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梟小甚眾,一時凶狂(一)
張笑川攜了李雪瑤正在山麓遊玩,忽然山下響起了鬧鬧嚷嚷的聲音,好像很多人正向山上行來,張笑川二人忙躲到了路旁林中。
好不容易過了幾個月的消停日子,是不是自己行藏又暴露了,張笑川心下惙惙,所以對上山之人觀察特別仔細。只見上山諸人都攜了兵刃,或三五成群,或十個八個一團,簇擁著向山上而去,也有個別的兩人作伴,其中也不乏獨行者。這些人,顯然並不是普通香客,普通香客哪有上山進香禮佛還隨身都帶著兵器的。他們的口音不一,來自各地,有南有北,看他們的衣著打扮,顯然都是江湖人物,有的說話甚豪,有的言語粗俗,不時能聽到污言移語。
不一會兒,便上去了二三百人,後面仍然絡繹不絕,不知道要有多少江湖人物前來少林,也不知他們意欲何為。張笑川這樣想著,幾個熟悉的人影閃了過去,張笑川心裡越發不安。這時,山上的鐘聲「鐺鐺鐺」的響起,響得甚急,顯然是要有大事發生。
張笑川忙攜了李雪瑤,抄小路回到了寺前,只見寺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張笑川哪敢現身,二人忙繞到後門進了寺院。
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少林寺的僧眾聚在一起,竊竊私議,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一會兒,凈空方丈,達摩院首座凈塵,戒律院首座凈凡等人魚貫而至。他們面色凝重,行到了眾僧前面,其餘眾僧肅然而立,頓時安靜下來。張笑川與李雪瑤也夾在人群中,想聽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此事是不是與他也有關係。
凈空方丈向眾僧說道,「大家也聽到了,看到了,外面鬧鬧嚷嚷的來了很多武林同道,估計已有七八百人,還有人在陸陸續續地到來。他們大多與我寺平素並無往來,其中有不少黑道梟雄與我們更是勢同水火,比如雁盪雙雄,遼東三霸,川西四虎,塞北十英。還有一些門派亦正亦邪,比如青牛派,黃陵派,還有的不正不邪,如上微派,太和派。我寺並未對任何一門一派發出邀請,這些人不論遠近,卻在同一天同時到來,顯然此事謀划甚是周詳,怕是會對我寺不利。到目前為止,我等還蒙在鼓裡,不知對方是誰,到底有什麼意圖。若在平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是不怕。」說到這裡,凈空方丈停下來,在心裡嘆了口氣。
所有的僧眾也明了目前少林寺所面臨的形勢,少林寺本有僧眾兩三千人,自遼國發動了對大宋的戰爭,戰爭越來越頻繁,規模越來越大,絕大部分武僧都被派去保國衛邊,留在寺中的不足五百人,而且有的年老體弱。寺外各色人等卻在不斷增加,讓少林寺眾僧感到了空前的危機。
「不論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你我必要戮力同心,莫讓邪徒擾了我佛門的清凈!」眾僧齊聲喧「是」。凈空方丈說完,讓人去安排布置,一切妥當之後,凈空帶同凈塵、凈凡等數十人走向山門。
山門外的人眾,已達上千之多,寺前的廣場上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聽他們的口音,有的來自兩湖,有的來自兩廣,有的來自川陝,天南地北,三山五嶽,地方甚雜,門派甚眾。
一個黑衣大漢扯著嗓子嚷道,「他媽的,咱們來了這麼多人,來看熱鬧,怎麼正主還沒到!」另一個聲音又尖又細,陰聲細氣地說道,「急什麼急,既然來了,熱鬧總有得瞧!」又有人嚷道,「這少林寺太也小氣,怎麼連門也不讓進!」「咱們人多勢眾,想是怕咱們衝撞了佛祖,又或是少林寺的和尚都被嚇尿了!」「就是,就是!」眾人聽了,起了一片鬨笑。
他們話音剛落,「吱吜」一聲,少林寺山門大開,走出了數十名僧人,為首的正是凈空方丈。他們在寺前站定,凈空方丈朗然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場上眾人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他接著說道,「諸位武林同道,遠道而來,不約而同光降敝寺,少林眾僧實感榮幸,請恕吾等有失遠迎。只是少林寺地方狹小,無法待客,怠慢之處,還請原諒則個!」
