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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烈火

  蒙焰柔自成親后便對謝辰灌輸歪理,她認為謝辰的命格雖不能成親,不能離開謝府入別的家祠,不影響旁的。

  只要她樂意,憑她的身份和皮囊,什麼樣的男人尋不來。快活就好,旁人也不會知道,就算知道,誰敢說多什麼。

  男歡女愛,天經地義。

  謝辰初次聽時,臉色先黑后紅,當場謝絕:「多謝好意,我還沒有到急不可耐的年紀。」

  而蒙焰柔堅信,謝辰的拒絕只是暫時的年輕懵懂所致,遲早有一天能想明白。而她要做的,就是勸謝辰早點想明白,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

  之所以隔三差五地念叨,正是怕謝辰性子古板,命格已然夠慘,還不肯讓自己快活。

  去年她劍走偏鋒,直接將一個精壯的男人送進謝辰廂房,從外落上了鎖。那男人絕不敢主動對謝辰做什麼,全看謝辰的意思。

  誰知謝辰直接跳窗離開,此事徹底惹惱她,整整半個月沒見蒙焰柔,後來以蒙焰柔上門負荊請罪了結。

  謝辰原以為,她絕不可能接受的事情,蒙焰柔怎麼說也沒用。

  直到她遇見藺長星,他渾身濕漉漉地看著她笑,澄澈的眼睛亮盈盈地只端望她一個人。他眼裡的光熠熠生輝,點燃了落滿灰塵的火摺子,扔進乾枯草堆里,從此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那霎那,蒙燒焰柔往昔說過的每一句話,猶如南風,猶如乾柴,將烈火添得更旺,怎麼撲都滅不下去。

  她對自己說,原來只是蒙焰柔選的那個粉頭不合她意。

  蒙焰柔亦不曾曉得,看似最正經規矩的謝辰,早將她的話付諸行動。

  二十歲生辰當日,她就拋下禮義廉恥,將自己送給了一見鍾情的男子。

  不為什麼,只是覺得,時候到了。南州也算得上是個好地方。

  那夜的酒香薰得人發軟,倚住人才能立穩身子。河燈給千萬條河流綁上了條夜明珠帶,有男人在河畔唱曲,唱了大半宿。

  她說:「那姑娘沒來,他走了。」

  藺長星說:「我覺得,他應該再等一等,要是我,我會等到隔日正午。」

  謝辰回來后便在猶豫怎麼對蒙焰柔坦白這事,如今徹底沒法說了。藺長星與她們抬頭不見低頭見,越多人知道就越麻煩。

  本想只荒唐那一回補償自己,她離開南州時下定決心,從此誰也不欠誰,她不會再來見他。

  誰知天下這麼小,春風一度后,隔著山南水北,被人找上門來。

  境地不能說是尷尬,只能說是絕望到了極點。

  現在她只能指望著藺長星多見識些世面,等他嘗過別人的滋味,便不覺得她這樣無趣的人有什麼好了。

  蒙焰柔瞧出她有心事,直接按著人坐下,自己衣衫不整地坐在桌邊,低頭嚴肅看她。

  「謝辰,你與我說老實話。」

  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謝辰問:「什麼老實話?」

  蒙焰柔不語,等她半天,見她負隅頑抗,直截了當道:「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位?」

  這話乍聽來可怕,謝辰臉色微變,幾乎就要招認。好在她鎮定得快,她如今被藺長星鬧得心緒不寧,蒙焰柔絕不會知道。蒙焰柔問的,多半還是從前那位。

  見她不說話,蒙焰柔臉色更難看,雙手抱臂,咬牙說:「謝辰,你清醒一點。周書汶是個沒良心的,近來春風得意,他夫人多年無所出,今年一連娶了兩個小妾進府。日日左擁右抱,快活賽神仙。」

  謝辰沒刻意探過周家的事,這是頭回聽說,稍作怔忡后,抬眸無奈道:「你不說,我都忘了有這號人物,他左擁右抱與我又有何關係。」

  年少時的懵懂傾慕,若不是蒙焰柔提起,謝辰根本不會再去想起。

  蒙焰柔怕謝辰這傻姑娘死心眼,為那麼個不值當的男人蹉跎年華。

  反正都是一樣的尋樂子,從哪裡找不到快活。

  聽到謝辰否認,她還是不放心:「當真?」

  「當真!」謝辰從侍女手中接過衣裳,親手幫蒙焰柔換上,「江少夫人總是嫌我冷情,怎麼現在又把我當成痴心人。過去的事情,我何苦拿來折磨自己。」

  謝辰說完,恍了會神,心底發虛,如今折磨她的,可不就是同樣的事情。

  蒙焰柔呵呵冷笑,不是她信不過謝辰,而是這人太冷淡,連朋友都不多。只青睞過那一個人渣,怎可能說忘就忘。

  「雖然我常罵你薄情寡義,可你這樣最好,痴情女子往往沒什麼好下場。你得像姐姐我一樣,除了自己,誰都不要太過在乎。想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別被情情愛愛的束縛手腳,聽到沒?」

