聞到了很大的酒氣,諸葛子瑜的衣服上也污穢不堪。她們知道他喝醉了,把他扶回房去,給他脫去外衣,擦拭乾凈,讓他睡在了卧榻之上。

  諸葛子瑜這一覺睡的好久,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起身之後,感覺很餓,他忽亂找了些東西吃了。填飽了肚子,諸葛子瑜故態復萌,尋得了寶劍和酒葫蘆,走向院中。這時大姐走了過來,關心地說道,「你剛醉了酒,今天就不要活動了,好好歇息吧,子瑜。」「我昨天醉酒了嗎,大姐?」諸葛子瑜有點迷糊地問。「怎麼沒醉,喝得人事不醒,吐得一塌糊塗,多虧人家梁小姐,不嫌臟,不怕累,你這麼大人了,也不怕人家笑話。」「大姐,我醉了多長時間啊?」「從昨天上午直到今天上午了,你說多長時間?」「都這麼久了,」「可不是嘛,你呀你!」大姐嗔怪地說道,「梁小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對你,這樣痴情,這樣的人,打著燈籠也沒處找,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大姐,有些事你不懂。」聽他這樣說,大姐很是不服氣,「我不懂!我是三歲小孩嗎?」大姐有點生氣,「我不懂!爹娘只盼著你回來,盼著你早點成家立業,現在如今,爹娘已去,你又不成家,這叫什麼事?還說我不懂。」說到這些,大姐的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抹起了眼淚。聽大姐說起爹娘,看到大姐這個樣子,諸葛子瑜眼裡也滿是憂傷,只好默不作聲。大姐自小疼他,見他如此,知道自己說的重了,於心不忍,囑咐了一句,「你千萬不要錯打了算盤,不要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然後就走開了。

  諸葛子瑜家裡本來家道殷實,在洛陽城裡也是中上人家。他自幼衣食無憂,條件優越,沒有受過什麼挫折,他習文又從武,年少風流,恃才傲物,後來懷才不遇和感情的挫折,讓他落魄放蕩一至如斯。

  諸葛子瑜愣了半晌,看到手中的劍和葫蘆,想起昨日醉酒的情景,想起又憑空給人家添了麻煩,心緒煩亂,懊惱地把劍和葫蘆丟在了石桌之上,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發起了呆。

  「不要走了那人,不要走了那人!」一陣鬧嚷之聲傳來,隨後湧進來了十多個人,諸葛子瑜的思緒就這樣被打斷了,他站起身來,向前迎去。那些人見諸葛子瑜走到了近前,便止住了腳步。只見這些人全是乞丐裝束,只是他們的衣服不象日常所見的乞丐破舊,身上還負著四個或五個口袋。眾丐中間簇擁著一個人,這人面貌清秀,二十左右的年紀,中等身材,也是乞丐裝扮。他身上負了八個口袋,但是他的衣服卻更是華麗,這人看上去有點英氣,也有點陰鷙。看到他們的裝束,諸葛子瑜明白了,這些人顯然是丐幫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此間。

  「你就是諸葛子瑜?」一個五袋弟子沖著諸葛子瑜問道,他神氣活現,態度驕縱。「在下就是,不知眾位來到府上有何貴幹?」雖然諸葛子瑜對這乞丐的態度很是不滿,在沒有弄明白他們的來意之前,他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有人說,你拐帶良家女子,可有此事?」「你不是官家也不是捕頭,拐沒拐的用你來管?」諸葛子瑜怒氣上沖,說起話來語氣也就不善了。 「天下事,天下人管,今日之事我們管定了,識得好歹,快快交出人來,如若不然。。。。」「如若不然便怎樣?」「如若不然,哼哼。。。。。把你這府上府下攪個天翻地覆。」「那就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聽諸葛子瑜說完,那乞丐跳上前來就要動手。這些日子以來,諸葛子瑜抑鬱不堪,正沒地撒氣,看見他們上門滋事,態度如此無理,怒火大熾。諸葛子瑜跨前一步,順手只是一拉一帶,那乞丐便摔跌了出去。其餘人眾見此,又撲上來了四五個乞丐。諸葛子瑜左一帶又一帶,他們不僅沒有碰到他的身子,反而都被帶著飛了出去。

