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底撈月
此時長寧宮裡,冷冷肅肅,原本在這裡伺候的宮女太監都驅逐出去了,只餘下賢妃一人在此。
皇上沒想到自己走著走著還是走到了這裡,這裡的一切他都記得,剛剛登基之時,他特意讓先皇后將此處賜給賢妃。
「這宮名好,朕只願,你與朕長久,安寧此生。」
當時賢妃雙臂摟著他的脖頸,語笑嫣然地道,「臣妾日日都守著長寧,守著您。」
皇上跨入門檻,看著眼前的冷寂,腦海中劃過賢妃的模樣,每逢他來,她總會站在階前迎他,像一枝高潔淡雅的梅花,令他永遠地心動。
可是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那雙如凝脂般的手,執筆寫字作畫,彈琴摘花,乾乾淨淨得是世上最純潔的存在;
可是她卻用那雙手下毒,殺人,勾結外戚,安插眼線……皇上失望透頂。
「書影。」
他站在逆光的地方,看著趴在榻前的女人,語氣平淡,呼喚她的閨名。
女人雙肩兀地一顫,驀然回首,看到眼前人,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喃道,「臣妾是在做夢嗎?皇上……皇上……」
賢妃從地上爬起來,她此刻哪裡還有往日的模樣,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一臉蒼白,可憐楚楚地向皇上跑來,甚至過於迫切,還險些摔倒。
但眼前的男人卻沒有扶她。
「皇上……臣妾是整個後宮最愛您的人,您說過,要與臣妾長久,安寧此生的……」她眼裡含著淚,滿心期望著皇上能眷顧以往的情意,再原諒她一次。
「朕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般心狠手辣,靜嬪她又做了什麼滔天大錯?你還栽贓給陳貴人,你真是聰明絕頂啊!」皇上厲聲打斷她,她居然還敢提這句話,這句話是給那個像梅花般的向書影,而不是給眼前這個毒婦的!
「她做錯了什麼……皇上,您還記得我們的孩子嗎?還在潛邸之時,臣妾與她一同有喜,為何臣妾的孩子流產了,而她能平安生下三皇子?皇上,她才是毒婦啊,她害死了臣妾那可憐的孩子!」
賢妃痛哭著道,她只要想起那一夜,門外大雨,她身下鮮血直流,那個還未來到世上的孩子就這樣悄悄地從她體內消逝,她哭了一整夜,哭得聲音都啞了。
當左貴人告訴她,靜嬪是如何給她下的落胎葯,她幾乎想都沒想,立即答應誓要靜嬪填命的主意。
「當年之事,朕已問過太醫,是你體質羸弱不堪受孕,才導致流產。」皇上看著眼前痛哭不已的女人,若是平時他定將溫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一遍遍地哄著她。
「賢妃,你與丞相安插了多少眼線在朕周圍?」他冷然質問。
賢妃搖著頭,「皇上,您聽臣妾解釋,是父親說……」
她身子一軟,倒在地上,細瘦的手攀緊他的衣角不斷哀求。
「朕的丞相大人說了什麼?」皇上的臉色驟然一沉,冷漠地俯視著她。
「父親沒有……」賢妃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知道安插眼線是多麼嚴重的事,更是皇上無法容忍的事。
「朕對你很失望,保全你的性命,已是朕看在舊情之上。」
賢妃抹去眼淚,紅著眼昂起頭,「那皇上是要將長寧宮變成冷宮了嗎?」
「有何不可?」
皇上的聲音很輕,輕得如同羽毛,將那些年的情愛與時光都輕鬆地抹去了。
她自嘲一笑,緩緩伏下身子行了個大禮,「這些事情都是臣妾一人所為,求皇上不要將罪責父親與向家。」
「那就要看他如何做了。」皇上落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只剩賢妃哭著,笑著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她蜷縮著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輕訴:
臣妾日日都守著長寧,守著您。
*
皇上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在宮道上,大太監王德全看他愁色滿容,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要不要去容良娣那兒?」
不遠處墨痕提著個籃子行色匆匆而來,皇上認出她是趙令曦身邊的大宮女。
墨痕也見到皇上,趕忙跪在一邊。
「你是昭妃身邊的?」皇上讓她過來回話,「你家主子的傷好一些了嗎?」
墨痕乖乖地點頭,伶俐地應道,「回皇上的話,好多了,今日還打了會兒馬吊,贏了淑妃一籃子櫻桃,這不打發奴婢去取來。」
「她手裡拿著六宮的錢財鑰匙,竟拿櫻桃來打牌?」皇上聞言笑道。
墨痕卻不以為然,「娘娘說,宮中禁賭,她們這些做主子自然也要成為榜樣,所以不賭錢。」
皇上聞言,沉吟了會兒,心血來潮去溶月殿。
溶月殿里趙令曦將牌桌挪到跟前,她就歪躺在美人榻上抹牌,牌桌另三邊分別是淑妃,容良娣,還有那位紫芸閣的小答應。
那小答應姓袁,長得白凈可愛,圓溜溜的眼睛,一對淺淺的笑渦,像林中的小鹿。
那日得到趙令曦的照拂,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後來知道趙令曦受傷,從屋裡搜了一圈也沒找到什麼好東西,最後自己親手做了一碟子桂花糖,怯怯地來溶月殿給趙令曦請安。
淑妃見她知恩圖報,拉著人家湊桌角。
「嬪妾不會打呀……」小答應軟語輕輕。
「不會打不要緊,本宮教你嘛。」淑妃拉著她上了牌桌,先狠狠地贏了小答應三四碟桂花糖。
趙令曦看不下去她欺負人,眼神示意容良娣,兩人又把淑妃贏的拿回來。
淑妃正氣著,門外便響起皇上駕到的通報,四人趕忙起身迎駕。
「這般熱鬧啊。」皇上笑道,「朕也來湊湊這熱鬧。」
小答應在這兒位份最低,她自覺地讓出自己的位子給皇上,趙令曦向她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的榻上來。
她樂顛顛地坐了過去,十分親近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幫本宮拿牌吧,本宮傷口有些疼。」趙令曦向她輕輕笑道,小答應爽快地點頭。
「你們兩個合夥是吧。」皇上瞥了過來,但話鋒一轉,「你家弟弟被外派出京的事,朕知道了,朕打算……」
「臣妾不關心前朝的事,一切皇上做主就好。」趙令曦笑著道,不讓皇上繼續往下說,「弟弟們是留在京都,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邊城,都是大楚的忠臣。」
說罷,小答應給她抹了一張好牌,她雙手將一副牌公開於眾,笑容明朗。
「自摸,海底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