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宮之日

  崇慶侯摩挲著指間扳指,低著頭不說話,逃避趙令曦「毒辣」的目光。

  趙令曦明白她爹心中在想些什麼,逆著光站在他的面前,「母親還在世的時候,與您恩愛,那便是足夠了,如今人走燈滅,您何必苦苦執著,活著的人就要為活著的人考慮。」

  「若家宅不寧,必將引火燒身,屆時,侯府百年基業,弟弟們的前途,皆毀於一旦。」

  老侯爺仍未出聲,趙令曦只能無奈輕嘆,她了解他,母親是他真正的繞指柔。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他們便是京都模範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父親的一生可以分為兩半,一半在沙場征戰,不僅為趙家掙回了榮光,還為母親掙回了誥命,另一半便在母親的身邊,為她畫眉,陪她騎馬。

  這也是趙令曦能在侯府之中,將這些千嬌百媚的姨娘們管得服服帖帖的原因之一。

  父親從未將她們放在心上。

  他的心,隨著母親的離世,一同埋進了黃土裡。

  曾經,她也是這般期許著自己的郎君如同自己的父母,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再也不能了。

  *

  距離入宮還有三日,宮中便流傳起趙令曦的傳說:

  那位還未入宮的昭儀娘娘可了不得,剋死了生母,還剋死了三任未婚夫,她這入宮來,萬一太后皇上有個好歹……

  聽說那個趙令曦可是個潑辣的主兒,嚴苛待下,常常懲罰家中姨娘,後院之中簡直是人間煉獄……

  她身為嫡長女竟讓自己父親續弦,小小年紀,心機深重……

  ……

  趙令曦聽到這些流言的時候,正在挑選著入宮要穿的衣裳首飾,「這件蜀錦過於張揚,換了。」

  「小姐,你怎麼聽到這些都不生氣呢?」丫鬟墨痕都已經要抓狂了,氣得牙痒痒,若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後編排這些話,看她不把那些嘴碎的東西都撕了!

  但她家的大小姐卻似活佛一般,連眉頭都未皺,這些話若讓皇上知道了,他會不會不喜歡大小姐啊……

  墨痕揪著衣角,她真的好擔心啊!

  「我沒法反駁啊,他們說的好像都是真的啊……」

  至於趙令曦是如何知道這些的,自然是有人告訴她的。

  面前這位面容白皙,精神爽利,又一臉笑意的老嬤嬤是太后特意派來的。

  「奴婢姓容,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了幾十年,娘娘可以喚奴婢一聲嬤嬤。」

  宮內外對她這天煞孤星入宮為妃這件事頗有非議,太後派來自己的人無聲地表達她的立場和態度。

  彷彿對著全天下的人道:趙令曦,是哀家的人。

  「日後入宮,奴婢也會跟著伺候娘娘。」容嬤嬤繼續笑著道,但餘光卻在打量著這位侯門嫡女。

  「太后的心意,令曦心領了,日後有勞嬤嬤了。」趙令曦未動聲色,微點了點頭。

  既沒有自持身份的矜貴,又沒小家子氣的怯卑,端的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氣質不俗,嬤嬤頗為滿意地頷首,心中暗道,太后這次選的昭儀娘娘果然不錯。

  但有一點還未改過來,容嬤嬤福了福身子,指正道,「娘娘,懿旨已下,您已是昭儀,該自稱本宮了。」

  本宮?趙令曦一愣。

  「太後娘娘親賜了溶月殿給娘娘居住,那兒清靜雅緻,是太後娘娘精挑細選的,離皇上的未央宮與太后的永壽宮都不遠,您一進去便是一宮主位。」

  太后怎麼對她那麼好?不僅不嫌棄自個天煞孤星,還送得體幹將,又送好房子,這不是妥妥走後門嗎?

  趙令曦丈二摸不著頭腦。

  這樣的婆婆,打著燈籠滿天下去找,都找不到第二個。

  雖然她自信自個是個嘴甜討乖,聰慧能幹,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可太后是不是好得有點不正常?

  太后究竟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

  *

  入宮的日子很快便來了,縱然老侯爺熱淚盈眶,滿臉擔憂,但皇命難違,君要臣從,臣不得不從。

  「在宮中……萬事小心,步步謹慎,為父只盼著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若有什麼為難的,便託人送信回來,千萬不要硬扛。」老侯爺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

  趙令曦亦含著淚點點頭,看了看家中眾人,拍了拍父親的手,念念不舍地坐上太后親派的車駕入了宮。

  她只帶走了一起長大的貼身婢女墨痕與畫蝶。

  此次入宮,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位貴人。

  是最近在京都十分出名的江南才女,張瑾玉,她爹剛剛從江南調回京里,是皇上跟前的新貴。

  瞧瞧人家十五歲,彈琴畫畫,詩酒年華。

  瞧瞧自個十八歲,算賬訓話,天煞孤星。

  還差點嫁不出去……趙令曦低著頭,心裡自嘲,借著餘光偷偷打量身側后位的張貴人,那叫一個如花似玉,天仙下凡啊……

  不比了不比了,沒意思,傷自尊。趙令曦心中哀道。

  她的容貌不比張貴人遜色,只不過一人是庭中芙蓉,宛如人間富貴花,另一人則是水邊蒹葭,仿若遺世仙姝。

  「宣,趙昭儀、張貴人入殿。」門前的太監聲音高亢,趙令曦為前,張瑾玉跟著她走入永壽宮的正殿。

  按照位份排序,趙令曦的位份比張瑾玉高出不少,按宮規,她要走在前頭。

  太后的永壽宮裝潢典雅大氣,正座身後置著一屏秋浦芙蓉紫檀屏風,兩側放著仙鶴銅燈,太后與皇上坐在黃梨錦團牡丹榻上,底下兩側各有一溜兒黃梨木圈椅,妃嬪按著位份各自落座。

  太後手臂搭在身旁的銀紅百福引枕,慈眉善目地看著盈盈而來的二人,目光落在趙令曦身上。

  趙令曦與張瑾玉按照禮儀,行了拜禮,額首貼在冰冷的石板上,齊聲道:

  「給太后與皇上請安。」

  太后喜不自勝地讓宮女快些將兩位新人扶起來,笑得都合不上嘴,「陛下,你看,可滿意?」

  「自是滿意的。」太後身旁的男子穿著明黃雲紋錦衣,聲音中頗有倦意,看著時辰怕是剛下了早朝就被太后抓過來了。

  趙令曦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眼前的男子卻不是當時在道觀的公子,心底莫名有一陣失落,但這陣失落很快便散了。

  因為她發現皇上不偏不倚只盯著身側的張貴人看。

  「真有意思……」趙令曦心中暗想,生了一絲看熱鬧的趣味。

  先皇後去世兩年,宮中還未能大選,趙令曦是太后親選入宮的,而張瑾玉是皇上自個選的。

  她是京都老侯門,皇上偏挑了個江南新貴,這明晃晃的就是皇上在和太后對著干,獨攬大權的皇上怎會心甘情願讓太后擺布他的後宮?

  那她還會得皇上喜歡嗎?趙令曦不承想自個才入宮,便已經得罪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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