  那帶頭之人,見眾丐不濟事,高聲喝退眾人,自己跨步上前。「諸葛公子好俊的身手,就讓在下領教你的高招。」諸葛子瑜心裡惱恨他們,對他自然沒有一點好感,更不答話,兩個人施展身手斗在一起。

  那人使得是少林七十二路擒拿手,諸葛子瑜也以「分筋錯骨手」相對。那人右手如鉤,插向諸葛子瑜咽喉,諸葛子瑜疾去叼他手腕,同時左手出掌向他胸部擊去。那人中途變招,把右手撤回,左手也用力揮出一掌,兩掌相交,兩人各退後一步,功力竟是棋鼓相當。兩個人撇臂、攜腕、小纏、大纏、盤腿、斷臂,各種招式都過了一遍,不分勝負,纏鬥不休。此時,梁艷泓,香秀和大姐聞得聲音,都已經到了近前,見他們斗得正凶也不敢多言。

  那帶頭之人,向來在眾丐面前自恃甚高,七八十招已過,還不能把對方怎樣,也知道遇到了生平所未有的勁敵。他急切之間,連變數招未能奏功,上身猛攻,竟然一腿向諸葛子瑜下陰踢去,實在是陰狠歹毒。梁艷泓等人雖然不會武術,也忍不住驚叫出聲。

  事發突然,諸葛子瑜來不及細想,縱身躍起,身子拔高數尺,一腳踏上那人踢來的一腿,一腳飛踢那人前胸。那人本要給諸葛子瑜行致命一擊,已經使出全身力氣,必要一擊而中,沒想到諸葛子瑜會應變這樣迅速,想要變招收腿已是不及。前伸的腿,被諸葛子瑜踏了一腳,前胸被諸葛子瑜飛踢幾腳,多虧諸葛子瑜只圖自救,沒有使上多大力氣,饒是如此,那人前胸也隱隱作痛。他被逼的後退幾步,頓覺顏面盡失,臉色發青,十分難看。待要衝上前繼續動手,只聽身後有人冷冷地說道,「楊舵主稍歇,讓柳某人來領教一下諸葛公子的高招。」「柳掌門,您到了。」那人微一躬身退在一邊。原來這帶頭之人是丐幫洛陽的總舵主,叫楊成義,呼喝住他的正是點蒼派掌門柳承宗。

  兩個人話音剛落,只見身影連閃,柳承宗身法好快,已經欺到了諸葛子瑜身前。諸葛子瑜感覺來人實力特彆強大,只覺得前後左右都是他的身影。他勉力支撐,以快打快,儘力封擋,卻不能看清對方的方位和身法,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二三十個回合之後,諸葛子瑜便空門大開,全是破綻,手臂和背部連連中掌,但是他不顧自己性命,只是一味硬接硬拼。

  大姐、梁艷泓和香秀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只是無力相助。她們都知道時間一長,諸葛子瑜性命堪憂。「你們都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三個女人一起吆喝,只盼他們能聽話的停下來。

  然而他們兩個一直沒有停,諸葛子瑜嘴角已經沁出了鮮血,梁艷泓越看越著急,一把奪過香秀手裡的長劍,向二人沖了過去。原來剛才聽到聲音而來,她們見丐幫諸人,人多勢眾,怕諸葛子瑜吃虧,細心的她,暗囑香秀把諸葛子瑜的劍拿了過來。梁艷泓本來想,一有了機會,便把長劍遞給諸葛子瑜,以壯聲勢,可惜一直沒能如願。此時,眼見形勢危急,梁艷泓什麼也不想,她不顧個人安危,挺起長劍向柳承宗刺去。「小姐,不要。」「梁小姐,不要。」香秀和大姐都知不妥,忙大聲阻止,但是梁艷泓已經挺劍向柳承宗刺去。

