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苑不是墳場嗎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苑不是墳場嗎
問了一聲,沒得到回音,蘇蕙起身出來,一直來到門外的院子裏。雪沒有下了,一輪冷月浮現在夜空中,似水月華淡淡灑落下來,讓她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
嚴冬時節,夜極冷,也極靜,沒有蟬蟲的鳴叫,唯有風動樹枝簌簌作響,蘇蕙凝目看向樹影搖曳的院牆邊,似看到一道白糊糊地人影在那裏。
考古係的女生膽子大,蘇蕙穿越以前,給導師當助手,端著碗在古屍邊上吃飯的事情,她也不是沒幹過。
此時,她不僅沒像一般姑娘家尖叫,或者躲回屋,隻是緊了緊衣裳,還半威脅的問道:“是誰在那裏,不說話,我放狗咬了。”
院牆邊的樹下,那道人影沒有回答,一動不動,像是掛在樹枝上似的。蘇蕙不禁犯了嘀咕,就穿著軟底繡鞋,踩著凍結得光滑如鏡的台階走了下去,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響。
走過去一看,蘇蕙大吃一驚,這是誰太缺德了,竟然給掛了個給死人燒的紙人在樹上,被樹枝剪成斑斑點點的光影,落在慘白的紙片人上,越發顯得陰森詭異。
“我去!這誰呀,燒紙也不看地方,當紫苑是墳場嗎?”手摸了一下紙人,蘇蕙覺得跟以前看《莊周夢蝶》時,看到了紙人一樣。
“紫苑不是墳場嗎?”正驚疑不定時,離蘇蕙不遠處,響起了一道暗啞略帶些含混的男子聲音。
“誰,誰在那裏?”聽到聲音,蘇蕙才驚覺有人近在身畔,心裏打了一個突。
她定睛細看,待看清楚從紙人後麵轉出一個大活人時,又吃了一驚。這大晚上的,在她院子裏突然冒出個男人出來,而且這人聲音很陌生,絕對是頭一回聽到,也就是說,這人絕不是她的熟人。
蘇蕙警覺的盯緊了來了,腳向後不著痕跡了退開兩步,才借著月光看清楚對方,在月光下,那張臉的顏色仍發青,唇上血色盡失,襯得一雙凹陷的眼睛尤其幽黑,這人完全就是離死不遠,一幅病入膏肓的樣子。
對鍾府裏的情況,她也不熟,真不清楚府裏本身有沒有這個人,也不敢胡亂喊,不然曝露出自己是冒充的,也是找死的節奏。
那男人走路搖搖晃晃的,弱不經風似的,身上縈繞著很濃的藥味,估計是個藥罐子,不過由於他在下風頭,一直走到蘇蕙麵前了,才讓她聞到了身上的藥味。
“你,怎麽是你?”看清楚蘇蕙的樣子,來人的瞳孔突然放大,居然像嚇到了一樣,踉蹌退了兩步,舉起抖得跟發雞爪風似的手指了指她,駭然道:“你怎麽還活著?”
“這話多新鮮呐。”聽得蘇蕙不爽,翻了個白眼,才意識到這人指的是她假冒的鍾麗妍,而不是她自己。不過,她也不解釋,正好趁機探一下鍾麗妍的底:“我為什麽不能活著,連你這種也就比死人多一口氣的活死人,都活下來了,我憑什麽要死掉?”
那人被噎得不輕,卻沒有反駁,搖搖晃晃地,繞著蘇蕙走了一圈,似乎在確定什麽,然後他拍拍腦袋慘笑道:“嗬嗬,是啊,連我這個本該早就死了的人,都一直苟活到現在,你怎麽能不想方設法活下去呢。”
這話裏很有些蹊蹺啊,蘇蕙感覺此人跟鍾麗妍關係菲淺,怕說錯了話,露出馬腳,隻冷笑一聲,並不接話茬。
他也沒有起疑,隻是月光映出的臉色越發慘淡,捂嘴猛咳了一陣,咳得蘇蕙都替他擔心會不會把肺咳破了。好容易,等他止了咳抬起頭來,隻見那一雙凹陷的黑眸裏,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悲慟。
蘇蕙也莫名的鼻子發酸,但是很快又心頭生凜。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輕易就能引動她的情緒變化,有些詭異啊。
“我還苟活在這世上是為什麽呢?”他喃喃地說著,一時走神,腳下踩到一塊冰雪凍住的枯枝上,滑了一下,身體失了平衡,朝前栽去。
蘇蕙敏捷的閃向一邊,冷眼看著這人直挺挺的撲倒在地上,額頭磕在凍結了一層堅冰的地麵上。她的眼力好,能看到他的額頭當時就破了一大塊皮,可是他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似的,又用力撞了一下地麵。
地麵的冰發出“哢哢”碎裂的微響,聽得蘇蕙都覺得有些肉疼了,真不知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是抽什麽瘋,一怔,繼爾低叫:“喂,苦肉計神馬的,對我沒用,你就算撞死,也是白死的。”
他聽了這話,竟然張臂抱住蘇蕙的腿,破了皮的額頭抵在她的鞋尖上,發出極低的嗚咽聲,像冰層下冷澀的流水,仿佛要將冰封了很久的悲痛與迷惘都渲瀉出來,哭得那麽的無助,那麽的絕望。
蘇蕙從未想到一個男人能哭成這樣,像個孩子那樣毫無形象的哭起來。尤其是,眼下這情形,詭異得讓她都不知道要作何反應,跟木頭人似的,默然無語。
“我沒死嗎?我為什麽沒死?還讓我活在這世上幹什麽?”哭到後來,他腦子似乎不清楚了,嘴裏翻來覆去的就是這兩句話。
聽得蘇蕙不禁有個猜想,他或許早就應該死了,但是又被誰救活了。而救活他的人,她大約也能猜到,不出意外,就應該是鍾府裏的主人,也就是鍾大將軍。
“我爹不想讓你死,自然有不讓你死的道理。”蘇蕙試探著說著,表麵上老神在在的,似乎一切皆知。
這話一說,那人哭聲驟止,身體也極劇的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緊張,或者單純的隻是冷得發抖。
過了好久,在蘇蕙都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隻聽他聲音極低的說:“我生,我死,又與他何幹?那一杯鳩酒,還不夠我償還虧欠……”
他的話未完,就嘎然而止。
隻是從他的話裏,卻透露出太多的訊息,蘇蕙眸光刹那間一亮,仿佛有一道電光在腦海中劃過,令她打了一個寒顫,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失聲驚叫。
假如她猜得不錯,那麽這人的真實身份就太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