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咱們這些蠢人

  夜黑風高,無星。

  趙令曦靠在枕上,深一下淺一下地呼吸,左貴人那一刀扎地不深,若再深一點點,她難保還有活路。

  她身前的屏風外,有一抹清瘦的影子,他微微佝僂著背。

  「娘娘」他沙啞的聲音在夜裡響起,像一管破損的蕭,「奴才審過珍珠了,她都招完了,這是供詞。」

  趙令曦示意他遞過來,屏風外的影子輕輕移動,待走出屏風后,剔透的琉璃燈照亮了他的面容。

  宛如輕薄紙片的膚色在燈火中鍍上一層淡淡的暖,讓他整個人也少了些許易碎感。

  趙令曦從他手中拿過供詞,只看一眼,便覺得十分憤怒。

  「穗兒在你那嗎?」她壓抑著怒氣,低聲問道。

  徐有容點點頭,「端王將她送進宮,原本要將她交給你去揭發賢妃,但近日事發突然……奴才沒能在你身邊,有容罪該萬死。」

  他話音落地便跪下來謝罪,珍珠是賢妃的心腹丫頭,嘴巴硬得很,他專心審了一日,才撬開了那張嘴巴得到了這張滿意的供詞,在踏出慎刑司之時,便得到了延禧宮失火,昭妃救三皇子的消息。

  他頓時只覺得天要塌了,待他跑到延禧宮的時候,見火勢兇猛,他不顧一切要衝進去救她,卻見端王抱著她從火海里躍了出來。

  「本王將她帶出來了。」端王一笑,將懷裡的女子遞到他面前,他顫抖不已接住他。

  那一刻,他心裡默念了一百遍,叩謝諸天神佛!

  「不是你的錯。」趙令曦吸了一口氣,向他伸出手,「有容,扶本宮起來。」

  「娘娘,你有傷,還是歇歇……」徐有容皺了眉宇,擔憂地道。

  「趁著天還沒亮,把這件沉冤多日的案件了了吧,不然,本宮怕地下的靜嬪睡不著,又怕賢妃睡得太好。」趙令曦在他的攙扶下,悠悠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們走到門前,一陣夜風吹來,她駐步於門前,望著庭前碩大的圓月,虛弱的身體兀地升起些熱來,她仰月而笑。

  趙令曦未驚動任何人,坐在攆上,墨痕畫蝶伴著左右,徐有容替她們往前面打著燈,一行人靜悄悄地行在月下。

  闔宮都沉睡在寧靜的月夜中,這個夜晚,或許只是一個普通且安寧的夜晚。

  *

  未央宮的值夜宮人看到不遠處行來一行人,心中詫異,趕忙上前,看到來者正是昭妃趙令曦。

  「不用多禮,去通報吧。」趙令曦勉強坐直身子,她胸口的傷口好似已然撕裂了,疼得微微皺眉,「本宮有要事稟告皇上。」

  「可是皇上已經……」未央宮的太監面露難色,讓他得罪昭妃他又不敢,讓他去吵醒皇上他更加不敢。

  「叫醒他。」

  趙令曦捏緊了扶手,若他不去通報,決定自己去敲門,她不信這般還吵不醒皇上。

  御前大總管王德全聽到了動靜,甩著拂塵跑了過來,「哎喲,這大晚上的,娘娘您怎麼來了?這風裡大,奴才給您通報去。」

  說完提溜著那個值夜的小太監去通報,走了兩步,大總管王德全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個兔崽子不要命了是吧,昭妃你都敢惹……」

  小太監縮了縮脖子,顯得無助極了。

  王德全沒有功夫教訓他,趕忙去通報一聲,皇上雖然躺下了,還未睡著,聽到是趙令曦來了,騰地翻起身。

  「她不是受傷了嗎?怎麼來了?」

  這話剛落,掀開被子下了床,吩咐王德全,「快讓她進來。」

  皇上披了件外衣坐了起來,看著趙令曦面色蒼白地走進來,減去了平日里的明麗和銳氣,反而平添了幾分柔弱,讓他心中莫名產生想要保護她的感覺。

  但皇上很肯定,這是一種錯覺。

  「這般晚了,你不好好歇著,來朕這兒做什麼?」皇上讓王德全給她置座。

  趙令曦咳了咳,讓徐有容將珍珠的供詞遞給皇上,「臣妾深夜造訪,打擾聖駕休息實屬不該,但這涉及人命之事,臣妾萬萬不敢拖延,請皇上明察,還靜嬪一個清白與公道。」

  皇上皺著眉打開供詞,上面一五一十詳細說明賢妃是如何與左貴人勾結,栽贓嫁禍,下毒索命。

  「左貴人因嫉恨靜嬪與臣妾親近,與賢妃勾結,買通穗兒,故意盜取陳貴人的首飾頭面放置靜嬪宮中,然後又向陳貴人告發靜嬪盜竊,利用陳貴人杖打靜嬪。」

  「若一舉打死,陳貴人定然逃脫不了罪責,靜嬪也死了,而這一切在臣妾宮中發生,本宮亦難逃其咎,這是一石三鳥啊,但偏偏臣妾多管閑事,沒讓陳貴人打死靜嬪。」

  「賢妃的母親祖籍在北邊,與蠻夷的商道接壤,故而得到了一味叫做塗兒佛的藥材,這葯若用得得當能醫人,若將它用在毒藥之中,亦能殺人,這味葯最奇的地方還是,它還能製成香料。」

  「左貴人從賢妃那兒得到塗兒佛,用它折磨靜嬪,讓她傷口不得癒合,一點點兒折磨著她,使其五臟六腑皆成絮,再世華佗也難救,最後噴出一腔熱血,命也盡了。」趙令曦冷靜地說著,但放在膝蓋上的手卻顫抖不已,每說一個字,靜嬪的樣子便在腦海中浮現一次。

  最後她看著皇上,冷靜至極,「左貴人用塗兒佛製成了迷香,送給了賢妃,而賢妃將它用在了您身上。」

  皇上的臉色唰地沉下來,捏著那紙供詞久久未語。

  趙令曦側目示意徐有容將穗兒帶上來,「原本想將珍珠帶上來讓您問話的,但她是個犟嘴,臣妾就下手狠了些,就不臟您的眼了,有什麼話就問穗兒吧。」

  「她們的計劃可是滴水不漏,讓人假冒陳貴人的宮女去找的穗兒,穗兒險些被人害死都以為是陳貴人下的手,瞧瞧,咱們這些蠢人都被賢妃與左貴人耍得團團轉。」趙令曦抿出一絲冷笑,掩飾自己因傷口撕裂而疼痛的表情。

  皇上將手中的紙張拍在桌上,帝王之怒緩緩凝結,但趙令曦並不止步於此,繼續道,「賢妃仗著自個是丞相之女,丞相疼她,幫她清理痕迹,多次想殺穗兒滅口,又安插眼線到太後宮中,那個眼線皇上或許認識,叫小信子的,如今也在慎刑司里。」

  皇上徹底惱怒了,「來人,立即將長寧宮鎖上,賢妃沒有朕的命令這輩子都不許離開長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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