  柳承宗本來已經大佔上風,聽到眾人呼喊,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突然發生了意外情況,他本來就輕功身法卓絕,待到看清是女扮男裝的梁艷泓挺劍向自己刺來,他輕輕一閃掠在了一旁,梁艷泓趕緊擋在了諸葛子瑜身前,雖然她不會功夫,卻是全無懼色。

  「你就是梁小姐吧!」柳承宗打量著梁艷泓,氣定神閑地問道,「是又怎樣?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裡尋釁傷人?」梁艷泓大聲斥責,柳眉倒豎,還不放心地回過頭去,看了看諸葛子瑜。諸葛子瑜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等此來,是為了他更是為了你!」柳承宗用手指了指諸葛子瑜,笑眯眯地對梁艷泓說道,帶著一絲諂媚的味道。「此話怎講?」梁艷泓怒氣未消,凶霸霸地說道。「梁大人視小姐如掌上明珠,此人卻橫刀奪愛,使你們父女離分,梁大人思女心切,讓人心痛。」

  「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勞諸位操心!」梁艷泓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掃向眾人。「可是梁大人,對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無以為報,今日說不得要為梁大人排憂解難,聊表心意了。」「你待要怎得?」見他不依不饒的,這樣說個沒完沒了,梁艷泓心裡也有點焦躁起來。「你如若回得家去與梁大人父女相聚,今日事便罷了,如若不然,嘿嘿!」說完柳承宗發出了一陣冷笑。「如若不然便怎樣?」「如若不然,這姓諸葛的小子,我定然除去。」說完柳承宗又是一陣陰笑。「你敢!」梁艷泓聽了柳承宗此言,又驚又怒。她嘴裡這樣說著,心裡卻是發怵得很。梁艷泓冰雪聰明,想到今日之事,因自己而起,父親在中間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想明了此節,她思籌了一番,心裡有了計較。

  突然,梁艷泓橫過長劍,放在自己的頸項之間,朗聲說道,「請柳掌門轉告家父,我心意已決,如若相逼,我誓死不從。」

  柳承宗只道梁艷泓只是裝裝樣子而已,全沒放在心上,只見他縱身一躍上前,反而扣住了諸葛子瑜的脈門,諸葛子瑜也不閃避,任由他拿著。輕而易舉地拿住了諸葛子瑜的脈門,柳承宗甚是得意。「梁小姐,你信不信,只要我,稍一用力,這小子頃刻便即斃命。」梁艷泓知道他所言非虛,大聲喝道,「你敢!」她聲色俱厲,神情甚是凄苦。

  「爹爹!」她悲苦地喊了一聲,「你何苦以死相逼?」她的眼裡佇滿了淚水,有哀怨、有無奈,她深情地望了一眼諸葛子瑜,幽幽地說道,「失去了他,生命還有什麼樂趣。」說著,梁艷泓手上加力,脖頸之上殷殷有血跡滲出。

  「小姐,不要!」「梁小姐,千萬不要!」香秀和大姐見狀情急大喊,都撲上前去。

  柳承宗見狀,猜想是梁小姐發生了什麼情況,忙扯著諸葛子瑜上前查看,見到此情此景,他心裡一驚,微覺惶恐,不由得放開了諸葛子瑜。「梁小姐是千金之體,請梁小姐保重!在下,告辭。」他料想今日之事,難如自己所願,帶著眾人悻悻去了。

  自梁艷泓橫劍開始,諸葛子瑜就一直定定地瞅著她的一舉一動。待到聽得她嘴裡念到,「失去了他,生命還有什麼樂趣?」,他心裡也是大震,頓時波濤洶湧,「是啊,人生無情無愛還有什麼樂趣?」待到香秀和大姐大喊出聲,他心裡更驚,知道梁艷泓為了自己做出了驚人的舉動,柳承宗等人走後,他嘴裡還在念叨著,「失去了她,生命還有什麼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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