「方丈不必客氣,我等只為看熱鬧而來,什麼怠慢不怠慢的。」有人大聲地嚷道。這時已有和少林僧人熟識的說明了來寺原委。原來,眾人都接到了武林貼,上面寫著九月九重陽節,武林同道一同到嵩山登高,並較技少林,問罪丐幫。少林為第一大派,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這等盛事,習武之人,自然誰也不願錯過,即便是趟渾水,又有幾人捨得不趟,所以武林貼一呼百應,少室山上一時聚焦了這麼多人。
眾人上山不論相隔多遠,都於一日之中絡繹而來,顯然幕後之人蓄謀已久,做了精心準備,這讓少林寺眾僧很是憤悶,再聽了眾人言語,凈空和諸僧口中不言,心下既憤怒又隱憂,卻是無計可施,只能聽之任之,靜觀其變。
張笑川與李雪瑤也混在人群中,找了一個不顯眼的位置,觀察著場上的情勢。他看見了蘭婷、明陽公主,更讓他意外的是任芳菲竟然和祖大海也一起來了,二人低低而語,偶爾會心一笑,顯然感情非止一般,張笑川見了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
「冰倩,」一聲喊,甚是清脆響亮,張笑川知道是葉飛到了,與他一同到來的還有周一鳴、小葉子。葉飛歡快地擠到冰倩身邊說道,「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嗯。」冰倩態度甚是冷淡。葉飛卻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我是同爹娘一起來的。」冰倩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呶,就在那邊。」在葉飛的指點下,冰倩看到了周一鳴與小葉子,卻不見張笑川,她突然好奇地問道,「他們是你的爹娘?」「是啊!有什麼不對嗎?」葉飛不明白她因何會有此一問。「那張笑川是你什麼人?」冰倩一邊問一邊提心弔膽地等著答案揭曉。「他也是爹爹。」「啊!」冰倩吃驚更甚了。
葉飛見了,呵呵笑了。他知道冰倩不明白其中緣故,連忙解釋道,「張笑川是我乾爹,但是從小我以『爹爹』相稱。」「原來如此!」冰倩聽了如釋重負,這個問題已經糾纏了她很久,讓她痛苦了很久,乍聽此言,她的神情緩和了不少,不再那樣冰冷,不由得脫口說道,「這下好了。」葉飛聽了,不明就裡,「什麼好了?」冰倩的心事他哪能明白,她兩頰微微泛紅,更是嬌美,向葉飛說道,「你有兩個爹爹豈不是很好!」葉飛見她情緒突然變得好了起來,心裡也大為高興,大聲地說道,「本來就很好嘛!」兩個人有太多的話要講,有太多的事情要問,便旁若無人地說起話來。
突然人群一陣騷動,幾個聲音喊道,「正主來了,快快讓開!」眾人隨即看去,一隊人簇擁著幾個人走上山來,為首之人正是柳承宗,隨後還有班智達、林正傑、汪天,丐幫的楊成義等人也夾在其中。隊伍前頭,兩名大漢各執了一塊條幅,上面黃色的底子,漆黑的大字,分外惹眼,只見上面赫然便是武林貼上的內容,「較技少林,問罪丐幫。」
柳承宗等徑直走到了少林眾僧跟前,方才停下。柳承宗向著眾僧一抱拳,大大咧咧地說道,「點蒼柳承宗見過方丈及眾位高僧。」凈空等人一直不知這幕後主使是誰,如今又見他這一副大大咧咧地模樣,心中有氣,冷哼了一聲,耐著性子說道,「柳大掌門好大的架子,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排場!」凈空平素也頗不恥柳承宗的為人處事,知道他今日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定然難懷善意,不知會有什麼圖謀,被弄得如此被動,凈空心中不滿,連用了三個「好」字。柳承宗「哈哈哈」一陣大笑說道,「多謝方丈誇獎,柳某人不才,第一次拜山,場面不弄得大點,怎麼對得住眾位高僧!」「柳掌門處心積慮,安排下今日的場面,想必不單單是拜山這麼簡單吧?」凈空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終,索性把話挑明了。「豈敢,豈敢。」柳承宗邊說邊笑,「方丈大師真是快人快語,少林歷來為我武林的泰山北斗,柳某斗膽,帶了劣徒前來學習、切磋技藝,邀了武林同道只為做個見證,班門弄斧不免惹人恥笑,還望眾高僧不吝賜教!」他話說的客氣,神情卻是驕縱異常。