  「別被情情愛愛束縛……」謝辰緩聲低語:「掛著這一身彩,跟我說大道理,蒙焰柔,你好意思。」

  蒙焰柔掐腰對她笑道:「大道理有大道理的妙處,女人要聰明點,男人是情郎,不是命根子。」

  謝辰敬佩她的通透,相比而言自己愚笨至極,陷於泥濘之中拔不出腳。

  直到蒙焰柔說完后心虛地看了眼門外,「江鄞當值應該還沒回吧?」

  謝辰:「……」

  點燈后的廣雲台成了消磨長夜的好去處,觥籌交錯,軟香滿懷。

  藺長星亦步亦趨跟在賀裁風身後,低著頭,黑金小扇掩住半張臉。仍怕別人注意到,便微躬著身子。

  好在這地方不似他想的那般不堪入目,四下仙樂繞樑,酒香薰人,勉強能沾得上雅。卻是俗中尋雅。

  他走得跌跌撞撞,被脂粉香熏得連打幾個噴嚏,好不狼狽。

  賀裁風受不了這動靜,一把奪過他的扇子,恨鐵不成鋼道:「我說世子爺,咱們先抬頭挺胸!你是來尋樂子的,又不是來偷東西的,做什麼畏畏縮縮。」

  「表哥,我不好意思抬頭,她們穿得……太少了。」藺長星低著頭都能看見被風吹起的紗裙下,一雙雙細長的腿,避無可避。

  賀裁風被他土得發笑:「天熱,人家姑娘貪涼快,別迂腐行不行!」

  藺長星受不得刺激,從天靈蓋不自在到了腳後跟。恨不得將錢袋子扔給賀裁風,自己先溜。

  賀裁風一面將眼睛放在姑娘身上,一個個仔細看過去,一面將人拽著,問:「昨兒個我先走了,四姑娘沒為難你吧?我怕你在她面前發怵。」

  藺長星又打了一個噴嚏,說:「四姑娘怎麼會為難人?她很溫柔。」

  賀裁風驚恐地看他一眼,「你怕是沒見過溫柔女人吧?」

  藺長星未反駁,又不想聽賀裁風說謝辰的不好,於是轉口問:「昨日舅舅喊你回去什麼事?」

  「昨日他休沐,在家閑得慌。不知誰跟他嚼舌根,說我這半年裡眠花宿柳。他將我狠狠罵一頓不夠,還準備動用家法,若不是祖母來得快,爺半條命險些沒了。」

  「那你今晚還敢來?」

  「瞧你嚇得,男子漢大丈夫,一頓打又如何。」

  藺長星抱拳表示敬佩,不免擔心舅舅抓他時誤傷自己。

  今日管事的娘子見他們的打扮,就知是望門的富貴公子,扭腰湊到面前來問:「兩位爺,要設私席嗎?」

  藺長星沒明白什麼意思,賀裁風直接說:「問你今晚留宿不留宿。」

  「不必不必,」藺長星反應過來,溫和地朝人笑笑,「我們在堂中喝酒就好。」

  那嬤嬤看出他是新手,靦腆拘束得傻氣,沒出言逼他。

  反正看著看著便成老手了,到時候自會改主意。她嬌媚一笑,福身退下。

  賀裁風的眼睛仍在姑娘身上:「說請我喝花酒,你不會只請喝個酒吧?我要設私席。」

  「你設私席?你今晚不回去,確定命夠硬?」

  「牡丹花下死,做鬼更風流,家裡老頭算什麼。」

  藺長星撇嘴不答,到了幕簾后跪坐下來,「你等我走了再去忙,銀子算我賬上。總不能我們一起吧,成何體統。」

  賀裁風本是逗他,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理清思路,還不忘反咬一口。

  於是說:「就咱們倆干喝?總得選幾個姑娘來陪。」

  不等藺長星拒絕,他起身去吩咐。

  藺長星不知賀裁風挑的是什麼絕世美人,足足一刻鐘過去還不見人影,只酒菜被端過來。

  他今早跟謝磐切磋了一場,縱然謝磐刻意收斂,但棍棒無眼,他還是結結實實挨了頓打。

  下午又背書背得頭昏眼花,這會子已經乏極了。

  他靠住憑几睡了一覺,約莫又過一刻鐘,賀裁風才回來。藺長星昏昏欲睡地問:「你去塞外找的人?」

  「你好那一口?」賀裁風答應得乾脆:「成啊,下回咱們換個地方,對面異族美人多。」

  藺長星打著瞌睡:「多謝,不必了。」

  賀裁風給他個「別裝啦」的眼神,邀功道:「今晚按你喜歡的,我替你找了兩個溫柔體貼又風情萬種的姐姐,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溫柔。」

  藺長星在此地聽到「姐姐」二字,略感不適,「為何要給我選,我只想安靜喝酒。」

  他只願意喊謝辰姐姐,每回他喊的時候,她眼裡都盛滿柔光,專註地回望他。

  如今謝辰抗拒他這樣喊,卻也輪不到別人應。

  藺長星捏著眉心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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