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日在道觀中的公子
趙令曦正想說自己手裡還有母親的字跡，忽地太後身邊的大宮女如意便來傳話。
「太后想著這兩日天氣熱，特意準備了些冰酪，等著昭儀娘娘呢。」如意見到泥地里的三人，眉心一跳，這搞的是哪一出？
但幸好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上仍是淡淡的。
趙令曦只好洗凈了手腳，穿上鞋襪，跟著如意來到太後宮中。
太後宮中的冰酪豈是白吃的，趙令曦裝著憨，頭也不抬地吃著冰酪。
吃完以後立即想要撤退，但太后卻笑眯眯地將她按了下來，「時辰還早，令曦就陪哀家下把棋吧。」
趙令曦點著頭，心裡卻叫苦連天，太后肯定要威逼利誘了。
「好啊，陪太後下棋是臣妾的榮幸。」
娘倆坐在太陽底下，擺弄著棋局。
一黑一白，一棋一局。
太后的白子每一步都走得很險，宛如在刀尖上漫步。
「令曦啊，這做人得像這下棋，總不能前怕狼后怕虎。」
趙令曦揣摩著手裡的黑子，每一步都不敢走，她不是怕輸，而是怕贏。
在這後宮里，當個輸家或許能保得安寧，但若做個大家眼中的贏家，那麻煩可不少了。
「哀家知道你是家中長女，自你出生以來，家中便添了六位弟弟，看來說你天煞孤星是不準的，反而是個福星。」太后悠然地下著棋，一邊說著她家的八卦。
「太后見笑了……」趙令曦不好意思地尬笑，誰讓她家後院那四位姨娘各有本事！
「當年大學士攜全家告老還鄉，你硬是三顧茅廬將他小兒子留了下來給你家弟弟們做老師了？」
太后又下了一棋，白字雖走險招，但卻佔得先風。
「弟弟們頑劣，臣妾也是沒有辦法，只想給他們找個好老師，好好教導，方能為大楚、為皇上盡忠啊。」
「你確實教弟有方，當年你親自送趙二郎到邊關，如今在軍中已立戰功，年紀輕輕就晉了昭武都尉，趙家三郎寫得一手好文章，今年已是貢士。四郎與五郎上個月也被你安排入了伍，家中只剩下幼弟，聽聞亦是一名百步穿楊的好手。」太后如數家珍地列出她家裡的情況，滿目欣慰地注視著她。
「弟弟們有出息是他們的天賦與努力所致，臣妾不敢居功。」她低目回道，姿態十分謙卑。
「一年前，前朝大臣戴恩德的大宅被他敗家子孫賣進了黑市，京都有許多人想要買，最終卻落得你手裡？」
太后老神在在，一臉讚賞又歡喜地看著趙令曦。
趙令曦丟下棋子，趕忙福身，急忙解釋道，「那是……臣妾通過合法途徑購得……家裡百餘口人，急需換個大一點的宅子，臣妾，也是沒辦法啊。」
「哈哈哈，令曦，哀家真是喜歡你啊。」太后笑得滿臉春光，越看她越覺得稀罕。
但趙令曦卻如坐針氈，揣揣不安地捏緊手裡的棋子，心中暗暗嘆氣。
太后也知道她在害怕什麼，慈祥的笑容中，頗具威嚴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拉住她的手。
「令曦，可否幫哀家一個忙？」
「臣妾……惶恐。」
太后嘆了一口氣，溫煦的陽光透過雨過天青色的窗紗，暖融融地籠罩著她們。
其實在剋死三任未婚夫之前，她在大楚京都的婚戀市場十分吃香，夫人太太們都像太后這般喜歡她。
哪一家辦宴席或者開茶會，無不邀請她？曾一時，她是京都中每個名門小姐的榜樣，每個勛貴少爺的初戀。
用貴婦圈的話來說：趙令曦，天生的冢婦。
可再會管家，再能教養弟弟，再貌美如花，前提是兒子命得承受得住啊！
這一點上，太后她老人家就十分有與命運抗爭的思想高度，寧願兒子死，也不想後宮亂！
但趙令曦卻不太想惹禍上身，她初來駕到，若臨危受命，很大概率死於非命。
「嘿嘿。」裝傻，她繼續裝傻。
正當趙令曦舉著棋不知該如何落子的時候，如意揭開帘子，笑言，「太后，端王來給您請安了。」
端王？趙令曦側過目望向簾外，端王正好走進來，那張熟悉的樣貌落入她的眼中。
是他，那日在道觀中的公子。
「從哪兒來呢？」太后詢問道，讓如意去端碗冰酪給他，又念及趙令曦，「哀家看你也挺愛吃的，要不要你也再來一碗？」
趙令曦趕忙道，「不用了，太后。」
但拒絕無效，如意端著兩碗冰酪過來，笑盈盈地遞給她與端王。
太后慈愛地看著她，目光里彷彿在說，別不好意思了，哀家知道你愛吃。
她在太后眼裡就那麼貪吃嗎？趙令曦滿臉通紅，趕忙接了過來。
端王輕笑，道，「剛與皇兄騎馬歸來，獵了幾隻獐子，特地帶來給母后嘗嘗。」
他的目光掠過坐在太陽心裡的趙令曦，她似乎也在聽著自個說話，又道，「既然小皇嫂也在，小皇嫂也帶一些回去嘗嘗吧。」
「哀家不愛吃這些東西，都讓令曦帶回去吧。」太后乏了，將棋局撤下去，準備去歇會兒。
端王與趙令曦跪了安，便一同離宮了永壽宮。
趙令曦空著手來的，卻帶回了幾隻大獐子，不由惆悵地道，「這帶回去，如何吃得完呢？」
端王唇角微抿，道，「小皇嫂初入宮闈，怕是人生地不熟，不如趁此機會開設一場小宴，豈不美事？」
趙令曦現在就想當個不受寵的趙昭儀，避開六宮的妃嬪，躲掉太后的看重。
但這些個獐子肉若不解決掉，這般天氣怕是過不了三日，溶月殿就要臭氣熏天了。
「那本宮只好借花獻佛了，這番謝過太后與端王的美意。」
她微微福身以謝，面子上的工夫她向來天衣無縫。
「往前兒就是出宮的東啟門，本宮就此與端王告別。」她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嫻美卻充滿疏離。
他要一直往前走，過了東啟門便是紅牆之外；
而她卻不能再往前走，她要去的地方也是他不能到的地方，那日道觀初見，便註定了他們身份的懸殊。
「小皇嫂是聰慧之人，想必能在宮裡過得暢心如意。」他側目回望，她站在紅牆之中，像一朵梅花，姿態優雅。
「本王告退。」
若他早一點就遇到她，或許她會不會成為自己的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