凈空方丈等人卻不知事情會如何發展,只能任由人擺布,心中甚感彆扭、別樣的不舒服,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凈空方丈指著那兩個條幅說道,「柳掌門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手筆,既較技少林,又問罪丐幫!」柳承宗得意至極,「哈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說道,「口氣大不大,一會兒便見分曉!」少林眾僧知道他有備而來,看他的樣子又是成竹在胸、穩操勝算,眾人心下更是惙惙不安。
「既然如此,柳掌門遠來是客,就請劃下道來,不知道怎樣較技?」凈空方丈利落乾脆地問道。「好說,好說,就由在下和劣徒向少林高僧一一討教好了。」「怎分勝負?」「你我習武之人,當然是手底下見真章,招式上分勝負了!」「如此甚好,不知柳掌門與令徒哪位先行賜教?」「汪天!」柳承宗喊了一聲,汪天昂然走了出來。只見他全身線條分明,肌肉頗多,顯是練就了副鋼筋鐵骨。他的臉色也比以往好了很多,又恢復了以前的俊相,想來這些都是修鍊《易筋經》的好處。汪天向前行了幾步,傲然說道,「不知哪位高僧肯予賜教?」凈空方丈看向凈塵、凈凡等人。他們都知道今天的局面非同小可,關係到少林的興衰榮辱,眾人互望了一眼,凈凡越眾而走。
二人在場中站定,互望了一眼,凈凡兩手合十,左腳緩慢落地,右腳提起置於左膝之上,成下蹲之勢,原來是童子拜佛的招式。雖然少林眾僧心中氣憤懊惱,做事卻不失禮節。汪天見他擺了這樣一個姿式,卻毫不客氣地突然搶上出手。只見他一鶴衝天,身子凌空躍起,一下子高出了凈凡很多,雙手成爪,抓向凈凡頭部。凈凡身子微蹲,反應卻是甚快,他右腿順勢掃出,左腳猛蹬,站直了身子,雙掌上仰,照著汪天上身擊去。汪天身子凌空,凈凡掃出的一腿對他沒甚威脅,但是雙掌卻是帶著勁風,汪天識得厲害,雙腿在空中連踢,居高臨下,威力更強,凈凡忙閃向旁邊。汪天隨即落在地上,再不敢冒險,一招一式與凈凡鬥了起來。他功力大進,陰陽十八爪更是精熟,招數陰損狠辣,眾人未從見過,點蒼派的輕身功夫頗為出眾,他的身影輕浮靈動,更顯得功夫詭異莫測。凈凡的掌法沉穩絕倫,辛辣無匹,看得眾人不住稱奇咋舌。
凈凡身為戒律院首座,內功修為高深,在掌法、拳腳上都有很高的造詣,在少林寺中也是絕頂高手。今日一與汪天交手,頓覺與往日不同,他的招數陰損狠辣,變化多端,身手敏捷,讓人防不勝防,總有意想不到的招數,從意想不到的方位使出。凈空往日少有敵手,鬥了七八十個回合之後,心中暗暗焦急,不由得額頭冒出很多汗來。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凈空等人看在眼裡,心中暗暗著急。
這一點兒,汪天也早已瞧得真切,他的招數突然之間猛得加快,他一招偷天換日,左手抓向凈凡胸部,右手抓向他的雙眼,凈凡雙手一拳一掌忙去架開。汪天突然身子一矮,一招偷雞摸狗,撩向凈凡下陰,陰損歹毒。凈凡拳砸掌拍,身子後撤,堪堪躲過,瞬間被弄得手忙腳亂。汪天卻飛速變招,一爪抓左胸,一爪勾向右肋。凈凡剛穩住身形,怒氣大熾,呼呼兩掌猛力拍出。這樣一來,正中汪天下懷,他正是要他氣急敗壞,惱怒異常。汪天身子靈動,一招暗渡陳倉,涉險從凈凡掌下穿過,狠狠地一爪從凈凡小腹勾到了肋下。「嗤」地一聲,凈凡僧衣破裂,肌膚上露出一行鮮紅的血印子,好在沒有傷到要害。汪天一招得手,便即躍開,凈凡雖是羞怒,卻也只能認輸,悻悻地退了下去。
汪天勝了一場,臉上難掩得意驕縱之情,見凈凡退了回去,他大聲喊道,「不知有哪一位高僧肯予賜教?」他的話間剛落,達摩院首座凈塵已大步走了出來。
凈塵來到場中,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說道,「貧僧向施主討教!「汪天剛勝了一場,鬥志昂揚,展開身法,便與他交上了手。
凈塵身為達摩院首座,功力修為比凈凡又勝一籌。他擅長龍爪手、虎爪手、鷹爪手、金剛指法、大慈大悲千葉手,他性子也沉穩,只見場上兩人身形轉換甚快,招數變得也快。場上眾人看了,只見爪影、掌影翻飛,真是別開生面,這樣精彩的過招比試,兩人各展所能,場上許多人未曾見識過,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緊盯著場上二人,大呼過癮,越到後來,有的人竟應接不暇。兩個人一交上了手,很快便過了一百過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